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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平乐王却无动于衷,漫不经心的问:“说吧。”
苏晏一愣,叶嫤也跟着一愣。
待得片刻后,苏晏才低声道:“是有关……顾太傅的事。”他这话说得极其隐晦,但只要提及顾太傅这个名儿,自家王爷自该知晓是什么事。
则是这话一出,平乐王便突然皱了眉,面色也逐渐沉了下来。
苏晏暗自一叹,心头了然。
叶嫤也稍稍沉了心神,苏晏口中的顾太傅,她自然也是知晓的。毕竟,这大昭上下啊,就只有那么一个顾太傅,也只有那么一个……顾明月。
且顾太傅这般闻名,也不是因为他那显赫的官位,而是因为太子,也因为顾明月。他初入朝堂为官,便成了太子的太傅,一手将太子调教出来,也一手将自己的女儿顾明月捧到了东宫太子妃的位置。
只可惜,他教出来的太子啊,身性不端,残暴不仁,他教出来的顾明月,却对平乐王死缠烂打,旧情不灭,是以,顾太傅本是一手的好棋子,却被他全数打烂,做成了烂局。
甚至,凭平乐王如今这突然不说话的状态,不必多想,也知平乐王又想起那顾明月来了。
叶嫤心头一派通明,也未吱声。却是半晌之后,眼见平乐王一直不朝苏晏回话,似是仍未回神过来,她也心有起伏,不愿再多呆,仅朝苏晏示意一眼,随即便松开了平乐王的轮椅把手,转身离开。
却是足下刚动两步,院门外拴着的那条藏獒竟突然开始吠了,周遭宁静沉默的气氛,也陡然被它那吠声扰乱。
叶嫤眉头一皱,心口跟着稍稍一紧,突然有些担心那平乐王是否会突然因那吠声而回神过来,当即将她唤住。
却是正待思量,耳里便突然扬来了平乐王的嗓音,“站住。”
短促的二字,无波无澜,依旧不曾夹杂什么情绪。叶嫤面色一变,足下也蓦地停歇,则是这时,平乐王再度出声,“随本王一道进去。”
说完,不待叶嫤反应,已朝苏晏淡道:“顾太傅之事,后面再说。”
苏晏面色也是骤然一变,略是不可置信的朝平乐王凝着,平乐王仅抬头朝他扫了一眼,便朝一直站在不远处的侍奴吩咐一句,差侍奴将他推去主屋。
侍奴急忙应声,顿时上前将平乐王小心翼翼的推入院门。
整个过程,苏晏不说话,叶嫤也不说话,直至平乐王的轮椅声彻底在院内消失,叶嫤才稍稍转身过来,缓步朝前。
“王妃。”这时,苏晏突然朝她唤了句。
叶嫤下意识停步,抬头望他。
他面色稍稍有些复杂,略是无奈的道:“王爷今夜许是心情会有些不好,王妃定当小心,莫要冲撞了王爷。”
叶嫤顿时咧嘴而笑,心头也明白苏晏为何要突然这般提醒她,想来就是因为顾明月与顾太傅的事,是以那平乐王心中一乱,便就心情不好了。
只是至于么?就为了一个抛弃他而嫁给太子的顾明月?
“提到顾明月,王爷要生气,如今不过是提到顾明月的爹,王爷也要生气么?呵,这倒也是难得,冷狠之人竟也是痴情种子呢,只可惜,本妃瞧那顾明月也不是省油的灯,更何况还是太子的女人,苏大夫与其劝本妃莫要再惹王爷生气,倒还不如多想想该如何劝你家王爷与顾明月保持距离,至少在这些节骨眼上,王爷还不是太子的对手。”
她毫无避讳,淡然出声。
其实也不是她要针对苏晏,而是此番心中的确有些不悦罢了,只道是平乐王为了顾明月顾太傅而心情不好,又关她叶嫤何事,此时非要将她叶嫤唤进去又是何意?难不成他心情不好,就又要开始羞辱她叶嫤了么?
越想,心中越是荡出几许不畅。
苏晏却被她这番直白的话震得不轻,当即道:“太子妃与顾太傅之事,王妃莫要在王爷面前提及,也莫要过问。在下方才对王妃说那些,也只是在为王妃着想罢了。”
他这话说得极为认真,叶嫤叹息一声,终还是松了松面色,仅朝苏晏道:“苏大夫的好意,本妃心领了,多谢。”
说完,也不再言道,仅是按捺心神一番,才开始缓步往前。
在旁的藏獒依旧狂然而吠,模样极其凶狠,叶嫤却仅朝那藏獒扫了一眼,并无惧意,径直入了院门。
而待踏入平乐王的主屋,便见他已是坐定在了圆桌旁,手中执着一只茶盏,慢悠悠的摇晃,他似在失神,目光静静的落在不远处那打开的雕窗外,一动不动,连带叶嫤已是缓步过来站定在了他身边,他竟也不曾将目光从那窗外收回。
叶嫤循着他的目光朝窗外一扫,只见外面灯火黯淡,幽远深沉,隐约有些凉薄之感。
她眉头微蹙,并未言话,仅是静然而立,却是不久,几个侍奴突然端着膳食入屋来,待将膳食彻底摆放在圆桌上后,侍奴们便又齐齐的退出了屋门。
叶嫤目光终于落回平乐王身上,犹豫片刻,低低的道了话,“今日在悦宾楼时,王爷不曾用晚膳吗?”
她嗓音刻意的压低了几许,只是周遭着实太过宁静,此番嗓音一出,仍也是显得格外的突兀,顺势将周遭宁静的气氛也扰乱了。
平乐王终于回神过来,抬头朝她扫了一眼,便已淡道:“坐。”
叶嫤并未耽搁,缓缓在他身边坐下。
“悦宾楼的东西难以入眼,本王并无食欲,自然没吃。”他漫不经心的朝叶嫤回了话,说着,嗓音稍稍一挑,转了话题,“爱妃可听说过顾太傅?”
叶嫤心有戒备,暗自思量一番,缓道:“不曾。”
她如今并不想平乐王对她提及顾明月与顾太傅的事,也不想参与什么,是以便故意回了这话。
只是本以为这话便能堵住平乐王的后话了,哪知他像是根本没听这话,反而薄唇一启,继续幽远无波的道:“自打上次丞相与骠骑将军纷纷出事,太子,便也将矛头瞄上了太傅。太傅心术正直,德高望重,却也正因太过廉明正直,时而在帝王面前参奏太子,惹得帝王对太子略有微词,就因这点,太子如今,便开始朝顾家动手了,已将顾太傅彻底软禁在府。”
叶嫤深吸一口气,从来不曾料到太子竟然要动顾太傅。
顾太傅是他的太傅,顾明月是他的太子妃,太子竟有如此之意,未免太过狼子野心了。
只是心思本是如此,但她仍不愿掺和这些,她只是一个努力活着的卑微之人罢了,这些权术漩涡之中的人或事,与她无关。
奈何即便如此,平乐王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待得片刻后,他转头朝她望来,漫不经心的问:“爱妃且说,顾太傅之事,本王可否要插手?”
叶嫤眉头一皱,这可是个烫手山芋。
她稍稍垂头下来,缓道:“妾身不知。”
“若本王执意要你说呢?爱妃不是也说,你与本王是一条绳上的人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以,营救顾太傅之事事关你与本王的安危,本王自然也想听听爱妃的意见。”他嗓音微沉。
叶嫤避无所避,暗暗叹息,终究是道:“依照王爷如今处境,顾太傅的事,王爷插手不得。”她终究说了实话。
毕竟,如今京中不稳,太子权势太大,平乐王如今还不能与太子正面相搏,是以便只能稍稍安分,不可大肆兴风。
只是这话一出,平乐王却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突然就不说话了。
叶嫤仔细将他打量几眼,硬着头皮道:“王爷,顾明月已是太子妃了,王爷便是当真喜欢她,也不可用你的性命去为她冒险。如今京中局势究竟如何你也是知晓,打草惊蛇这事冒险不得,还望王爷,三思。”
他手中把玩着的瓷杯稍稍顿住,“你究竟是怕本王出事连累到你,还是,只是担心本王安危?”说着,转头朝叶嫤望来,深眼将她凝望。
叶嫤顿时被他这话噎住,待片刻后,终是低声道:“都有。两者参半。”
平乐王则幽远复杂而道:“只可惜,这回,本王许是仍要让爱妃失望了。”
叶嫤心口层层的发紧,“王爷想如何?”
“自然是救顾太傅。”
叶嫤眉头皱得不能再皱,并不诧异,只是问他,“拿什么救?”
“拿爱妃来救。”
叶嫤蓦地一怔,待反应过来,目光猛颤,如坠冰窖。
则是半晌后,她努力将所有起伏沸腾的心绪压下,咧嘴而笑,“妾身不过是卑微鄙陋之人,王爷想让妾身如何来救。”
“本王只需爱妃打个掩护。”他似是早有计策,低沉而道,说着,再度转眸过来迎上叶嫤的眼,“这回,本王会遣暗卫护你,不会让你受险。”
叶嫤已是没心思将他后面这句话听进去了,仅是自嘲而道:“为了一个顾明月,王爷又要将妾身送上绝路吗?妾身究竟做错了什么,王爷竟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害妾身。”
他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顾太傅曾帮过本王,又身份特殊,于公于私,本王都会救他性命。此事无关顾明月,爱妃不必多猜。且本王也不是让爱妃去送死,只是稍稍打个掩护,本王也会暗中差人护你,你不会有事。”
叶嫤冷笑着,不服气的道:“妾身也几番救过王爷,怎不见王爷知恩图报?”
且还说此事无关顾明月的事,鬼才相信!
“顾太傅,曾经几番救过本王的母妃,且母妃最后死的时候,若不是顾太傅努力,本王的母妃也早已被皇后等人随意丢弃在乱葬之岗。本妃母妃生前,便与本王说过,此生若有机会,定要好生对顾太傅拂照,甚至,顾太傅与燕王荀王等一众老王爷交好,倘若本王对顾太傅施以大恩,留他性命,日后,若本王凭此桥梁再得燕王荀王等人相助,那无疑是如虎添翼,胜券在握。”
叶嫤目光一颤,不说话了。
“王府上下眼线居多,寻常小厮难以对其委以重任,苏晏目标太大,不可轻易出城,是以,独独爱妃你,又稍稍得太子看重,才可轻易将顾太傅送出城去。毕竟,女子出城,不会太过引人注意,而京都的邻城便是雪莲圣地,只要爱妃出城之际言道你是要遵循太后之意出城为本王去临近之城购得雪莲,便可万无一失。”
叶嫤深吸一口气,仍是觉得此事危险重重。
她也不是什么圣人,顾太傅虽对平乐王有恩,但却对她叶嫤没什么恩情,是以,她自然也是不愿为了平乐王而冒险将顾太傅送出城去。
心有复杂与紧烈,她也不曾避开平乐王的目光,仅道:“仅凭妾身一人之力,能送顾太傅出城么?且太子既是盯上顾太傅了,妾身要如何与顾太傅接头?另外,上次王爷不是将大昭丞相与大昭骠骑将军也送出城去了么,这回难道不能以同一种法子将顾太傅也送出城去?”
“上次送丞相与骠骑将军离城,是因上次本王用了声东击西之法,但城门之兵已是有了戒备,一法不可二用。”
“那妾身若光明正大要出城,万一那些城门之兵要搜查妾身的马车呢?到时候将顾太傅搜出来了,妾身又该如何解释?”
“不会,苏晏已在前些日子便将马车准备好,那马车车板有隔层,可让顾太傅平躺在内,外人便是搜查,若不将马车彻底拆散,搜不到人。”
叶嫤浑身发紧,“若妾身还是不愿去呢?”
她沉默半晌,终究还是道了这话。
却是这话一出,本以为平乐王又要如常的威逼她,奈何这回,他仅是极为认真的道:“爱妃若不愿去,许是今夜,我们就能会死在这王府。”
叶嫤心口一颤震撼望他,他低声道:“苏晏已将顾太傅带回王府来了,而顾太傅家中的那个‘顾太傅’,仅是个在屋中装病不起的死士而已,一旦太子决定今夜动手,今夜他就会发现顾太傅府中的顾太傅是假,那时候,京中免不了又是一场大搜。”
这话入耳,叶嫤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心中也骤然怒意沸腾,怎么压都压制不住。
“你是疯了么!顾太傅的事这么棘手,你竟也敢让苏晏插手?你还说不是为了顾明月,我瞧你比楚凌轩还活得糊涂!那顾太傅再好,燕王荀王的势力再好,你也得考虑实际情况,不能为了顾明月以及燕王荀王的势力就将满府的性命搭上才是!你怎能如此糊涂!你是想拖着满府之人陪你一起死么!”
她终究是忍不住朝平乐王怒骂,浑身也跟着气得发抖。
平乐王眼角一挑,平生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这般痛骂。
他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并未言话,却待目光在叶嫤面上流转一圈,则是片刻后,他并未再逼叶嫤,仅是低沉无波的道:“爱妃若当真不想去,那今夜,本王便亲自去送顾太傅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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