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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神棍才从车厢里露出两条大长腿,两名泼皮和车把式就紧张而机智地悄悄拉开同张瑞之间距离,一脸我和他不太熟的表情。
再见到楚凡狼狈不堪,抽出铁尺一脸杀气走过来,更是噤若寒蝉。任何小动作也不敢做,连大气也不敢喘。
嗯,张大公子貌似要被秋后算账了,千万别惹火烧身。
果然,楚大神棍叉腿而立,把铁尺在掌间旋转如同风轮,厉声喝道:
“张瑞,你可知罪?”
张瑞娇生惯养长大,被一鞭子抽得差点魂飞魄散,肩背火辣辣痛。吃过一次大亏后,当下就乖巧多了,头也不敢抬起,诚惶诚恐嗫嚅道:
“在下,小的……实在不知。”
“哼,有人告你于光天化日之下,在闹市中抢夺财物,强掳民女。阳武县南区,至少几百人亲眼目睹,难道还想抵赖?”
“哎呀,冤枉……那燕乙世世代代都是我家的奴隶……”
一听这话,正把麻袋塞进马车厢的燕乙回过头,狠狠地“呸”了一口,骂道:
“我等奴契被你父亲当众烧毁,恢复了平民身份。现在跑去清河乡问问,乡里个个知道。狼心狗肺的东西,枉当初一把屎一把尿带大,有一口稀粥都让你先吃。我父亲辛辛苦苦,赚的钱全部贴给你用,建房,置田……”
张瑞毫无愧色,争执道:
“你父亲是我家奴隶,赚的钱当然是我的,买的田当然也是我的。你的奴契是烧了,可你父亲的奴契却没有烧……”
“好啦,好啦,不要争吵。否则,休怪铁尺无情。”
楚凡打断他们,眼珠子一瞪,指着张瑞道:
“你这厮说他父亲是你家的奴隶,可有凭证?如果没有的话……呵呵,不巧楚某今天出门匆忙,忘记带绳索捆绑人犯。只好委屈张公子一下,打断双腿防止逃跑,再投进县衙大牢。按照律法,当秋后问斩。哦,现在已经入秋了,能不能吃到中秋的月饼,全看你自己造化,跟楚某人无关。踏上黄泉路,一生莫回头。勿怪,勿怪……”
楚大神棍这番话是恐吓,却也不尽是恐吓。
张瑞如果没凭证,便坐实了抢劫与抢人两项大罪,妥妥的砍头没跑。至于打断他双腿嘛,却与绳索无关,全看前来拘捕人的心情。
张瑞吓得屁滚尿流,急道:“有凭证,我有凭证……”
“行,那你站起来说话。”
张瑞哆哆嗦嗦站直,从怀里小心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发黄纸片,正欲递交楚凡,见燕乙逡巡围拢,又缩了回去。
楚凡停下玩弄铁尺,不以为然地摆手道:
“公人在此,三个旁人见证,难道还怕他抢了不成?你,你,还有赶车的,别蹲着了。”
诸人站起,张瑞将纸片递给楚凡。
燕乙紧张得一颗心几乎从腔子里跳出,踮起脚尖伸长了颈子窥视。
倘若这张奴契是假的,一切休论。
倘若是真的,父女俩将面临崩溃,生不如死。
可五六十年前的旧物,当事人统统故去,如何判定?
楚凡展开纸片,马马虎虎扫了一眼,摇摇头道:“这东西,我看不出真假。”
张瑞急忙道:
“这,这个,自然是真的。前些日子,我从老宅墙缝掏出一个铜匣子,里面藏有四张奴契。除了名字不相同外,其它全一模一样。三个老奴早死了,又无后代。剩下那个,就是燕乙的父亲。”
燕乙一听,晓得是真的了,顿时面容枯槁。心道,父亲好糊涂迂腐!报恩没错,却不提防一手,把子孙后代给毁了。
楚凡还是摇摇头,道:
“楚某只负责缉盗追凶,这勘查考证嘛,实非所长。看来只有把你们押往公堂,由刑名师爷辨别真伪。这件东西至为关键,张瑞,你可要收好了。倘若是假的,你这厮有十颗头颅都会被砍掉,哼……倘若是真的,你就可以带走燕乙父女。听明白没有?那个,那个,燕掌柜……楚某秉公办事,只能如此,休怪……唉,等上了公堂后,你再说清楚吧。”
一听这话,张瑞面露得色。转念一想,又感觉不好。
燕乙如五雷轰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贫寒中长大的少女素来节俭,见散落了一地小物件,心痛得要命,仔细拨开草丛一一捡拾。眼睛却瞟着场间情形,耳朵竖起来倾听。眼下见父亲摇摇晃晃好像站不稳了,慌忙跑过去扶住,抿紧红唇,眼眸黯淡,泫然欲啼。
燕乙在路上把情况告诉了楚凡,对方拍胸脯说帮他父女讨回公道。本以为天上掉下了一个大救星,谁知道还是水中捞月一场空。
但燕乙明白,这桩事不能怪罪楚白役。事实上,他殴打牛丁救下自己,又掏银子拦马,不辞辛苦出城追凶救下婉儿,已经仁至义尽,不可能做得更好了。怪只怪老天爷瞎了狗眼,不给老实人留下一条活路。
二十年前张大户烧奴契,有人证,却无物证。因为当时张大户病重得厉害,并未开具一个释放奴隶的凭证。燕乙父亲为奴是人人知道的,一旦这张奴契呈上公堂,便坐实他与婉儿的家生子身份,铁板钉钉翻不了案。
楚凡照原样把纸片折叠好,递还张瑞,挥舞铁尺催促众人道:“走吧,走吧,休要磨蹭,统统随我回县城……”
车把式见状,知晓了七、八分情由,准备去调转马车。心里也为燕乙父女愤愤不平,叹道,燕子衔泥空费力。可惜了这十几年的燕记南货铺,可惜了这如花似玉的小闺女……
燕乙一屁股坐下地,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燕婉儿蹲在父亲身旁,面色苍白,泪眼婆娑地望着楚凡。
红唇微张,只差哀求“凡哥哥”了。
少女的发簪在爬出车厢时刮落,头发披散,羞涩难当。便把一头乌亮秀发编成一根大辫子,拔几根草茎搓成小绳扎好,整齐垂在脑后,堪堪及腰。女儿家到底爱美,又掐了几朵山野小花点缀其上。
楚凡看呆了,想起一句诗。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
但眼下不是欣赏的时候,他飞快地把目光移开。
少女见他目光躲闪,露出失望与悲苦之色。
两位泼皮抹了一把额头冷汗,心道好险。倘若张瑞奴契是假的,自家脑袋岂不是也要跟着他飞走?眼下好不容易出了城,又要返回去上公堂对簿,平添了许多周折,事后可别忘记向他多讨一些力差钱。
张瑞暗暗叫苦。
本来抢了财物抢了人,轻松爽快回清河,好不得意。一旦转回县城去,增添了麻烦不讲,还要打官司。虽然这张奴契是真的,可呈上公堂后,万一师爷说是假的怎么办?岂不是脑袋要搬家!到时候,少不了又花费银子打点。拢共才从燕乙这里榨出七八十两,货物与铺子还没有出手折现,恐怕就要被吃掉大半。
他将奴契小心收好,磨磨蹭蹭从袖口掏出一物,转了半圈挡住燕乙父女视线,凑近楚凡身旁,鬼鬼祟祟低声道:
“楚大哥,在下还有一件重要证物。你看天色不早了,回城又没地方歇息,麻烦行个方便。让我先回清河,改日再登门拜谢……”
言毕,将东西塞进楚凡手里。
“哼,没地方?那就先去牢里呆着。”
楚凡不耐烦地拨开他,左手铁尺指点两位泼皮与车把式,道:
“你们全都过来,听我安排……你两个须下马步行,兀那赶车的,须把马车调转方向……”
待三人走到近前,楚凡说着说着,好像突然想起张瑞塞了一件“重要证物”,摊开右手看,却是一枚小银锞子。
“你这鸟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楚凡调转头,面色一沉。
张瑞转不过弯,结结巴巴回答:“小,小意思,意思意思。一点点茶水钱……”
“哼,你这鸟人有泼天大胆。居然敢贿赂公差,玷污咱家的清白!”
楚神棍正气凛然,瞪圆了眼睛。
“绝,绝无此意。楚大哥一路辛苦了,在下,在下……”
楚凡冷笑不已,把银锞子托在掌心团团示意,对两位泼皮与车把式道:
“哼,这鸟人行贿,不愿意回县城打官司。你们几个看清楚了,咱家可没有收他的银子,烦劳做个见证。”
言毕把银子往后一抛,正砸在张瑞头顶。
那三人第一次见到如此清廉的白役,也转不过弯,仿佛小鸡啄米一般慌不迭点头。
燕乙父女心如死灰,木呆呆望着这一切,不言不语。
张瑞弄巧成拙被削了面子,面红耳赤,慌慌张张蹲身去捡银子。
楚大神棍背手来回踱了几步,自言自语:
“铁定赢下的官司,为什么不愿意打,还要掏钱行贿公差。莫非,莫非……”
张瑞被他这几句“莫非”唬得胆颤心惊,蹲在地上竟忘了站起。
两泼皮与车把式没有得到楚凡下一步吩咐,不敢行动,也跟着想,莫非这里面有什么蹊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古怪?
楚大神棍停下,把铁尺在掌心“啪啪”拍响,仰天作思索状。十数息后,突然发问:“燕乙,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燕乙痴痴呆呆的,被燕婉儿用手指捅了两下后才回过神,苦涩地回应道:“小人的父亲被张大户赐下姓名,姓燕讳一,一二三四的一。”
“哦,原来是叫燕一。”
楚神棍搔了搔头,又想了想,转过身冲张瑞道:
“烦劳你把奴契打开,再看一看,方才我没有瞧仔细。”
这话属实,大伙都见到他只草草扫了一眼又折起。
张瑞连忙起身,从怀里掏出纸片递向楚凡。
楚大神棍却不接,命令道:“展开它,亮给大家看看,也好帮你做个见证。”
张瑞见燕乙父女也站起身眼巴巴望向这边,故意举起奴契晃一下,心里冷笑道,好让你们两个奴才彻底死心。
他双手平端,先展开那张纸给楚凡看。
对方似笑非笑,干巴巴呵呵几声,用铁尺指了指两位泼皮与车把式。
张瑞便走过去,把奴契立在自己胸膛前平平拉过。
年轻的泼皮不识字,抓耳挠腮,不明就里。
四十几岁的老泼皮却认得几个字,又见惯了奴契样式,顿时面孔剧变。
车把式也不识字,但走南闯北经历多,发现了古怪,疑惑地指着奴契问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莫非俺眼睛花了?”
燕婉儿虽然没有专门上过学堂,却从小跟随母亲打理记账,粗浅文字是认得的。当即眼睛一亮,兴奋得蹦跳起来。
仿佛断头台前,天降恩赦。
燕乙当年兵乱时救下一位官家小姐,患难中结为夫妇,在夫人教导下也认得字。一望见那张契约,心知肚明楚凡没有忘记承诺,出手了。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想不通他是怎么弄出来的,手段当真神鬼莫测。见到女儿蹦蹦跳跳,便拉了拉她袖子,示意稍安勿躁。
燕婉儿雀跃不已,见父亲目露欣喜,微微地摇头。便憋住一肚子话,妙目顾盼生辉,也安静下来。
燕乙心中大定,冷眼旁观,晓得楚凡必有后续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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