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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主任，我有个想法要跟您汇报。”洪文波走进刘刚天的办公室，手里拿着一叠材料。
刘刚天推开手头的文件：“文波，上个月的招商数据不错，重点引进高新技术企业，方向调整初见成效。不过，引进国企的工作是我们的短板，还是要努力，争取两条腿走路。”
“我正想跟您汇报这方面的事。”洪文波在对面坐下，把手里的材料展开，递到刘刚天面前：“我对区内科技企业做了一次调查，有不少挂羊头卖狗肉的情况，真正的生产型企业不足两成，其他都是商贸为主。那些生产企业基本上都是贴牌组装，没有一家能独立研发生产。”
刘刚天一边看材料一边问：“那么，你得出什么结论呢？”
洪文波沉吟了一下，说：“还谈不上结论，我只是在想，如果研发生产型企业不足，那就不能实现我们发展信息产业的目的，会影响开发区的后续发展。美国硅谷之所以成为全世界高新技术产业的中心，就是因为那里聚集了无数研发、生产型企业，而不是靠倒买倒卖，这个经验我们可以借鉴。”
刘刚天放下文件，认真地听他继续讲。
“商贸企业过于集中，可能会带来短期繁荣，但是，从长远来看，商贸企业的经营波动性和流动性都很大，如果没有研发、生产做支撑，这些商贸企业的繁荣就是无本之木。”
刘刚天说：“我们要重点支持研发生产型企业的发展，你是这个意思吗？”
洪文波笑笑：“我们的目标是要建设全国高新技术产业发展中心，只有研发生产型企业做大做强了，开发区才能保持发展的后劲，商贸企业的发展也要为我们的目标服务，。”
刘刚天用力点了一下头：“说具体点。”
“能不能由开发区牵头，成立一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总公司，统筹高新技术企业的招商和扶持，以商引商，以高科技对高科技，既能够对引进的企业类型、数量做出合理的调节，又可以有针对性地支持企业后续发展。”
“什么叫有针对性的支持？”刘刚天有些不解。
洪文波说：“第一，支持商贸型高新技术企业发展，建立统一的交易市场，做好仓储和运输服务，把龙湾建成全国乃至全亚洲最便捷的高新技术产品集散中心。第二是支持研发生产型企业。那些生产企业基本都是新组建的公司，家底薄，苦于没有资产可以抵押，向银行贷款很困难，目前进驻的高新企业申请到银行贷款的只有三例，总金额还不到一千万元，可是他们的资金缺口五六个亿。如果我们有一家公司，专门对好企业、好项目提供贷款担保，甚至直接投资，那样的话不仅可以直接帮助企业解决资金困境，还可以成为我们今后招商引资的一块金字招牌。”
刘刚天喝了一口茶，问：“给企业担保，直接投资，都是有风险的。”
洪文波点头道：“是的，但那是日后管理的问题。当务之急的问题是，如果不能帮助研发生产企业快速发展，不仅影响到企业的成长，也关系到我们能不能实现发展高新技术产业的大目标。成立一个开发公司，至少可以尝试解决现存的问题，同时也是对可持续发展的一种探索。交易市场建设，仓储、运输、金融配套服务，对研发生产的有效扶持，这一套组合拳打出去，后续吸引的不仅仅是企业，还会吸引大量的资金、人才，就像滚雪球，或者更像核聚变，各种资源被聚合到龙湾，会创造出许多始料未及的奇迹。”
刘刚天沉思片刻，果断地说：“马上搞一份详细的可行性报告。想法很有开创性，落实起来恐怕不简单，要把报告搞扎实，明白吗？”
“是，我马上办。”他犹豫了一下，好像还有事要说。
刘刚天问：“”还有什么事？“
“以前跟您汇报过，我有个同学在经济电视台，她说，他们台里专门成立了一个特区改革开放报道组，是宣传部邱部长的要求，要对岭南特区改革开放做更全面深入的报道，我想可以借机对咱们龙湾做个宣传道。”
刘刚天挥挥手：“你拿个具体方案出来，我批一下。”他忽然又盯着洪文波问道：“既然是宣传部下的指示，咱们应该积极配合。”
洪文波说：“听我同学说，他们口头传达，要造成一种声势，迎接改革开放的新浪潮。”
刘刚天点点头：“好吧，你先去把那份可行性报告搞出来，越快越好，假大空的东西都不要，要干货。做宣传的事同步推进，我向市委宣传部落实一下，看看有什么新精神。”
洪文波笑笑：“主任，能不能给我加个帮手，实在是有点忙不过来了。”
“好啊，需要什么人你就直接调去使用，就说我已经同意了。”
洪文波出去之后，刘刚天拿起直通市委的机要电话。
“喂，是简主任吗？我是刚天啊。”刘刚天把电话打到了梁书记办公室，接电话的是办公室主任简凡。“书记在吗？在开会啊？好，就请老兄帮忙安排一下，我要跟梁书记汇报工作。你怎么样？抽时间到开发区来考察考察吧，咱们好久没喝两杯了。最近宣传上有什么新动态吗？听说经济电视台要重点宣传咱们特区的成就，有这事吗？我是听小道消息，所以向你老兄求证一下。哦，动作还蛮大的，各大主流媒体集体行动。好，有什么好事别忘了关照我。那当然，你老兄的事比我自己的事还要重要。好好，再见。”
挂上红色电话，刘刚天又拿起内线电话拨给洪文波：“文波，那个报告今天就要搞出来，先搞提纲。成立一家开发公司支持高新技术企业发展，这个初衷很好，但高度不够。依我看，我们就是要通过市场化运作，创建全国一流的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成立开发公司，就是要尝试走一条开发建设、招商引资、引进扶持和共同发展的新路子，也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的一种新尝试，这样讲就有高度了，明白吗？一定要抓紧。”
放下电话，刘刚天起身走到窗前，透过明亮的玻璃窗，俯视着生机勃勃的开发区。一栋栋正在施工的楼宇，一幢幢崭新的厂房，一条条平坦的大道，每天点滴的变化积累起来，汇成了翻天覆地的洪流，创造出全新的时代，而他正在竭力推动这种变革爆发出更大的能量。
想到这里，刘刚天总是有些心潮澎湃，自言自语道：“时不我待，机不可失。”
洪文波花了一天的时间完成了《关于成立“龙湾高新技术产业发展总公司”的可行性报告》，刘刚天审阅之后，让洪文波带着定稿到打字室，一边监督打字一边校对。
报告打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洪文波又仔细地校对了一遍，匆匆往到刘刚天办公室。
刘刚天正在办公室里开一个小型通气会，主要是管理科和宣传科的人。自从他到任以后，早七晚八已经是家常便饭，各科室的负责人和骨干成员随时待命，根本没有所谓下班这个概念。
洪文波进去的时候，刘刚天正在做总结，又强调了一下各负其责的重要性，这才放他们离开。
洪文波把报告的打印稿交给刘刚天，他看看表，已经八点半了，就对洪文波说：“你也没吃饭吧？去搞点东西来，还真饿了。”
洪文波答应了一声，到距管委会大楼不远的排档里要了两份炒牛河加两份小菜，先付了钱，让他们做好了送过去。
回到大楼里，洪文波的呼机响起来，一看上面显示的号码，是张玫打来的，已经呼了好几次，急忙拐到自己的办公室，给她回电话。
张玫在电话里先抱怨一通，然后又嘘寒问暖，嘱咐他抓紧吃饭，都是无关紧要的话。洪文波满口应承，听她数落完了，这才告诉她：“领导对我的建议很重视，一天都在修改报告，刚刚出了成稿，我得赶紧过去，看领导还有什么意见。”
挂断电话，洪文波赶紧去刘刚天办公室，他怕外卖送过来，如果自己不在场，刘刚天会责怪他开小差。作为领导信任的人，不能有丝毫的差池。
刚跑上六楼的，忽然见转角有两个高高大大的年青男人，伸手拦住他。其中一个平和地问洪文波：“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
洪文波感觉有些滑稽，但还是很冷静地回答：“我在这里工作，跟刘主任一起加班的。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市公安局警卫处的，请问你的名字，到这里有什么事？”
洪文波一听，明白这俩人来头不小，通报了自己的姓名，并出示了证件。其中一个拿着他证件到里面通报了之后，才放他进去。
洪文波心翼翼地走进主任办公室，里面除了刘刚天还有四个人，都不认识。其中一位年龄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油亮，一丝不乱地向后背着，其他人都欠身坐着，只有他很放松地靠在双人沙发上，好像是位大领导，看着面善，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刘刚天招呼洪文波过去：“文波，你来的正好，梁书记要听汇报。”
洪文波这才想起来，那位面善的大领导就是梁天明书记，偶尔在特区电视新闻中看到过，暗自思忖：“梁书记这么晚过来干什么呢？”
刘刚天向梁天明介绍说：“这是洪文波同志，内贸部派来挂职的，工作很努力，也很有想法，那篇《开创龙湾改革新局面》的文章就是他写的。”
梁天明看看洪文波，很和蔼地说：“年青人有想法，有干劲，很好啊。”他指着放在面前的报告：“你这个想法也很新鲜，成立一个开发公司来招商引资，促进企业发展，说的头头是道，可是实际运作的效果会怎么样？心里有没有底啊？”
梁天明盯着洪文波，观察着他略显紧张的表情。洪文波努力镇定了一下，说：“开发公司成立之后，要按照市场经济规律来经营，作为独立的市场主体，要对经营的风险做出妥善的评估。开发公司与其他企业是平等的关系，他们之间的扶持、帮助，实际上都是按照商业法则来进行，所有经济关系都要落石到商业合同上，只要坚持平等、自愿、协商的商业规则，就不会出现重大的经营问题。”
“不出问题并不等于能够解决问题，搞一个开发公司就能对龙湾的建设发挥那么大作用吗？”梁天明左面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插话。
洪文波略做停顿，补充说道：“梁书记在全市经济工作会上讲过，只要坚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方向，一切改革都可以大胆尝试，摸着石头过河也要步子迈得大一点。我们创立科技开发公司的设想，就是尝试按照政企分开的原则，让开发公司以市场主体的身份，平等地参与到高新技术产业发展当中去，用市场化的方法，市场化的手段，来帮助企业解决他们在市场中遇到的问题，发挥政府部门起不到的作用，能更直接、更有效地帮助高新技术企业解决一系列商业经营的问题，完善从采购、研发、生产、仓储、销售、运输和金融服务一条龙服务，有了这个完善的服务体系，我们在招商引资的市场竞争中就具有先发优势。从这个角度看，成立开发公司对龙湾的发展至关重要。我们龙湾现在的发展，是小步快跑，我们要做的是给龙湾插上翅膀腾飞。”
梁天明听完左右看看，问：“你们什么意见？”
坐在梁天明左手的一个中年人整整眼镜，笑着对洪文波说：“你一口一个市场，是要用市场这顶帽子压死人啊。开发区搞一个开发公司，等于又给企业增加了一个婆婆，说起来地位平等，政府的企业跟私营企业、合资企业怎么能平等？会不会反而妨碍市场经济的发展？”
刘刚天接过去说：“对科技开发公司的管理，我们也不会放任，总要在制度上加以限制。”
梁天明右边一个精瘦的人问道：“你们经费从哪里来？又向市里伸手？市里可没那么多钱让你搞试验田。”
洪文波说：“经费的问题先期要有启动资金，不足的部分可以把投入开发公司的土地向银行抵押。”
那个精瘦的人对刘刚天说：“公司还没开张，你就准备典房子卖地了？”
刘刚天哈哈一笑：“风险总是要冒一点，攻山头、夺阵地，哪有不冒险的？不过，我们也考虑过，风险可控。就拿我们引进的那家呼机组装厂来说，订单供不应求，就是没办法向银行贷款，他们的厂房和一期设备还是负债呢，怎么扩大生产？这个时候要是能有个开发公司帮他一把，他们企业生意赚钱了，我开发区的产值也上去了，开发公司也就能从中获利。当然了，主要目的还是要以扶植企业发展，绝不搞高利贷，绝不乘人之危狮子大开口，保本、薄利，就这两个指标。”
这时，外面的警卫推门进来，走到刘刚天旁边说：“大排档送餐的。”
梁天明听到了，露出难得一笑：“刘刚天，你越来越小气，我几十里到你开发区，就订个大排档打发我？”
刘刚天忙解释：“您可冤枉我了，刚才我和洪文波同志研究工作，肚子饿了，就让他搞点吃的来，没想到这个当口您就来了，我是措手不及啊。”
梁天明又严肃地问道：“关键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你们走出这一步，能不能收到实效？”
洪文波立刻回答：“梁书记，一定是利大于弊，而且，利在长远。信息产业在全世界方兴未艾，虽然欧美已经掀起了第三次浪潮，但也是在初级阶段。我们这样做，就是要通过市场化的运作方式，帮助企业解决发展中遇到的问题，把仓储、运输、交易平台、金融服务先做起来，人才培养、产品研发、零部件制造，这些配套再逐渐跟上，龙湾就能尽早赶上这场第三次产业革命浪潮，建设成中国的高新技术产业发展中心。这个大目标与我们所评估的风险相比，太值得放手一搏了。”
梁天明默默地听完，点了一下头，对刘刚天说：“把材料报上去吧。”
刘刚天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谢谢梁书记，吃点宵夜吧？”
梁天明看看表：“算了，十一点前要回家，不然老伴又要查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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