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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嘉一接到旨意又惊又喜又忧，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冲出了澄心堂，一径往承光殿奔去。
心里狂喊着：婉儿，婉儿，一定要等着我！我来了，咱们马上就能相见了！
父皇终于肯让他见婉儿了，实在是高兴，可是只怕婉儿情况不好，父皇才会急着唤他去，万一她有什么事可怎么办？这一切都是他造的孽，叫他今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去见他那老丈人，还有他未曾谋面的孩子？
老天保佑！求求您，千万要保佑婉儿，只要他们母子能得平安，今生今世我只守着他们母子好生过活！这句誓言他今夜已在佛前诵祷了千遍，此刻愈是靠近承光殿他愈是害怕，忍不住又默念了两遍，在太监们的再三催促之下，才终于鼓起勇气迈了进去。
“五哥，你可算是来了，快进去看看五嫂吧，她一直喊着你的名字呢！”梦灵一见了他忙迎上来。择嘉顺势抓着她连声问道：“婉儿怎么样了？孩子可生下来了？母子可都平安？”
“没瞧见我们都在这里等着呢吗？若生下来了我们不顾着看孩子，倒坐在这里看你！”乾元帝瞪他道，一激动便禁不住又咳了起来。
淑妃忙给他轻轻捶着背，柔声劝道：“夜已深了，天气又冷，皇上还是先回宫歇息去吧。这里有臣妾和宸妃看着，您只管放心，孩子一出来自然立刻去给皇上报喜的。这生孩子哪有一定的时辰，又何必在这里枯等？”
众妃听了也都纷纷附和着来劝，乾元帝摆摆手道：“若是平日倒也罢了，可今儿这个情形，朕是必要在这里等着朕的孙子降世的！朕乃天子，老天也得给几分薄面，朕就不信，真龙在此还压不住邪祟么？择嘉，你快进去瞧瞧你媳妇去！”
宸妃这会子也顾不得其他，只忙上来拉住要进门的择嘉哭道：“产房里不干净！地藏经中说，妇人生产时有魍魉血鬼，专食腥血，男子若撞上了，沾了阴气，可了不得啊！皇上，万万不可让择嘉进去啊，况他就算进去也帮不上忙，只会添乱”
她一语未了，只听得里头又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声：“择嘉”
那细若游丝的声音，却像有着无限魔力的召唤，鹿择嘉用力甩开母亲的手，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婉儿，我来了，我来了！”
宸妃怔怔地看着自己悬空的手，那个她从小倍加疼爱的宝贝儿子，那个对她孝顺依从的孩子，此刻为了媳妇竟然完全听不进她的话了！
“咳咳，你那些经都白念了！”乾元帝剧烈地咳着，喘息间勉强说道，“这九死一生之时，什么血鬼阴气，不过唬人罢了，有什么要紧的？上天有好生之德，草木飞禽尚有知，你却只管那些荒谬虚无的鬼话！”
“皇上，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宸妃只是爱子心切，她是最盼思婉母子平安的，这可是常言所说的关心则乱了。”淑妃忙命人去拿川贝冰糖炖梨盅来。
“是啊，父皇，五嫂与五哥伉俪情深，这五哥一来比什么良药都管用！没准马上就生出来了。”
里间的白思婉已是痛得死去活来，死死抓着择嘉的手，恨不得即刻就闭了眼一了百了，免受这样撕心扯肺的折磨，她自幼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等罪，只是记挂着要见择善最后一面，因此苦苦捱着。人却已是只有出气的份儿，不见进气的时候。
稳婆们都吓坏了，倘若白思婉和她肚中的胎儿有个什么好歹，头一个倒霉的就是她们。更何况之前宫里头沸沸扬扬都传说她这是男胎，众人自然都一个劲地吹捧，因此宫中从上到下都深信不疑，若非如此皇上怎会亲自在外头坐镇，非要等着看皇孙降世呢？这么一想她们更是七魄吓得只剩了一魄，也顾不得白思婉疼得受得了受不了，只拼了命地地她肚子上使力，硬挤也要把小皇子挤出来。
这会儿见择嘉进去，也管不了产房污秽之说，忙对白思婉喊：“娘娘，娘娘，快醒醒，吴王爷来了！就差这最后一口气了，您咬咬牙再使把劲！”
又有个产婆叫道：“快看啊，瞧见头发了！阿弥陀佛，神天菩萨保佑，亏得是王爷来了，小皇子许是感应到了，正拼命呢！娘娘，您快用力啊！”
白思婉已是痛得魂儿都几乎要从体内抽身出去了，迷迷糊糊之间忽听得这么一通乱叫，尤其听见王爷二字，淡漠的意识猛然清醒了两分，勉强睁开眼睛，果然见择嘉憔悴蜡黄的脸庞离她不过寸许，那双素日里风流倜傥含情脉脉的星眸里血丝密布，交织着惊惧、痛苦与悔恨，他的眼泪一滴滴滴在她脸上，温热而鲜咸，仿佛来自海边的味道，就像他们新婚时节住在临海的庄子上，每日里依偎在海边看日出时的甜蜜，还有夕阳中看着渔民捕鱼归来时满船的鱼儿在落日余晖里上下跳跃的踏实与宁静
“择嘉，我好想再去看海”她用尽全身气力，吐出口的其实却只是极微弱的一句。
但鹿择嘉已经听到了，这就够了，他泪如雨下极力点头：“等你生下这孩子，咱们带着他一起去，还住在那庄子上，天天去看日出日落！”
“只怕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白思婉绝望地喘息，“只怕，你也不得闲”
“婉儿，不许胡说！”择嘉忙止住她，“我已在佛前发了誓，只要你能平安生产，我今后只守着你和孩子，咱们三个快快乐乐地过日子！佛祖一定听到了，他会保佑你的，你千万要熬住啊！”
“我，我”稳婆没命地伸手进去掏，痛得白思婉顿时满脸抽搐，五脏六腑都好似被一只无形的铁手给扯了出去，啊地惨叫了一声便昏死过去。
外间众人无不吓得腿软，就连经历过生孩子这种痛苦的宸妃和淑妃都惊疑不定，心里想着要赶紧奔进房去看看，脚下却只是挪不开步子。梦灵吓得手脚冰凉，一把抓住淑妃的手给自己壮胆，却摸了一手的汗，这才发现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在众人惶恐地瞪着那小小的槅扇门，生怕里头猛然走出个人来报丧时，却忽然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婴儿啼哭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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