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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鸡日冲兔,岁煞东。日值月破,大事勿用。
芒砀山,群芳吐蕊。
一醉江湖十四春。这十四年间,江湖上下因着“长生”二字心诀之争,早已面目全非。昔时巴蜀冲天峰、徽州司空山、许州金家、澧阳摘星崖各路英雄齐聚凤鸣山,本意借以“品琴”共商那为祸江湖的“长生”之事。却是无人设想,凤鸣首座一手“九曲十八扑”余韵未消之际,仙道四脉高人竟是旋即便被凤鸣弟子团团围困在那“天音阁”内。此番众人才算勘悟,神州仙道五脉看似本为同源之水,那凤鸣山早是包藏祸心。“长生诀”究竟是否留存于世仍未理清,那凤鸣首座竟想出了先已琴韵封住四脉高人灵诀,再以四脉首座之身家性命胁迫天下奉“长生诀”于凤鸣的手段,以图独享长生心诀,坐地成仙。
是以神魔一念间,只是那殷去幽太高估了自己,或者说——太低估了别人。
那一役龙血玄黄,实是惨烈异常。四脉首座皆数重伤下山,而那凤鸣一脉更是险些灭门。
神州五脉终是因此一役而元气大伤,痛定思痛,各脉首座自此才终于想到了一个再简单都不过的道理——“长生诀”流落凡尘这一消息,究竟是何时从何人之口传入江湖的呢?
书至此处,这五脉如何偃旗息鼓,百废待兴暂表不提,且先说回那万轲二人身上。
十四年间二人辗转各地四海为家,看似逍遥自在,实则皆为避开那些仙道正统的追杀。江湖上发生如此动荡,二人竟是闻所未闻。
此间于这芒砀山上,这二子竟是住了半年之久,倒也承蒙金家管事金若虚拍在剑一背上的那结结实实的一掌。
“义父,您的酒。”
话音未落一道虚影急射内堂,堂内的虬髯大汉大手一抬便将那到虚影揽入怀中,眉宇间欣喜异常,口中却是责道:“你个猢狲!砸死老子倒是无碍,只可惜了这随我三十几年的酒葫芦。”
“日日喝,夜夜喝……改日我若赚得大钱,定将你这酒虫跑进酒缸喂酒!”但见一个短褐少年嘴里叼着根野草,不疾不徐地踱进了屋子,一屁股坐在桌边,对着虬髯大汉调笑道,“义父,我看这郑州城当真是个好去处!我等干脆就在这住下,轲儿还是日日给您打酒,您老人家便就在此地颐养天年……如何?”这人不是万轲又当是谁?
“我却说了不算,你倒是问问江湖上的各路豪侠肯不肯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剑一笑骂道:“叫你打酒去了大半天,是想渴死我这老东西吗?”
“义父,这十四年间你我一直东奔西跑,何曾停过半日?此间得了个机会,您还不许我在外面多长长见识?”
说话间,万轲终是将目光落向剑一胸膛之上,昔时一那掌生生拍断了剑一五条肋骨。只消再被金家老儿补上一掌,剑一此间只怕早已过了奈何桥了。那日倒是多亏了钉在剑一足边的那方玄铁腰牌,金家老儿一见此物竟是将其拾起之后起身便走,看那架势,直若是老鼠见猫一般。
那方腰牌又是谓何物?每每问及剑一,那汉子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想必这方腰牌也是来头不小。
忖道此间,万轲终是跳下桌子,坐在剑一身旁正色道:“只不过……您的伤怎样了?要喝酒,又要养伤,您这样又怎会快快好起来?”
“不打紧的……要是没了酒啊,我还哪有心思养什么……”剑一说罢已是提起葫芦放到鼻尖嗅了两嗅,“好酒!若不是半年前被那金家老儿震伤了筋骨,这一遭倒也不如和你同去喝个痛快……我叫你背的御剑法诀可是背会了?”
“又是法决……”万轲哼唧了两声转而陪笑道: “义父,那金家老儿当真这么厉害?我还道您老是剑道睥睨,天下无敌呢!”
“哪有什么狗屁天下无敌?皆是些个懵懂少年初入江湖做的春秋一梦罢了!”剑一说着,又复凝重地望向万轲淡淡道,“我当年本以为你也会是个不世奇才,谁料……”
“谁料我就是块活脱脱的朽木?哈哈,平凡一生倒也无妨。虽不轰轰烈烈却也太平安康,像你们江湖之人,嘴上说着修道,终日为个世俗名利打打杀杀。我看这道啊,不修也罢!”
剑一笑道:“如今世道动荡,你不学些仙术防身。他日若我不在身旁,谁来护你?你莫不是要仰仗着我这老东西活一辈子?”
万轲摊开双手,苦笑道:“那些仙人,我不去招惹他们便罢,干嘛非要争出个你长我短?而这仙术,我不是不想学,是当真学不会啊义父!”话罢不待剑一开口,又复沉声道:“记得我娘亲日前遭难,您说过什么此鸟并非出自衢州……这些问题我早就想与您问个清楚了。那群毒鸟究竟是个什么来头?还有那方救了你我一命的玄铁腰牌……”
“我再说一遍,休要再提什么玄铁腰牌!今日不许提,往复更是想也不要再想!”提到那玄铁腰牌,剑一竟是勃然大怒。此间只见其昂首痛饮一口烈酒,眉宇之间尽是惊惧,叹息一声接着道,“至于那群毒鸟……它们本应来自巴蜀之国。想来那里虽有摘星崖坐镇,如此草丰水美之地定也是妖孽横行。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平蜀难平。以我之见,衢州的那群毒鸟,定是妖人所为!”
何以每每问及那方玄铁腰牌只是,义父总会这般激动……
村到这里,万轲哪敢再问?只得闷哼一声,嘀咕道:“妖人?莫不是魔道之众?我自追随义父开始又为何一个妖人都未曾见得?”
剑一苦笑道:“何为正邪?无外乎修道方式千差万别,强加的名声罢了!不过有些邪派修炼功法却也着实逆天诡谲,好比我这柄裂痕,这就是天外天万蝠血海所出的不世魔兵,出世时便已是通体裂痕,裂痕间又犹如生灵血管,灵气激发裂痕处便如血脉喷薄,劈山断石,好不锋利!”
万轲听闻一惊,自忖道,我说这怪剑为何破烂不堪却削铁如泥,原是一把魔剑!转而问道:“义父,您既说这是柄不世魔剑,为何却随身带着?您不怕这魔性侵扰失了本性?”
“轲儿你错了。”剑一微笑道:“自古以来都是人心御物,而非物御人心。万物虽有灵性,可其灵觉一如白纸般。剑无善恶,入魔的也是人而非物。若是至恶妖人就算手里拿着仙器灵器,屠杀百姓残害忠良,那也只可将其可唤做魔刃。我纵横天下五十余载,一生只杀该杀之人,只平不平之事,就算这裂痕是柄魔剑,就算世人皆唤我做魔道妖人,那又如何?”
“那您也丝毫都不在乎?”
剑一又复痛饮一口烈酒:“世人如何看我并不重要,浩荡天地,何必活得那般操劳?那劳什子正邪名讳,与我何干?”
万轲听到这里重重地一点头,“坦坦荡荡才不遑论大好男儿之躯,义父说得在理!”
那剑一也只顾摇头喝酒,呷声道:“你且先到后厨备妥饭菜,当日衢州的事于你于我都是块心结。待你我填饱了肚子,就上山去祭奠你娘。”
男人话罢,少年身形一震,两只拳头不自觉握紧。颤声打了个喏,便自顾离开了。
这些年一路陪我忍辱负重苟且偷生,也当真是苦了这孩子了。不过记起那日惨案,若真当是出自妖魔之手……嫂嫂之死就当真应该尽数怪罪给所谓妖人吗?
那蛟螭腰牌此间重现江湖,此事若是出自他们之手,那这天下……罢了!不去想它!
剑一忖到这里又自顾痛饮了一番,端起手中魔剑,一时间竟望得痴了。
未几大笑一声,手指轻弹剑身,满堂当即暴起一声清亮龙吟。既有龙吟为伴,他干脆弹剑吟起歌来:“一醉江湖几番寒暑,干戈四起怎认归路?赤胆忠肝肩挑江湖,丹心化碧几抔黄土。俗尘凡事剪不断,浪子三唱归无路……”唱罢又是放声一阵狂笑,“哈哈哈,浪子三唱归无路……噗——”狂笑之声戛然而止,这男人面色骤然铁青。抬起手中的酒葫芦才欲痛饮,终是按捺不住胸口气血郁结,兀自仰天喷出一口血剑。
“义父,吃酒便是吃酒,您这歌唱得当真——义父!”
但见那一地浊血和倒在地上的剑一,万轲终是一个箭步冲将上来,一把搀起那汉子颤声道:“义父,您那伤……”
剑一抬起眉毛,扬了扬嘴角,呷声道:“鬼叫什么!不打紧,一时气血逆流而已,死不了!”
万轲皱了皱眉头,“义父莫要骗我,若真如您说的损伤筋骨又怎会致以气血逆流,轲儿又不是三岁孩童了,义父坐好,孩儿替您疗伤。”
“罢了……”
剑一苦笑道:“若是疗伤便能医好,那我又何须苦撑这半年?”
苦撑……半年?
万轲脑中不禁一阵轰鸣,只觉得全身血脉直冲头顶,手脚冰凉。呷声道:“是因着那金家老儿不是……义父养我育我,若您真有个……就算万死,万轲也定当替父报仇!”
“放屁!咳咳……你这臭小子……老子活得好好的怎得被你说死了!”
剑一听言大笑起来,拍了拍万轲的肩膀,柔声道:“原本我也当是自己伤及本源命不久矣,不过咳这一大口血出来身上已是舒服多了。想来也是一时郁结积压腔腹所致,被那老儿一掌虽是震伤了五脏,方才却也将这口郁结吐了出去。经刚刚一咳我这天剑的颈竟隐有松动之象。生死有命,怪不得旁人……”
万轲此时正趴在地上擦着鲜血,闻言抬头盯着剑一道:“此话当真?义父,你若要骗我又当如何?”
剑一大笑:“骗你作甚?这身伤,就算最坏也不过废了我一身本领,少了这本领我也刚好借故归隐,何乐不为?”
万轲站直身子笑道:“可莫要这么说,义父您是邪道妖人,我是邪魔子嗣,您若是失了这一身本领,这正道找上门来我可护不了您!”
剑一听闻哈哈大笑:“你这猢狲,自己懒惰不学反倒倒打一耙推给为父身上了。轲儿放心,那些所谓正道不过是怕了这柄裂痕,怕了我这一身从没见过的天剑剑诀。失了这一身本领,丢了这一柄裂痕魔剑,我自是对他们再无威胁可言了。不过一介区区凡人,他们理都懒得理我,更莫说杀我灭口了!”
万轲听闻沉声道:“义父虽是这么说,若事情真当如此……就算江湖不再要您,而您……真的放得下这江湖吗?”
剑一权当没听见少年的问话一般,自酌一口烈酒,拾起身侧的魔剑幽幽道:“‘兵者,不祥之器也。’皆凡不世之兵出现在人间,都会引动异象丛生。想当年裂痕铸成赤地千里,血光冲天,裂痕此剑千里择主,选中我那位亦师亦友的师兄时,我还不过是个刚刚入门打杂的小孩子罢了。”
万轲生平最爱听这些个奇闻异事,那头剑一娓娓道来,也不再做些个无用追问。夹到剑一碗里一片鲜笋,附和道:“师兄?怎么没听义父提起过?”
“喔……”
剑一沉吟了一声,“我那位师兄唤作殷寿,长我四岁,这柄裂痕及我这一身本领若论起来,皆数师承于他。”
万轲奇道:“那他现在身在何处?”
剑一淡淡道:“死了。”
“殷前辈莫不是因这柄魔剑被冲天峰逼死的?”
剑一苦笑一声:“你这小鬼倒是会猜……不过想来那也是昨日之事,不提也罢!”
万轲沉吟一声,“那后来呢?您又如何成了魔剑?”
剑一苦笑一声,“只要裂痕还在,众人的恐惧便不会根除。逼死师兄后,师尊也是后悔不已,以致练剑时剑邪入魂终得化做剑魔剑鬼,被杀心所役。然后我为保我一脉性命,以我师兄的天剑剑诀砍下了师尊的那颗大好头颅……自此便成了弑师叛门的魔。其实想来也好笑,冲天峰往日剑宗气宗一相不和,有了这柄裂痕出世却一下子众志成城起来。世人若要团结,竟要仰仗一个魔头……”
万轲听闻也是叹了口气,“义父,身体要紧,斯人已逝,不过……义父,求您教我这天剑剑诀吧。”
“哦?”
剑一笑道:“你不是不喜欢学道吗?”
万轲正容道:“我只怨争名逐利好不疲累,不过听您这么一说,我倒真要瞧瞧。叫这些仙人上人追寻一辈子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好!好娃娃!”
剑一朗声一笑,“学不学剑,且先搁下。你可是吃饱了?”
万轲咧开嘴角,重重地点了下头。
“动身!”
是谓:
一醉江湖十四春,江湖可有后来人。
茔茔荒冢孤坟处,恶鸟已开地狱门。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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