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赴宴

杨柳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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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溶溶,

    到特区已经一周了,一切都好,不用挂念。

    在组织部培训了三天,学习政策和特区的发展。这里的发展速度真是惊人,一周盖起一座楼已经不是新闻,一周出几个百万富翁才令人惊讶。来到这里之后才真切感受到,开放的活力如此巨大,每一个特区人都像正在对撞中裂变的原子,不仅能量成几何级爆发,而且目标远大,有一种舍我其谁的干劲,这一点让我深受触动,对能够来到这样一个奋发有为的城市工作,内心开始产生一点小小的骄傲,但愿未来能够尽快融入这里的生活,适应这里的节律,汇入这股蓬勃的洪流,也不枉青春一场。

    完成学习培训之后,我被分配到龙湾开发区管委会商贸发展局,在调研科挂职副科长,哈哈,有了副科长的头衔,这才感觉自己也是个干部,走路都感觉带劲。在北京的时候,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碎催,而在这里,人们是用尊敬的目光看你,还真感觉自己像一根北京来的大葱啊。

    当前工作上没有什么具体任务,主要是协助招商引资,这方面你也帮我留心,你们部里如果有相关的消息要及时通知我。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在部机关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这里的人都很重视,拿鸡毛当令箭有时候也挺好使的。

    生活上当地也很照顾,贸发局给我分了一间宿舍,40多平米,家具、电器全配套。昨天一名当地老板到局里办事,听说我是北京来的,还特地送来一套真皮沙发,说是借给我用的,我客气半天只好先收下,今天主动向科长汇报。科长笑笑说,这种事以后不用跟他说,跟他说了反而不好处理,类似这种情况只要自己把握尺度,还说,相信我是一个正直的党员干部。

    以前在机关,虽然也有烟酒、礼品之类的,可那是集体分配,我自己从没收过礼,还是有点担心,这种事说大不大,如果因为这么一点小小的利益受到组织处理,那可是太不值得了,但是,在这种环境中,不饮贪泉之水也真做不到,只能加倍小心了。

    你怎么样?好不好?上班忙吗?每天都很想你,恨不得时间插上翅膀,赶紧结束这漫长的三年,回到你身边。以前放暑假都觉得分别太长,现在更是度日如年,在一起的日子真是幸福啊。

    秋天北京气候干燥,你要多喝水,多吃水果。对了,这边的水果非常多,我找机会给你带一些去。

    随信附上一张照片,是在海边公园照的,离我们办公室很近,你如果能来的话咱们一起去拍照。

    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特别想在这个时候抱着你,吻你,可是时间已经很晚了,先写到这里吧。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想起现在遥相思念的日子,也会感到另一种幸福吧。此致一万次亲吻!

    你的文波

    白溶溶独坐在宿舍里,捧着洪文波的来信安静地发呆。信是中午收到的,在办公室里就就反复读了好几遍,下班回来,饭也没吃,又读了几遍,仿佛从字里行间能看到他的音容,听到他的笑貌,甚至从龙飞般的笔迹上还能嗅到他的味道。

    洪文波写信的时候,他们分开已经一周时间,信寄到她手里,已经四天过去,那种分别之痛已经渐渐平复,生活中没有男友在身边也成为新的习惯。虽然一睁眼就会想到他,每天看到日历就想赶紧撕掉一页,虽然长夜难眠,眼前总是他的影子,但是,规律而安静的生活,有条不紊的工作,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下班之后还能安静地读读书,看看电视,倒也悠闲自在。

    然而到了周末,一个人总是有点孤单。逛街太无聊,看电影太扎眼,出去吃饭都很没胃口,对于一条单身狗来说,欢度周末的最好方式就是买一堆零食,躲在房间里读琼瑶的爱情故事,说不定读到哪一段突然走心,还会流出廉价的眼泪。

    白溶溶计划好了这个周末,买了零食,还买了毛线,她想织一条围巾,在冬天之前寄给洪文波,尽管南方很少有机会用到,但总是一件可以贴身陪伴他的礼物。不过,计划虽然很好,但洪文波的来信却再度勾起她的相思,一遍又一遍地读着他的信,整个人都慵懒的不能动,就那么呆坐着,整个世界都因此变得安静而且空洞。

    “溶溶,你在吗?”外面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宁静,白溶溶急忙拿起一件披肩围了上身,然后轻声问:“谁啊?”

    “我,阿娇,你听不出来吗?快开门。”

    白溶溶赶紧起身打开门,惊喜地和阿娇拥抱在一起:“哎呀,亲爱的,你来了真好,我正闷着呢!”阿娇拍打着白溶溶的后背:“我就知道你无聊,所以就来带你出去乐乐!”阿娇跟白溶溶是大学同学,又是室友,更是亲密无间的死党。

    “让我看看。”阿娇拉着白溶溶上下打量,煞有介事地说:“嗯,瘦了,看来相思是最好的减肥药。”白溶溶拉她进来,喜形于色地说:“真看出来瘦了?我昨天称的,比上周轻了三斤。”阿娇叹了口气:“老天爷啊,也赐给我一个男朋友,然后再把他甩到天涯海角,让我为他相思,也能一周瘦个三斤二斤的。”白溶溶嘻嘻一笑:“你算了吧,动机不纯,老天爷才不管你的闲事。你还没吃饭吧?咱们出去吃?”“快点打扮一下,带你出去玩。”阿娇盯着白溶溶赞叹:“啧啧,这小蛮腰,这小翘臀,别管多帅的男人,有一个迷一个,这还是得穿着衣服,要是不穿啊,老少通杀!”白溶溶伸手拧了阿娇一把:“快说,去哪里玩啊?”

    阿娇拿起书桌上的小镜子,一边顾影自怜一边说:“前几天我们给大陆石油公司做了一条新闻,他们宣传处长被我迷住了,今天打电话过来说,他们公司有个大party,请我过去。”她把镜子放下:“我要是自己过去,万一他有非分之想,不好脱身,干脆带上你陪绑,俩人他就不敢动歪脑筋了。”

    “你是让我当电灯泡啊?人家邀请你,我肯定不受欢迎,多没意思。”

    “别废话了,赶紧换衣服,车还在外面等着呢。”阿娇催促着。“车?什么车?”白溶溶一边问一边走到衣厨前挑选衣服。“接咱们的车啊,那个倒霉处长专门派了一辆皇冠,你说是不是有意思?”

    “哇,你傍上大款了!这下可要鸡犬升天!得了好处不许独吞!”她找了一件连衣裙。“你少废话,处长算什么?我们台里有人还傍上部长呢。”阿娇帮着白溶溶从背后拉好拉链。“是啊,你们电视台还了得,别人得傍你们。”白溶溶对着镜子又梳了几把头发,擦了点唇膏,又描了描眉毛。“哎呀,别臭美了,刚才还不愿意当灯泡,现在臭美起来没完了。”

    白溶溶和阿娇出了宿舍楼,坐上在门口等着的皇冠轿车,一路疾驰而去。

    阿娇学名叫陈瑜,性格爽朗,有一股闯劲,人长得又清丽,在哪里都是人气女王。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朋友聚会认识了一位经济电视台编导,几杯酒下去,那位编导就答应介绍她到台里实习。混进电视台之后,一边逃课一边实习,很快就能上手采编新闻。经济节目中心的领导也爱惜人才,等她毕业的时候,给了她一个编制名额,成为电视台记者。虽然档案里是刚刚参加工作,实际上已经是经济新闻圈里打磨了两年的老记者了。

    皇冠轿车开出市区很远,进入一片茂密的人工林。天色已晚,路边虽然有路灯,但幽暗、深邃的树林还是让人感觉悚然。白溶溶有些紧张,小声问阿娇:“这是到哪儿了?怪瘆人的。”阿娇欠直身子,问前边的司机:“师傅,咱们去什么地方?我怎么没来过这里?”司机和颜悦色地说:“这里我们集团开发的绿化基地,里面有个培训中心,咱们就去那儿。”

    “这培训中心什么时候建的?”阿娇随口跟司机聊起来。

    “前几年才建的,当初这里是河滩荒地,按照规划要建人工林,属于首都绿化带的一部分,分片包给各大央企,我们大陆石油就承包这一片。”

    “河滩绿化不是不让建楼堂馆所吗?”

    “政策当然是不让,可是这一片号称万亩人工林,总得有一块养护基地,要不林子就没人管了,就这么找了个对策,以人工林养护基地的名义,把培训中心就修起来了。咱们这里说是培训中心,规格比五星酒店一点不差,水上娱乐、网球场、跑马场,一应俱全,听说还在规划一个高尔夫球场,也快动工了。”司机讲起来神采飞扬。

    “反正你们集团有的是钱。”阿娇话头一转,忽然问道:“我听人说,你们集团的康总特别了不起,上任三年,把集团带上了三个台阶,你们自己人怎么说?”

    司机从倒后镜瞟了一眼阿娇,笑着说:“我一个开车的司机怎么能背地里议论大老板呢?不过,从我个人的感受来说,是挺佩服康总,也很感谢他,至少我们职工的收入一年一个台阶,很多人的住房解决了,我就是受惠者。要不是康总推行改革,搞资产整合,人员优化,哪有现在的日子啊!”

    阿娇连连点头:“看来康总还真是个有本事的人。”

    司机的话匣子似乎打开了,继续说:“是啊,肯定是得有本事,没本事国家也不会把这么大的国企交给他管。不过,在咱们国家啊——咱们哪儿说哪了,在咱们国家,光有本事还不够,还得有靠山,得有人用你。你说就像你们二位,都是大学生吧,能说没本事吗?你要是没认识的人,能到这种地方参加晚会吗?你有本事,还得有人提拔你,照应你,那你干事才能成,要不然,别说改革,到处都是地雷阵。”

    “您说得太深刻了。”阿娇顺水推舟追问:“那康总的靠山是谁啊?”

    司机这下不说了,笑了笑:“这个,靠党的领导啊,党的方针路线,就是改革者最硬的靠山。”

    阿娇竖起大拇指:“高,师傅您水平太高了,都像您这水平,我们做新闻的就妥了。”

    说话间,一座灯火辉煌的豪华酒店出现在前面。车子开到酒店门口,门童过来开门,还用手遮住门框,礼貌地向阿娇和白溶溶问好。进入大堂,水晶灯华彩绚丽,悠扬的音乐隐隐回荡,大理石底面光可鉴人,以金黄为主色调的装饰风格彰显出土豪的品味。

    大堂经理亲自在门口迎接:“欢迎光临。”

    阿娇说:“经济电视台的,找宣传部的郑处长。”

    “好,这边请。”大堂经理引导她们穿过熙攘的人群,从电梯通到三楼。

    从电梯出来,是一个环形厅,她们来到电梯左手第三个门,敲了两下,然后一压把手,推开门:“郑处,您的客人。”

    “快请进!”一位中等身材的男人,满脸油光,头发有些稀疏,说话声音亮堂,满脸堆笑,快步迎上来和阿娇握手:“大记者光临,满堂生辉!”他指指白溶溶:“这位是......”

    “我朋友,溶溶,来蹭饭的。”

    “说哪里话,两位美女光临如同锦上添花,请坐请坐。”

    阿娇给溶溶介绍:“郑处长,康老板跟前耍得开的人,你要想发财,就找郑处长做成品油生意。”

    “话不是这么说,两位都是大家风范,哪用得着做这路辛苦生意啊。”三人落座。

    “郑处,我们还饿着呢。”阿娇的语气像是对一位老熟人。郑处长忙叫服务员先拿一些点心来,然后解释说:“本来可以开席了,可一个小时前才接到通知,康老板亲自过来,所以两位先用点点心。”

    “康老板来参加?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你上次也答应了,得说话算数。”阿娇出于职业本能略显兴奋。“好说,我来安排,陈小姐指示的事,那是一定要落实的。”郑处长满口奉承。

    电话响起来,郑处长拿起电话:“我是郑大庆,康总马上到,好,我这就下来。”放下话筒,郑处长站起来往外走,嘴里连连抱歉:“少陪一会,先去接大老板,等会儿再聊。”

    溶溶对阿娇说:“他叫郑大庆,是大庆油田生的吧。”“大概是,石油系统很多人都是父一辈、子一辈。”阿娇迅速从手包里掏出口红,对着小镜子抹了两下:“看我怎么拿下他们大老板。”

    “用色相?太夸张了吧?”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男人都吃这一套。”她拉起溶溶:“走,去看看。”

    来到大堂,这里的人已经列成两队,准备迎接大陆石油的掌门人康海明。

    “真够气派的,我们部长出席活动都没这场面。”溶溶有些感叹。“你们文化系统怎么跟人家石油系统比,知道财大气粗吗。”

    门外一辆加长奔驰停下,从里面下来一位梳着大背头的壮年男人,深色西装,没系领带,脸上表情温和,朝着迎接他的人群频频致意。

    “那个就是啊?”溶溶问道:“我还以为是个老头子,看上去还挺帅的嘛!”

    “你看上啦?”阿娇低声耳语道:“这些人可花了。”

    康海明进入大堂,穿过鼓掌的人群,直接进了电梯。大堂广播说:“各位贵宾,请到五楼宴会厅,媒体恳谈会马上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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