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鷲起(上)

公子散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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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鳳三人眼神甫一交會,猛然衝前搏擊,身形動作竟無窒礙。三名書生平日在聖鳳除習練武藝,就是與同窗熟習聯手技擊之術,威力遠勝尋常武人各自為戰。即使面對三流巔峰甚至進身二流的大高手,三人亦有信心只需苦戰一場就可教其授首。三人或握拳或撮指,手法均比江湖尋常硬手精妙得多。只見三人已撲近南宮流身前一丈。南宮流食指在空中一劃,迴旋在側的一柄長劍驀地一顫,隨即飛快削下高個兒書生腦袋。鮮血四濺之際,南宮流一拂袖,千百細細血珠登時激射在矮個書生背上,把他胸腹洞穿得血肉模糊。

    但見南宮流右手三指微屈,兩柄長劍飛射穿透餘下那人雙手,把那人釘死在地上,還有一劍候在那人頭頂,似是搖搖欲墜。那人抬頭一望,只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磕頭,動作倒也不敢太大,生怕把大好腦袋往劍尖上送去。南宮流看也不看他,微笑走到馬車跟前,一揖說道:“南宮流來送杜少聯主上路!“

    馬車裏寂靜無聲,忽然一陣轟笑聲從車廂中爆出,恍如平空中打了個霹靂。南宮流木無表情。一名高大男子從車輛走出,膚色黝黑,雙目閃動邪惡光芒。只聽他笑聲不絕,說道:“我還道南宮流總算是位堂堂公卿,豈知今日一見,竟是痴呆至此!杜乃堂之死既早在算內,難道杜兄待至此刻才巴巴趕去天津城嗎?早在一月之前,杜兄已赴北方潛伏靜待時機,還不把你們這些自命不凡的京城小丑耍的團團轉?“

    南宮流淡淡道:“你是何人?看來不像無二齋門下。“

    高大男子大笑道:“老子是狼神之口,聽過沒有?“忽地雙手扯開衣領,露出一個聲勢赫然的狼頭紋身。

    南宮流眉頭一皺,說道:“東夷人?“

    高大男子指着地上遍布血肉,放肆笑道:“你們中原天津聯、聖鳳學院平日自吹自擂如何高明如何了得,也不過如此!給老子的族人提鞋也不配。老子在泰山腳下聽見過你南宮世家的名頭,今日正好拿你練手,教我哥舒剛從此名揚天下!“

    傳說東夷一族崇拜狼神,常有擄人獻祭野狼群之舉,直到春秋齊無憶接掌齊閥,一怒之下鎮劍泰岳,囚禁東夷人於泰山腳下,永世不得翻身。當年齊無憶在劍上劃下血符,咒縛深入地下百丈。雖然二十年前函谷關一戰,符劍為齊王遠借千里,後為西秦霸王一掌擊碎,然而當日符咒效力應尚可持續三四百年。

    誰知年前齊地忽然冒出了一個無名魔頭,屠殺百人而出齊境,繼而不知所踪。江湖中人臆測這名橫空出世的魔道巨擎已為武定商家暗中吸納,畢竟商暄向視江湖規矩如敝屣,商家堡內藏污納垢,客卿中至少有六七人是昔年橫行齊魯的大盜,手下染血無數。

    箇中真相唯有哥舒剛心知肚明。當日有人身負莫大氣運,破去齊無憶五百年囚禁,卻只許族中一人隨着出山。哥舒剛斬殺同族兄弟三十餘人,方爭來東夷族人五百年來朝思暮想的自由。當日他血戰後身披數創,盤腿坐在血泊之中,雙目卻閃爍着終得自由的喜悅。東夷衆人廝殺之時,破去符縛的白衣道人就坐在巨石上望着,眼神冰冷。待得哥舒剛緩過氣息站起身來,道人目光中才展露笑意。

    “破牢。“

    受白衣道人氣運餽贈,哥舒剛一出山便從二流中游攀升至一流境界。仗着一身金剛體魄,他在出齊路上大開殺戒,甚至擊殺了一名二流巔峰高手,性情越發倨傲狂妄。眼前小子不過僥幸學得幾手指玄秘術,體魄卻看似弱不禁風,如何讓他放在眼內?

    哥舒剛從一名八卦門人屍身上取過佩刀,拔刀出鞘,只見刀上光華流動如水,讚道:“好刀!在泰山腳下哪鑄得出這等利器?“舉刀斜指南宮流道:“小子上來領死!“

    南宮流嘆息道:“想不到商暄已逼得齊柔雪隱居不出,尚要落井下石,難道真要齊地百姓與齊閥陪葬?這一刀不斬齊地氣運,卻強耗自身氣數以破五百年符咒,商家狂刀也真狂的可以!“

    哥舒剛大笑道:“就憑商家那小兒也配使喚老子?“一刀猛然劈出,勢道強橫如奔馬飛馳。這名東夷高手何等目空一切,豈能如那些走投無路的大盜般為商暄賣命?歷經千辛萬苦,殺戮數十同胞才換得出山機緣,再抵受萬蛇咬嚙之苦以吸納氣運,終於躋身一流境界,哥舒剛決然不甘平庸終此一生。自幼被族中長老選為狼神之口,成為東夷屈指可數的二流高手,他從小就堅信自已非是凡胎。不論商暄、許流香或是杜如軒,也不如救自己逃出牢籠的恩人,那位白衣道人適合作主子。

    那位白衣道人,曾許日後容狼神之口掌管齊地。他日逐鹿江山,他會是領軍攻入北京城,為白衣建立不世功業的大將。得天下後,白衣允諾江湖任他肆意縱橫!

    桀傲不馴如哥舒剛,也從不敢起取白衣道人而代之的念頭。不僅因為忌憚白衣道人精湛修為,亦是對道人城府之深不可測頗有顧慮。正當世人均以為道人會和杜如軒聯袂北上之時,道人早已安排杜如軒秘密上路,只待聖鳳援軍一到,便堂而皇之進入天津城。這一步,即使是南宮漫和楚縱情也未曾算到。許流香以為此計出於水仙謀劃,卻是白衣道人暗中安置。

    武當山上,有人談笑間逐鹿天下,才智奇絕。

    哥舒剛這一刀直劈到南宮流胸前。啪啦一聲,刀鋒砍在南宮流手中茶杯上,茶杯不碎,滿杯茶水卻盡濺而出。南宮流輕叱道:“散。“右手兩指一劃。千萬水點如針刺入哥舒剛滿身竅穴。

    一時之間,東夷第一高手倒退十數丈。

    外號狼神之口,平生單打獨鬥未曾落敗的哥舒剛猶未緩過氣來,南宮流左手食中兩指猛然點出,三柄長劍飛離地上聖鳳門人,刺在哥舒剛胸口上。哥舒剛給這偌大氣勁一撞,又再退後十丈。只見他齒間溢出血絲,勉力停下後退勢道,渾身顫抖不已。

    被水點刺入的竅穴氣機瞬間崩解。哥舒剛以金剛體魄硬生生把三劍劍尖攔在體外,真氣幾乎枯竭,卻始終吸不進一口新氣。他身具的一流境界全然有賴白衣道人餽贈氣數造就,與三教中人或是練氣士所謂偽境有異曲同工之妙。好聽道是借天地浩然之氣提升境界,論體魄穩健卻遠不如一步一步升境的武人。

    尤其哥舒剛眼前之人,乃是天象大儒唐文鵉的親傳弟子,指玄天象兩得意。

    南宮流輕嘆道:“氣運、氣數都是練氣士的措辭,說白了就是天地浩然氣。與我這個半吊子讀書人比拼氣象恢宏,難為更難成。你難得逃出了泰山腳下牢籠,何不逍遙天地終此一生?“

    哥舒剛勉力提刀。雖然金剛體魄臨近崩解,他一身修為仍是實打實的二流境界。所謂狼神之口,就是形容這位東夷高手攻勢猛銳如狼牙,摧枯拉朽縱橫無敵。哥舒剛絕不相信一介書生體魄足以硬抗自己一刀。

    霎時間刀上光華大盛。

    南宮流眉頭一皺,雙指凌空一劃,哥舒剛手中利器碎為千百截,三劍劍尖透入胸口半寸。

    南宮流淡然道:“說到底,你不過是一個二流。“

    哥舒剛咬牙,竟然向前踏了一步,把胸口撞到劍尖上。突然之間,東夷高手滿身竅穴泛露金光,千萬白蛇自竅穴中游出,低嘶吐舌,目泛紅芒打量着身前黑袍男子。南宮流首次臉色一變。

    哥舒剛身後氣運柱高聳而立,幾近三丈。並非春秋時已為泰岳一劍斬斷的東夷氣數,而隱然見白衣道袍飄揚,冷若御風。

    南宮流苦笑道:“這也未免太過火了。你賜如此偌大氣運與一化外蠻夷,真想神州陸沉不成?“

    但見哥舒剛臉露獰笑,一手拔出入胸三劍。他甫一踏步,天上忽地風雲變幻,不見白日。

    便在此時,京城欽天監中八百練氣士心神激蕩。

    一道白芒自青雲觀上空飛出,瞬間出京,橫越數百里入齊地,聲勢如仙人落子。

    白芒猛撞在哥舒剛額上,只見一張符文散盡光芒,上寫通玄兩字。

    哥舒剛身後白衣急速遁去。氣運柱頃刻分崩離析。

    剎那間哥舒剛倒退千里,直撞入泰山中。齊地人人聽得砰然大響,以為泰山將崩。

    又一張玉京尊符出世,重鎮東夷於泰山腳下五百年。

    南宮漫一怒,即是真武一怒。

    南宮流望着遠去白芒,輕嘆道:“既然已然閉關就安心修道嘛。綠豆大的事也值大動肝火?“

    天邊陰雲遠去,晨曦復現,萬里清明。唯見一頭黑鷲自南飛來,往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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