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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冬夜清冷寒冽，湿润的寒气透过人们层层包裹的棉衣直入骨髓。赵瑾怀禁不住紧了紧身上的棉袍，虽然房中门窗紧闭，镂花暖炉里燃着上好的银炭，但他还是觉得一阵阵寒意袭来。虽在江南住了多日，他这个北方土生土长的汉子还是适应不来这南方的气候，暖炉到底不如北方的火坑热得恣意畅快。
“瑾怀！”门扉蓦然洞开，随着曹纾那壮硕身躯一起挤进来的还有呼呼的冷风，他的唤声都给湮没其中。
曹纾忙关了门，匆匆将手中的一封书函递到瑾怀面前。
“刚送到的！”
瑾怀扫了一眼，眼角不由一跳，信封口子上那块看似平常的红泥封印里分明有个不起眼的记号，这是武宗亲旨的标记。他忙敛了沉思，起身命曹纾看住门外，自己拆了信函细看。
“信上说什么了？”曹纾心急地问。
瑾怀的眉头越拧越紧，曹纾催了几遍才叹道：“燕国内乱，太上皇复辟失败，和新皇都死于乱军之中”
“就是那个被你赶鸭子上架的六皇子？这才当上皇帝没多久，屁股还没坐热呢就死了？啧啧！”曹纾因为当日与那六皇子曾有数面之交，不由替他叹息起来。
“正是，说起来倒是我害了他，虽然我也料想到他难以服众，燕国朝中波云诡谲暗潮汹涌，岂是他一个寻常皇子能驾驭得了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的下场会这么惨！”
“这也罢了，都是命吧！好歹他这辈子托你的福，也算是过了一把皇帝瘾了！若凭他自己，下辈子也别想有这好事！”曹纾见瑾怀仍是愁眉不展，不由奇道，“燕国内乱，于咱们是好消息啊！当初你扶持那小子登基，不就是等着他们自相残杀，咱们好坐收渔人之利吗？怎么倒这般忧愁起来？难道还有别的坏消息？”
说着，禁不住踮起脚尖往瑾怀手中去偷瞧那书函的内容。
瑾怀没好气地将书函丢给他，命他说：“看过立刻烧了！”
曹纾忙将信拿到灯旁细看，这一看竟大吃一惊，差点失声叫了出来，他忙捂住自己的嘴，不相信似地又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方将信凑到灯上烧了。
“齐王登基了？哪个齐王？皇上命咱们立即北上，提防燕国来袭，那这里的事怎么办？你和公主的婚事怎么说？”
“你还记得当日来为太后贺寿的那位齐王妃吗？齐王就是她的夫君，也是琳琅郡主的父亲。”
“就是那位疯疯癫癫，见了解忧公主跟见了鬼一样的齐王妃？”曹纾咂舌，“当日我暗地里还说，堂堂的王爷怎么娶了那样一个疯妇，如今可好，人家成了皇后了！难怪你这么愁眉苦脸的，好容易婚事要成了，这还没下定人倒要先走了。这一走隔着千山万水，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你打算怎么跟楚皇还有公主说呢？”
瑾怀正是为此事犯愁，思忖了再三：“皇上密旨断不能外泄，咱们也必须依旨而行，明日我便入宫辞行，只说要回去准备聘礼好迎娶公主！”
曹纾更没主意，抓耳挠腮了半天也只得赞同，又道：“我看乾元帝是故意刁难，咱们明明带了聘礼来的，他非说不合楚国的规矩，一定要依他们的三书六礼，这不是存心为难人么？倒也好，这下正给了咱们一个顺理成章的机会离开。”
“乾元帝那里也就罢了，只是公主那儿”瑾怀没有说下去，他不想骗梦灵，却又不得不瞒着她，自己已经不告而别了一次，这回又仓促离去，要如何对她开口呢？她能谅解他吗？
“你若觉得不好启齿，我替你去说！”曹纾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山响，“包在我身上！”
“你？”瑾怀哂笑，“就你这脑瓜子，只怕三言两语就被她盘问清楚了，你还是乖乖待在馆驿之中收拾行李吧。”
“别小瞧人啊！我是那缺心眼的人么？”曹纾不服气地嚷道，瑾怀却懒得理他，径直拉开了房门，用眼神示意他出去。
“好心当做驴肝肺，活该你被个小女娃欺负！”曹纾嘟哝着，只得气鼓鼓地走了。
这一夜漫长而难熬，好像太阳睡过了头，东方始终未见一丝亮色。瑾怀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天边还漆黑一片时便起来收拾好了行囊，好容易等到天边发白，终于驱散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他忙梳洗妥当，入宫去向乾元帝辞行。
偏偏近来乾元帝身子越发羸弱，早朝也只得取消了，朝中大臣有要事启奏一律到御书房外候着，等皇上几时到了才一一地叫进去回禀。因此瑾怀也只得在外头排队等候，直到日上三竿才见着了乾元帝的金面。
乾元帝一见他便没好气，面上却还得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者模样来，耐着性子问瑾怀住得可好，吃得可惯，东拉西扯的就是避而不谈与婚事有关的话题。
瑾怀却没空与他兜圈子，瞅了个空便直截了当地说，自己想回大周准备聘礼，又问乾元帝可否让礼部给他列一份清单，将楚国皇室婚嫁的一应礼仪及用品都写清楚，他好照单准备，以免疏漏。
乾元帝半望着虚空，做冥思状：“这个自然应该，只是我朝久未有公主出嫁，上一回还是倾城公主出嫁的时候，总有十七八年了吧只怕礼部要好好找找当年的典籍了。我朝礼法森严，皇家礼仪更是齐全细致，典籍太多，只怕没个十天半月地也找不出来，赵将军不着急的话且请耐心等等。”
“是，公主出嫁乃是国之大事，臣来楚之前，我朝圣主早就明示过臣，若能娶到公主，必要举国相迎。因此臣打算先回家筹备起来，将来迎娶之时也好齐全周到些。”
乾元帝见他毫无异议，倒暗自奇怪起来，只是他一心巴不得赵瑾怀赶快走，最好他此去断了音讯，从此不再来纠缠他的灵儿。当下索性连最后一面也不让他们见，免得节外生枝徒添波折，更怕两人指天盟誓情根深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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