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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在卡门的指挥下展开,由卡门、雷蒙德、吕特和鲍威尔这四人动手执行;罗伯茨大法官基本上没有帮什么忙,毕竟人家架子大,而且年纪也确实大了、行动不便。
大约二十分钟后,他们就把能搜的地方全搜了一遍,在场的人也全都坐在原位、非常配合。
然而,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哪里都没有,怎么办?长官。”吕特分部长现在是最紧张的一个,因为他是提出“假直播”这个主意的人,也是刚才被兰斯明示给盯上了的人。
“刚才我就想说了,有很多设备光靠我们用肉眼去找是无法找到的……”雷蒙德这时又泼上了一盆冷水,“比如装在极高处、自带光学迷彩的探头,嵌在墙里、伪装到与墙体完全一致的声呐装置,还有采用纳米技术的超微型通讯器等等,像这些东西,如果不用专门的探测仪器,即使近在咫尺我们也未必能发现。”
他说的这些,卡门自然都知道。
包括他没有说到的一些,像可移动的“昆虫式摄像机”、以及“能力者远视观察”等假设,卡门也都想到了。
从一开始卡门就明白——即使识破了对方在监视,也有很大概率找不到监视的方式。
但她仍然选择了搜查,其目的有二:
一,万一对方的监视手段是可以搜到的,那就顺手搜出来。
二,在搜索的过程中,试探那些在场的“人”。
之前罗伯茨法官的推测,和卡门的推测,二者看似相反,其实也并无矛盾;兰斯和同伙间的信息交互显然是双向的,他可以把消息传递出去,他的同伙也可以把消息传递给他,所以他才能百分之百地确信这场“直播”是假的,所以他才会将现场的情况交代出去。
卡门的这番搜查,既是在查“往外传”的渠道,也是在查“往里传”的渠道。
按照卡门的推理,兰斯接收信息的途径应该是“人”,因为他本身已经身陷囹圄,除了一套囚服什么都没有,他也只能从别的“人”那里接收信息了。
“是有点奇怪……”思索片刻后,卡门沉吟道,“完全没有任何迹象……”
她此刻说的这个“没有”,是指她没有从在场的人身上搜到任何可疑的物件,也没有在搜他们的过程中观察到任何可疑的神色和举动。
“难道是那种‘给他带去信息的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带了信息’的情况?”卡门不动声色地在心中念道,“还是‘依靠异能沟通’这种显而易见的答案呢……”
数秒后,她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个箭步就来到了昏倒在地的兰斯身旁,单膝跪地、捧起了对方的头,然后把自己的脸凑了上去。
“你在干什么?莫莱诺。”从罗伯茨法官所在的角度看,卡门好像是要俯身去给兰斯做人工呼吸似的,所以老头儿惊讶之余不禁开口问了一句。
“他的义眼……你们有检查过吗?”卡门说这话时,已经用手指分开了兰斯右眼的眼皮,露出了那个纯粹起装饰作用的仿生眼球。
“义眼?”雷蒙德疑惑了一秒,随即恍然大悟道,“你是说……他的义眼就是监视设备?”
“那不是医院提供的吗?”鲍威尔局长这时接道,“难道医院里有他的内应?”
“不需要什么内应,只不过是到一所公立医院里替换掉一件手术用的医疗用具而已,这种事,普通的蟊贼都能办到。”卡门接道,“你们不妨这样考虑,假设‘自残右眼’这件事并非是他突发奇想,而是早就计划好的……”
“对啊!”鲍威尔没等卡门说完,就一巴掌拍在了自己那半秃的额头上,高声道,“他让我们陷入了‘这玩意儿是在被捕后才装进去的’的思维定式里,让我们想当然地认定这个义眼只是一个常规的医疗器材,所以我们给他搜身检查的时候便会忽略掉那个。”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卡门已探出自己的两根纤纤玉指……粗暴地将兰斯的义眼从眼窝里夹了出来。
此举,也让兰斯从昏睡中嗷嗷疼醒。
“其实我也只是推测,并不确定这个眼睛真有问题,不过……”卡门说着,已站起身,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干净的白手帕,把那血淋淋的眼球包了进去,“……拿去检查一下总没错儿。”
躺在地上的兰斯一醒来就听到了这句话,他一边捂眼,一边笑道:“呵……不愧是你啊,我才小睡了一会儿,你就猜到了呀。”
“是吗?”卡门冷冷道,“那就好,不过,即使你亲口确认了,我们还是得去分析一下这个设备的功能,这样才能知道你和外界的联系具体是什么形式。”
“随你便吧。”兰斯道,“另外,既然已经被你们发现了,那我也就没必要再装类似的东西了;这回你们直接把我眼睛那儿的皮肉缝起来打个结,然后给我个眼罩就行。”
“你无权在这里发号施令。”到这会儿,罗伯茨法官又摆起了官威,朗声喝道,“来人,把他带下去,处理完了伤口就扔回监狱等候发落。”
他话音未落,两名法警就上前把兰斯架了起来,他们往外走时,兰斯眼睛里的血还在不断滴落,弄脏了法庭那光洁的地板。
“我对今天的事情很失望。”在往外走时,兰斯口中还念念有词,“我们本来达成了共识、约定进行交易,但你们并没有履行自己的义务,而是选择了欺骗……”
他的话语很清晰、很响亮。
有人认为他这只是在撂狠话,但还有人……知道他不是那种说说而已的人。
“……这事儿没完。”兰斯在被拖出法庭前,还回过了头,用他那鲜血淋漓的脸望着站在庭前的那几人,并最终将视线锁定在了吕特的身上,“这场骗局的策划者,不用太久,就会付出代价的。”
他把这句说完之时,他刚好被拖到了门外、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他真觉得自己的同伙能把我杀了?”吕特也不是傻瓜,他能听懂兰斯的意思。
“他只是在危言耸听罢了。”鲍威尔局长接道,“放心吧,吕特,这儿可是司法之都!由不得他们放肆!”
“我是不太清楚还有什么比轰烂海牙法庭门口的正义女神像更放肆的事情。”卡门闻言后,面无表情地对他们说道,“我个人的建议是,为吕特分部长找一个替身、并做好让替身死一次的准备,或者干脆让他进入证人保护程序、换个身份,但我想……就像是提出这个‘假直播’的主意时一样,你们多半会认为我反应过激了,所以,还是照着你们男人认为正确的方式去做吧,我依然……祝你们好运。”
…………
5月11日下午,经过尼德兰郡FCPS分部实验室加班加点的努力,兰斯那个“义眼”的分析报告终于出炉了。
这是一个具备实时通讯功能和双监视系统的装置,通讯的部分并不复杂,只是基本功能,重点得说说监视的部分:这个义眼不但能把兰斯“看到”的画面和“听到”的声音传送出去,还拥有声呐成像的能力;这第二套系统,在兰斯闭上眼睛的时候也是不受任何影响的,它能查探到兰斯周围一定范围内所有物体的轮廓,而且在这种模式下扫到的也并不是画面,而是类似3D模型的东西,其扫描能力甚至能穿透一般的墙壁和柱子。
说实话,这个设备所采用的每一项技术联邦都有,只是没有人能如此完美地将这些技术结合起来并将其微型化到一个小小的仿生眼球里;不过对于“博士”来说,这只是小菜一碟。
尼德兰郡的FCPS分部实验室在分析完了这个装置后,第一时间就把数据归档并上传上报了;那帮技术人员的想法是没那么多政治色彩的,他们可不管这东西是不是反抗组织的科学家做的,他们只觉得做得那么牛逼的东西如果不量产一下为我方所用太可惜了。
当然了,这事儿一直到联邦兵败瓦解的那天都没有实现,因为他们的报告和数据到了水晶郡之后就被一位FCPS的高层截了下来,准备作为政治资本到下届内部会议时拿出来邀功,那时的他自然不可能想到……短短几个月之后他就无会可开了。
言归正传,吕特分部长在得知了那个“义眼”的功能后,基本已确认了自己的身份和长相已经被兰斯的同伙给掌握了的事实,可正如卡门预料的那样,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事儿的严重性。
他还是抱着“我是FCPS的郡分部长”,“我身在治安顶尖的司法之都”,“我只要加强身边的护卫和警戒,区区几个反抗分子不可能有机可乘”之类的想法,并没有去实行卡门提出的那种极端策略。
你也不能说他这是心存侥幸,因为他这都是正常的想法。
大多数联邦的中层官员都和吕特分部长一样,对于“逆十字”这种不正常的存在,他们缺乏足够的认知、和敬畏。
…………
5月11日,晚,八点。
完成了例行搜身后,雷蒙德又一次来到了兰斯的监室内。
每次他们在这里进行谈话,雷蒙德都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而兰斯则被手铐铐在床架上,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这些都是监狱长严格要求的,只有这样他才同意首席检察官大人和这个“恐怖分子”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交流。
“眼睛怎么样了?”看着兰斯右眼处的纱布,雷蒙德随口问了一句。
其实他也并不是那么关心对方,只不过在和嫌疑人交谈时,他往往会习惯性的用一些简单的言行去示好;这样不需要什么成本,却能换来不少好感和信任。
“晚饭后刚换的药,没什么事儿。”兰斯道,“说起来,给我换药的护士美眉还挺漂亮的,真是走运……唯一的遗憾是她显得很紧张,不太健谈,所以换药的过程有些尴尬。”
雷蒙德已经习惯了这种自己问一句对方能答三句的对话,他长叹一声,将话题推进了下去:“听着,我希望你能理解,假直播的事情我们也是公事公办……”
“不不不,别用那种卑微和抱歉的语气和我说话,雷。”兰斯打断了对方,摇头言道,“你可是司法之都的偶像,律政界的摇滚巨星,想想你入行的理由,想想你这些年积累的经验和经历的改变……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请求我的谅解呢?”
“可能是因为恐惧吧。”雷蒙德直言不讳道,“我怕你的同伙会杀死吕特分部长,也怕他们会杀死那些失踪的青少年……作为把你拉进司法程序的人,由这次审判引发的任何额外死亡,我都觉得我得承担一部分责任。”
“原来你是这么有良心的一个人吗?”兰斯笑道,“但据我对你的了解,你的言行有些不一致啊。”
雷蒙德沉默了,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内,他一言不发,但表情数变。
一分钟后,他才肃然应道:“是的,我和很多嫌疑人……不,是罪人……都做过交易,但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这就是我们的制度,这就是联邦司法的游戏规则;只要你有办法请到好的律师团队、玩儿些花招,就可以通过钻各种法律的漏洞来脱罪,更不用说那些权贵们的子嗣只需要上头的几句话就能让警方为他们伪造证据……
“作为检察官,我必须做出选择……
“我可以坚持所谓的正义,像赌博一样去赌;我赢了,罪人就被严惩不贷,我输了,他们就潇洒地走出法庭。
“我也可以用交易的方式,稳妥地确保那些人会进监狱,让他们受到一定的惩罚,这惩罚或许会比他们应受的要轻些,但总比冒险让他们逍遥法外强不是吗?”
兰斯笑了:“好像是这么回事儿。”他恶意地停顿了半秒,再接道,“更重要的是……对你个人的定罪率也有好处对吧?”
闻言,雷蒙德面不改色地接道:“你说过,你也是学司法的,那我不妨用一个前辈的身份跟你推心置腹地讲几句……
“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意气风发,满腔热血;那时的我,同样也看不惯那些司法交易,我觉得他们卑鄙肮脏、腐朽不堪。
“我进入这个体制,就是想改变这个体制,我想抗争,我愿意不惜代价地抗争,至少做到问心无愧。
“但很快,我就被‘现实’向我甩来的巴掌给扇醒了。
“有时你要伸张正义,就必须妥协,最起码,联邦司法所代表的正义就是这样的;于是,我这里让一步,那里让一步,逐渐掌握、并精通了这个游戏的玩法……
“可当我回过神来,曾经我想改变的这个制度,却已经改变了我。”
言至此处,他神情复杂地顿了顿,再道:“你可以嘲笑我、鄙视我,并坚持你们反抗组织那种‘极端行为下的清高的正义’,但就像你不认同我一样,我也不会认同你们的那一套……
“跟你,我不会说‘让人们重拾对司法的信心’这种假大空的话,我就直说了……我就是要让你成为我当上大法官的踏脚石。
“待我登上联邦司法体系顶点的那一天,我才真的能去改变一些事情。”
啪——啪——啪——
兰斯为对方鼓起了掌,尽管鼓得毫无诚意。
“说得好。”兰斯道,“经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你的自私和你的理想是方向一致的,你的妥协也只是变革道路上暂时的让步。”才夸了两句,他又话锋一转,“然而……我真的能相信你吗?在你当学生的时候你觉得其他律师是怎样的?在你当律师的时候你觉得检察官们又是怎样的?现在你是首席检察官了……你怎么保证等你当上大法官之后想法不会再改变?
“一个一次又一次妥协了的人如何能保证自己登上顶点之后就能重拾初心呢?现在的你又怎么可能知道在大法官的位置上自己又会受到什么样的新桎梏呢?
“言之凿凿地说着这些尚未实现的话,却说一套做一套地一步步走向腐朽……你和那些走在你前路上的人区别到底在哪儿呢?你能证明给我看吗?”
雷蒙德并未退缩:“我能不能证明是其次,首先我为什么要证明给你这个阶下囚看?”
“也对……那就证明给你自己看吧。”兰斯说到这儿,歪了下头,露出一个笑容,并忽然改变话题,念道,“22040927,格林。”
“什么意思?”雷蒙德对这突兀的一串数字和名字有些疑惑。
“你回去慢慢想,想通了,你就能再得到一名人质的下落。”兰斯道。
这话,雷蒙德不信也得信,因为前几天兰斯在得到自己点的冷吃兔和凉茶之后,真的给了雷一个人质的位置,而且当地警方赶去以后也真的在那儿找到了一个失踪了半年的孩子。
雷蒙德迅速将那串信息记下,但他仍没有离开,而是接着问道:“那吕特长官……”
探查兰斯的同伙刺杀吕特的方式才是雷蒙德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他不会轻易放弃。
“呵……”兰斯笑道,“他呀……那肯定是被L、I、K、O咯。”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雷蒙德追问道,这个问题已困扰他好多天了。
“哈哈哈……”兰斯大笑起来,“你去问问莫莱诺长官吧,她会告诉你的。不出意外的话……半小时后你就会和她在吕特先生的死亡现场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