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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人:邓三波
时间:2007年11月26日
地点:盲人按摩诊所
采访人:泉溪张洪
邓三波,男,湖北省京山县,盲人,中国残疾人游泳队队员。何军权的队友。
为了进一步认识何军权,我们一起采访了何军权的队友——盲人邓三波。邓三波激动地说,权哥大我十岁。这几年在国家队我与权哥一起训练、吃饭,住一个房间,每天都在一起,形影不离。有一次一个记者采访我,问我与权哥的关系。我说,他是我的眼睛,我是他的手。我的眼睛不好,出门在外他就带着我,过马路,走天桥我的手就搭在他的肩上;他没有手,拿东西,做事不方便,我就替他做。
2003年7月,我到沙市游泳馆参加训练,备战在南京举行的全国第六届残疾人运动会。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全国性的赛事,也是第一次出门到外地训练。因为眼睛不好,以前没到过别的地方,甚至很少走出家门。虽说沙市离荆门并不很远,,我心里还是充满恐惧和不安。我是2003年7月5号报到的,第二天权哥才来。艾教练将他领到我的房间,让我与他一起住。艾教练对我说,他就是为荆门争了光,在悉尼残奥会上拿了一块金牌,在韩国拿了6块金牌,在阿根廷世界锦标赛上破一项世界纪录的何军权。艾教练说,你要好好向他学习。我年纪小,那年才16岁,虽然常听到权哥的一些事,但还是禁不住好奇。我说,哎呀,他连双臂都没有怎么游的呢(童心未泯,童言无忌。呵呵!)?艾教练说,你以后和他一起训练就知道了。你跟着他游,在训练中有什么问题就问他。后来我才知道他那时已跟艾教练训了十多年了,对游泳很有经验,各种动作都很标准。好多队友遇到问题都请教他,相当于半个教练。
接触多了后,我们就产生了友谊。一个月后,我们回荆门休息了几天,2003年8月14日,与他一起再次到沙市训练。从荆门动身到沙市,一出门我就跟着他,他带着我。我在外面不认识别人嘛,我只能跟着他。比如买车票,我掏钱他看票面,到窗口,他告诉我窗口在哪里。买了票,我再将手搭在他肩上一起出来。
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整天很少说话。训练一结束就呆在宿舍里一个人孤单单地坐在那里。即使与权哥也很少说话,因为他很有名,又是老队员,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性格。权哥早我融入这个集体,性格开朗一些,休息时上街就带上我,拉着我出去与别人玩,与别人聊天。看到别人进了我们的宿舍就故意出去,让我一个人在宿舍里,这样只能与别人说话。这样慢慢地我就喜欢说话了,遇到人也就不怕了。我以前特别怕电视台的记者采访,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权哥就安慰我,说他以前也这样,慢慢就好了。
逐渐熟悉之后,我说,这次出来幸亏有你,不然我一个人怎么过啊?他说,出来好,锻炼一下,生存能力强了,往后过日子就不怕了。
2005年8月,我们到昆明海埂基地训练。这是我第一次进入国家队训练,也是跟他在一起,他带着我。吃饭时打饭,我端着盘子,他看菜,让我打。有段时间,天比较冷,我生了病,一连几天打吊针。他在医院守着我,找医生啊,照顾我吃饭啊,像亲兄弟一样。有时候我就说,你还要训练哩。他说,算了吧,我少训练一二小时没事的。其实他是很在乎训练时间的,从来都是争分夺秒,他训练时很刻苦。在医院,他总是等我打完吊针后再带我到回基地去。那时我很小,还是个孩子,在外面时间一长就想家,想家了就哭。他开导我,说其实他也很想家的。一个人在外,没有手,洗衣吃饭什么也不方便,但挺一挺也就过来了。这些年他就是这么挺过来的。他说,你虽然眼睛不好,但你一双手是好的啊,自己可以动。
那时,他与赵敏结婚没几年,两人聚少离多。儿子两岁多,还有两个年迈的父母。他真的比我难多了。
他对我说,做人时刻要冷静。那时我也没有什么社会经验,遇事也不想一想。比如教练多说两句就烦,脾气大。现在我好多了,这都是权哥教的结果。
他喜欢看一些家庭生活、爱情情感方面的电视剧;我喜欢看武侠、打打杀杀的(其实是听。不知他视觉世界里的一切是不是与我们听觉世界里的一切是否一样啊?)。有一次放《乡村爱情》,我不干了,发脾气要换台看武打片。他也不与我争,只是将遥控器扔在床上就出去了。之后,我们两天没说话。一天晚上,熄灯睡觉了,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我说,唉,权哥,我错了。想想这些年,我们在一起,你帮我那么多,我还惹你生气。说到这里,我的眼泪都出来了。我想起他带着我逛街,指导我训练。想起我患感冒在医院打吊针时,他就坐在我旁边守着我。还有一点,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那就是我到国家队训练也是他推荐的。没有权哥可以说就没有我的今天。
三波讲到这里,停了下来。他对我们说,他一说到这些,眼里就会有想流泪的感觉。的确,我们看见他那双布满白翳的眼眶里潮湿着。他用手抹着眼睛。
三波大约有一米七高,皮肤黝黑,身材偏瘦,透出一种健康的结实。如果不是眼睛有问题,一定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他的眼睛患有先天性白内障,眼眶内陷,眼球被一片白翳包裹着。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就没感受过天地之间的色彩与光线。因为提前预约过,所以他一直在诊所里等我们。在与他的交谈中,我们感到他是一个比较开朗的人,与军权的少言与沉稳不太一样。他身上透出某种冲动与抑制不住的热情,在采访中,有时他为了弄准确某件事的细节,他会马上掏出手机与远隔数千里外的队友通话。
权哥有什么事常常装在心里,不太表露。我如果不高兴了总是挂在脸上。他对我说,你得改改你的脾气,能忍则忍,能让就让。我们残疾人要学会忍让。况且这是在外面,队友来自天南海北,各有各的性格,不比在家里。家里都是亲人,大家都会让着你。在外面你要学会与人沟通,比如遇到了队友和教练打个招呼。再就是说话要想好了再说,我平时都是想到哪说到哪。现在我改了许多,说话时,总是要想一想,说这话不要对别人有伤害。我跟他跑了很多地方,也认识了很多朋友。
这些年,权哥的年纪也有些大了,体质不太好,经常生病,运动量大,心脏负荷大。体力也有些跟不来,还患有胃病、胆囊炎。今年从丹麦比赛回来后,他腿上的韧带拉伤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在云南训练的时候,他到玉溪找一个有名的中医开了中药。有一天,我对他说,权哥,我帮你按摩吧,我学过按摩。开始他不让,说,你训练也很辛苦的。我说,你照顾了我那么多,帮你按一下没什么的。于是我就天天给他按,有了一些效果。时间一长,他看我有些累,就不再让我按了,而是跑到医院去按。我有时候想帮他洗衣服,他从来不让,只是洗好后让我帮他晾,因为他晾不了。他一直很节俭,但有时候在我身上花了几块钱,十几块钱从来不要我还。除了上厕所、换泳裤、晾衣服这样的事外,其余都是他自己做。
他的人生格言是:笑对人生。何军权在训练中。
他说,不要遇到挫折就灰心丧气,要笑对每一天,乐观对待生活。
我刚进队时,动作不标准,向他请教,他就教我。我眼睛看不见,学起来很难,有时一个动作他教了七八遍我还是做不好。我不好意思再问他了。他看见了,就对我说,做不好的就问我,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是老乡又住一个宿舍,还像外人似的!他在国内国外训练了这么多年,经验很丰富,对各种级别的动作标准烂熟于心,应该怎么游他都知道。他教了我很多技巧。他擅长仰泳和蝶泳,教我最多的也是这两项。在他的帮助下,后来我在残运会上拿了100米和200米两块金牌,成绩一直在提高。
有时候有的队友发现自己游得不顺,就会去问他,他总是很乐意帮别人。他往岸上一站,看人家游,发现问题的症结后再下水纠正别人的动作,一般都能让别人很快掌握动作要领。他的技术功底比我们深厚多了,加上他做人很地道,又够朋友,一般小问题大家也乐于问他。有一个福建队友,他自己本身很优秀也很刻苦。他就经常向权哥请教。比如有一次,他说,权哥,我这个动作怎么这么不顺啊?于是,权哥就为他讲解。两个月后,这个福建队友的成绩就有了很大的提高,高兴得不得了。他在别人心目中是一个很好的人,善于帮助人也乐于帮助人。
有时候,我跟他一个泳道。他从那边游来,我从这边游去,他游的是仰泳,眼睛看不到前方,我是自由泳,可我眼睛不行,游着游着就撞在了一起,“扑通”一声,头上就起了个大包。呵呵,我无所谓,他的头撞计时板撞怕了,所以后来他见我游来了就躲,躲得老远。
最初我腿的力量不够,关节不灵活,他每天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坐在我腿上帮我压关节,改动作。压得我疼得受不了了,他就对我说坚持——坚持——,讲一些笑话,或者与我聊天分散我的注意力。为了纠正我的动作,他让我趴在床上,一点一点教我蹬腿、收回,反反复复地练。还总结了几句顺口溜让我记:脚心要朝天,分水靠两边……这都是他自己多年总结出来的“秘笈”。早上起床后他让我往床上一趴,替我压肩关节。他说,你的肩关节太硬,踝关节不灵活。这样逼我压关节,压腿、拉肩,半个月后,我的成绩慢慢提高了。看到了训练成绩,我嘿嘿地笑,对他说,老手就是老手啊!
2004年,我们在石家庄参加全国锦标赛。赛前我既兴奋又紧张,一次赛前热身,从泳池起来时,“嘭”地一下,头撞在了出发台上。那时的出发台不像现在是用塑胶做的,当时是石头做的,很硬。我眼冒金星,接着一片漆黑。晕了一阵才回过神来。当时头麻了,感觉不到问题的严重性,也没敢摸,就挣扎着从池子里爬起来。一会儿血流了下来,很多,头上都染红了,泳帽也破了,人站不稳,摇摇晃晃就要倒下去。权哥看到了,马上喊艾老师。他说艾老师艾老师你快来。这时,我支持不住,身体往地上倒,他一下子跑到我身边用肩将我扛着,让我靠在他肩上慢慢移到旁边靠墙站着。当时人多,艾老师没听见。情况紧急,他就用肩将我扛着跑出游泳馆。到街上,站在路边拦下一辆的士,送我到医院。到了医院,他一边让我靠在他身上,一边喊医生。因为流血过多,我就昏了。等我醒来,不知道在哪里,很害怕。我就喊:权哥,这是哪里啊?医生说,你真是命大,要不是那个没有膀子的,个头高高的,瘦瘦的小兄弟送你过来,你就没命了。我问,他在哪?医生说,你现在在重病监护室里,他在外面等你。我的伤口破得很大,肿了,头皮比较薄,缝不上,医生就打针消炎,消了一天炎,第二天消肿后才缝上。从中午到晚上十点多种,权哥就在重病监护室外守着我,一直没吃饭。他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他。我怕极了,就喊:权哥,你在哪里啊?(那声呼唤让我的心灵震撼,并久久地回荡在我的脑海中!)你没事吧?他在外面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头疼不疼?我说,我的头木木的,不晓得。从监护室出来后,权哥就守在我床边。因为那时打了麻药,没什么感觉,我就用手去摸,他马上将头伸过来用脸将我的手一拦。他说,你干吗?我说,我的头没有感觉,我想摸摸看伤得厉害不厉害。他说,当心感染了,现在麻药还没散。他问,你饿了没有?我说,有点。我问,你呢?他说,你进去后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打电话又不方便,就一直在门口等你,早饿了。于是我对医生说,医生,我哥没手,他从中午一直到现在还没吃饭,你们能不能帮我们弄口吃的,让人帮忙送来?我们是从湖北来参加全国残运会的运动员。因为赛前石家庄市做过宣传,那段时间电视上也都在直播比赛实况。护士们一听我们是残运会运动员,都很高兴,说,哎呀,原来你们是运动员啊。于是问我们吃什么,赶忙帮我们去买。买来后,权哥让我先吃。我说,你先吃。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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