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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县太爷沉吟一声。
常祺抢声道:“于公子,你莫不是偏袒陆姑娘罢?”
于淮菁未出声,他一旁的阿苏却站不住了,瞪着常祺道:“我家公子从来不偏不倚,陆姑娘说你对她意图不轨,你可有证据证明她是兴口胡言?若是不能你可不就是疑犯么?”
常祺懒得理会一个小小的书童,直视着于淮菁漂亮却无光的双目,好整以暇地道:“我记得于公子是陆先生的得意门生,陆先生曾提过要将陆大小姐许配给于公子,于公子可有此事?”
于淮菁颔首道:“确有此事。”
陆予裳心下一震:于淮菁既是陆姑娘父亲的得意门生,陆父又曾动过婚配的念头,那她之前不知于淮菁姓名,只怕是不妥,也不知这于淮菁可疑心她并不是陆予裳本人?
她偷偷地扫了眼于淮菁,而后半垂着首,双手绞在一处,作出一副柔弱女子的姿态。
常祺见于淮菁承认,含笑道:“既是如此,我怎知于大人你和陆大小姐无半点私情?又如何信你能不偏不倚?再者我听闻于大人你今日才到的缃城,为何这匆匆地就去祭拜陆姑娘,莫不是你和陆姑娘约定好的罢?陆姑娘诈死,你再伺机将她挖出来。”
“你血口喷人!”阿苏叫嚷道。
于淮菁面上却无半点变色,拍了下阿苏的手臂,反是含笑道:“我上京三年并未和陆姑娘有书信往来,这点你可去查证。再者五日前,我人在回缃城的路上,就算我得到了陆姑娘的讯息,我又如何能确保能在陆姑娘还未闷死或者饿死渴死前将她挖出来?你应当知晓从京城回缃城须得过款云县,这款云县现下在土匪出没,不太平得很,并不好过。”
于淮菁官拜光禄大夫,居三品,但被下毒以致失明,又因老父病逝,须得回乡丁忧三载,三载之后,是否能官复原职尚未可知,毕竟哪朝哪代容得一个瞎了眼的官员?
但于淮菁本是三品官,他一个缃城的县令不过区区九品。
常祺的好处却是不少,连近日最得他欢心的小妾都是常祺送来的。
县太爷想了一通,提议道:“不如常公子和陆姑娘都先行回府,等我查个清楚,再做审理?”
常祺对陆予裳垂涎已久,这陆予裳却任由他如何示好都半点不为所动,还诈死戏耍了他一通,他心下气愤,又见县太爷在于淮菁跟前矮了一头,破口道:“照于大人所言我和陆大小姐都是疑犯,不如大老爷你将我们都关了去,免得我们其中一人畏罪潜逃。”
陆予裳用手指抹了下微红的眼角,道:“我心中无愧,关便关了罢,只盼常公子不要在我背后耍伎俩才好。”
常祺本以为陆予裳会哭天抢地,毕竟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哪里受得起牢狱之苦,却没想这陆予裳却一口答应了,这倒让他有些后悔了,他常祺可不想睡在稻草中与蟑螂老鼠作伴。
县太爷却半点未觉察常祺的心思,本来因不愿得罪常祺为难得很,现下松了口气,心道:既然常祺和陆予裳都应了,便关了去罢,免得落了于淮菁的口实。
“都关了罢。”县太爷冲着申衙役挥了挥手,道,“明日你随我去查案。”
此事既定,于淮菁也不好再言。
陆予裳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草芥,又理了理鬓发,挺直背脊,脚下却因为伤了脚踝而有些踉跄,朝申衙役道:“请带路罢。”
常祺哼了一声,也随申衙役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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缃城不大,也算不得繁华之地,因而牢房亦不大,男牢女牢皆在一处,只男牢在南侧,女牢在北侧,相对而望,中间隔着一条小道,仅能同时容纳俩人并肩而过。
陆予裳进了牢房,便听得一声“咔嚓”地上锁声,她环顾了一圈,走到稻草堆前半蹲下身,这稻草有些潮湿,已有不少生了霉斑,她将生了霉斑的稻草一根根拣出,这稻草还未拣个干净,倒是一只灰鼠被她扰了好眠“吱”地一声从稻草堆中窜了出来,她在乱葬岗住了许多年,见到灰鼠半点不觉得恶心或可怕,反是细细地看了一眼,只觉得这灰鼠瘦得可怜。
灰鼠这一窜便窜到了对面常祺的牢中,这常祺厌恶牢内肮脏,站在门边,半点不想往里踏,见了灰鼠,啐了一口骂道:“他娘的,这牢里果真不干净。”说完,就抬脚去踩那灰鼠,踩了半天,又取出金边折扇去打。
灰鼠虽是瘦弱,却灵活得很,被常祺追了一通,又从门栏中窜了出去,片刻便不见踪影。
常祺愤愤地瞪着灰鼠消失的方向,又见一只蟑螂从他脚上爬过,他吓得跳得半天高,好容易站稳了便用金边折扇去打蟑螂,一面打一面道:“死蟑螂敢踩本公子的鞋,本公子非打死你!”
这蟑螂且爬且飞,钻入了稻草堆中,常祺在稻草堆中一阵乱打,好一会儿,举起金边折扇一瞧,上头已沾了些蟑螂体内的粘液,他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将折扇甩在地上,口中道:“终于被本公子打死了罢。”
常祺这头热闹得很,陆予裳却懒得理会,只半躺在稻草堆中。
她本是乱葬岗的一只女鬼,不知自己生平,一时贪图三百两银子,便应了谢鸢帮他做一件事。这谢鸢本因在今夜将她挖出来,却没想她遭了雨水险些淹死又被于淮菁救了去。不知谢鸢现下身在何处?他要她做的事又是何事?
陆予裳想着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这三百两着实不易,答应的事还没办呢,就差点被闷死、淹死,又伤了指甲、脚踝,末了还因一万两银子被关进了牢中,也不知能否脱困。
突地,牢房上方小窗的铁栅栏中却蹿下来一个油纸包。
陆予裳闻到一点肉香,便起身去取。
她将油纸包展开,里头果真是三个肉包子,牢中昏暗肉包子瞧起来像是闪着点白光,白胖可爱。
她下意识地抓起一个肉包子,却不去咬,她死了许多年,未吃过半点食物,倒是终日见乌鸦啄食尸肉,现下肉包子在手中,竟一时愣住了,不知如何下口。
而后,有一把柔和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陆姑娘你被困在棺中一日,只怕是饿了吧,你且先吃些肉包子,垫垫肚子。”
陆予裳盯着手中的肉包子,听那把声音在耳边拂过,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肚子,想到:我被困了一日,应是饿了罢。
她咬了肉包子一口,登时肉汁混在面皮和肉馅漫入口中,这味道怀念得紧,她拼了命地咀嚼着,不过转眼的功夫就将一个肉包吃了个干净。
待一个肉包子吃完,却听得对面的常祺疑惑道:“我怎地闻见了肉味。”
肉包子入得腹内,陆予裳终是觉得有些饿了,这饥饿让她欢喜万分,会饿便是人了,她陆予裳在做了不知多少年的孤魂野鬼之后再世为人了。
她三两下将余下的两个肉包子解决完毕,这才想到应当向于淮菁致谢。
外头已没有动静了,于淮菁可还在?
陆予裳试探着轻声道:“于公子你在么?”
片刻以后,外头回道:“陆姑娘,我还在,你有何需要的?”
于淮菁的声音温和像是柔软地抚在她的心脏似的,她一时湿了眼眶,道:“多谢于公子。”
于淮菁回道:“不过是小事一件,陆姑娘莫要挂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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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陆予裳是被一声惊叫声吵醒的。
她起身朝着发声处瞧去,却见对面牢中吊着一具躯体,她跑到牢房栏杆处定睛一看,这吊着的分明已然是一具死尸了。常祺死了?
万飞听得动静转过身来瞧陆予裳,却突地发现陆予裳牢房的锁竟是开的。
万飞年纪四十不到,乃是缃城县衙的衙役,依着县太爷的指示将常祺和陆予裳带去见他,却不想竟见了一具尸体。
陆予裳正思索着常祺是何时死的,却听得那万飞厉声道:“陆予裳,你站在原处,莫要乱动!”
她觉得奇怪,刚要发问,万飞却冲了进来,一下子扣住陆予裳的双腕,而后,用随身带着的镣铐将其扣上。
陆予裳指甲昨日指甲全数裂开,好容易结了痂,被万飞这么一扣,牵动了伤处,竟有三片指甲复又裂了开来,嫣红的血液从裂口窜出来,落在地面上。
她吃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还未问你做了什么,你却先发问了。”万飞指了指她牢中的门锁道,“这门锁你是如何开的?”
陆予裳方才全副注意力在对面的死尸上,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自己牢房的锁竟开了,怪不得眼前这衙役根本无需开锁就冲进来铐住了她的手腕子。
她摇摇头道:“我确实不知这锁是何时开的。”
万飞半点不信,指了指对面的死尸,又问道:“你可知他是何时死的?”
陆予裳回道:“我确实不知常公子是何时死的。”
闻言,万飞盯着陆予裳看了半晌,刚要开口,眼角却扫到一点亮光。
他压着陆予裳朝那点亮光走去,用脚将灰尘撇开,一把钥匙就露了出来。
他低身捡起那把钥匙,又走到门边,将钥匙插入锁中转了一圈,竟半点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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