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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平扭过头,没再说什么。
台上是一片歌舞升平之际,偶有冷风滑过耳畔,盛明珠紧了紧衣服,目光撇至江润言和魏祀一侧。却见刚才还冷着脸的魏祀正言笑晏晏的和江润言说些什么,旁边站着的人则是太子妃——明明不喜却要强颜欢笑。
盛明珠看着,突然又想起什么一样,对管平道,“都说年老色衰,色衰则爱迟。日后明珠与督主成婚,迟早也会有容貌衰老一日,督主若要纳妾,明珠不会阻拦,只是到那一日,还望督主莫过份偏宠一女子坏了后宅规矩。”
小时候盼着长大,等如今真到了成婚之际,却又不得不面对这些个东西。从前在并州时,听说哪个家里纳了妾冷落原配嫡妻的,盛明珠总嗤之以鼻,心里想着的还是卓文君那首白头吟——君若无心我便休。
可等到临头了才知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譬如眼前这个人,又怎么会允许她出府。
管平眉头深深皱起,眼尾似起了一层不平的波澜。他强压住心中怒火,片刻后还是没能忍住,“从前总觉得你骄躁性子急,却没想到居然生了一颗大度的心肠。既如此,管某便替日后还没进府的妾室提前谢过盛三小姐大度。”
说完便从椅子上起来,“府中还有许多事情处理,诸位尽欢。”
冲旁的座位人说了那么一句,管平很快便起身走了。盛明珠依旧坐着,也没抬头,心中好似被人当面泼了桶冷水一样。也摸不清楚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有股子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一齐泛了上来,连忙举起酒杯轻轻戳饮。
宴很晚才散了,迎面冷风吹着有些凉。盛明珠素日饮的都是果酒,今日席上许是因为管平在她旁边坐着,酒水颇为劲辣,只多喝了一点便觉浑身都起了热意,微微有些醉了。金枝跟在她身后,也看出她眼神有些迷离,只细心盯着,生怕她没看稳台阶摔倒了。
盛明珠酒醉到没什么酒疯,只是比平常安静了许多。她知道自己兴许有些醉了,可还没有到人事不省的地步,一路到太子府外头——夜间风仍旧是凉了,盛明珠被迎面的冷风吹的心头一冻,正要垂着头往轿子里头躲,面前却突然多了一双脚,挡住了她的去路。
盛明珠往左走他也往左走。
很快便抬起头看着他,真是有些醉的不清楚了,她眉头轻皱了皱,道,“好狗不挡道。”
管平一出门就后悔了,毕竟两人也好几日没见了,他不想最近的一次见面又弄的不欢而散。迎着冷风等了许久,便等来一句【好狗不挡道】?便是好脾气的人听了都起脾气了,何况是他。
“这就是令尊交你的规矩?”管平掰过她的脸,“你这般样子如何成为后宅主母?”
盛明珠原本心头还记挂着日后纳妾的事情,又想起并州那些员外乱糟糟的内宅,便推开他的手,“哪个说要做后宅主母了?左不过日后你要娶很多,你也学着陛下抽绿头牌,随意挑拣一个当你的主母。”
管平又有些气,不过片刻后突然有些失笑。
他府中是有些妾室的,没怎么见过。都是从宫中赏赐下来,可这些妾室初来府中之时莫不都有拈酸吃醋的表现,没吃过猪肉总也见过猪跑。总觉得这小妮子不懂情爱,可如今看来怕也已经对自己有了些心思。
“金枝,金枝呢?”盛明珠头有些晕,觉得自己站不稳,连忙唤起了金枝。管平却摆了摆手,自己扶着她胳膊,很快打横抱起了人,便闻着她身上一股酒香,“那酒辛辣,你喝了多少。”
“不过半杯罢了。”盛明珠揉着额头,只觉得脑子和身子一样,都是烧的,有些不清楚。如今有人乐意代步,也不挣扎。
管平一路走着,夜风有些大,怀里的人却轻飘飘的似没什么重量一样。
“如今未成婚,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管平道,“女子总是娇贵的,尤其是被人喜欢的女子。”
盛明珠微微愣了一下,又抬头看着他。其实今日她也明白自己到底有些无理取闹了些,便看着他,其实两人到底有许多不同,她虽然占了个盛国公府孙女的名头,可就是个在并州小地长大的姑娘。
“我爹从前跟我说,我们家的姑娘嫁人男方不得纳妾,若找不得这一条,还不如招赘婿。”
事实上盛谦是说过这么一番话,可都是在很早之前。自打一家子人来了京城之后,似这等子的玩笑话,他再也没有提过。盛明珠借着这样一番话,提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十分过份的要求,微微缩着脑袋。
管平再好的脾气听见赘婿这两字,怕都得把自己从怀里摔下来。
等了许久,也没瞧见他有什么动作。盛明珠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又抬眼望着他,却只能看见他的下巴。也许是不经意,他突然垂头了,两人四目相撞,盛明珠发觉他真生了一双深沉至极的眸子。
她离他这样近,都看不清楚他眸中装了什么样的神色。
“我答应了你,倘若有朝一日,我若纳妾,便入你盛家为赘婿。”
盛明珠觉得脚有些软,还好是被人抱着。浑身酒意轻了许多,她瞪圆了眼珠子看着管平,怎么也想不到这句话是出自一向眼高于顶的管督主之口。
“还有什么要求吗?”管平笑了笑,原本一双凤眼微弯,星光落入里头,突然就温柔了许多。
盛明珠摇了摇头,“真的没了?”他问了一句,似有诱哄的意味儿在里头。
她想了想,却什么都没有想出来。管平正要说什么,却见青衣匆匆而来,附在管平耳朵旁边说了些什么,他神色突然就变了。
盛明珠发觉管平又在看自己,不同于刚才的温柔——有些类似于悲悯和心疼的感觉。她突然就有些心慌,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
到了深夜,风比之前小了许多,有丝丝的微风吹在脸上。
盛明珠捏着金枝的手,一路下了轿子,到盛国公府,正好瞧见一列侍卫打扮的人出来。她再往近走,却看见了王福,手里正拿了一道圣旨,面色忧沉,盛明珠走过去拿着那道圣旨,也不顾王福表情,直接摊开来看。
除却那些文绉绉的话,却是一道罢免她祖父所有官职,许其解甲归田的圣旨。
盛明珠看着看着,眼泪突然掉了出来,又抬头,厉声问着面前的王福,“我祖父呢?”
王福看着这小姑娘,到底从前一直关注着,如今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心中也不忍,可长痛短痛却都得痛,便道,“奴婢本是奉皇上旨意来宣圣旨的,可还未进府中,便听府中下人报丧,说是老国公去了。因病去的。”
从宫中亲派出来的太医,替老国公捏脉之后开了贴药,喝了之后人便病重没了。
那碗药连个渣都没见,到底是什么情况也无人能得知了。说不上悲痛欲绝,好比祖父再心中一样,总是乐呵呵笑着,如今那笑便似一根根细细的针刺着她,起初觉得没什么,能忍的住,可越到后来却约密密麻麻。
管平扶着她,“先回家,明日我派人来府上,盛老国公的丧事如何处理,还要问过你母亲。”
按道理盛家三房一大家子已经住离了盛国公府,便是盛国公去了,丧事也该阮氏来操办。管平这样说着,盛明珠却没听出什么不对劲儿来,抱着那道圣旨浑浑噩噩的回了府。
——
盛国公因病去了,第二日消息便传人尽皆知。
自然有明眼人心里知道,那日一大早从宫里出去的太医看过了盛老国公,明着是给看病,可谁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吃了败仗惹的上头太子不满。盛国公去的当日,宋老太君也一条白绫自抹了脖子。
也不知道谁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太子为了盛国公府的兵权,先是逼死了老国公。老太君有冤无处申,一口气不过便自己个儿吊死了。有心人都知道这是旁人做的筏子,可阮氏不知道,盛菲菲也不知道。
尤其盛老国公前脚刚刚去了,后脚苏氏便带着李千然和李千成搬走了,派下人跟着才知道是去了太子府。阮氏这两日派人递了几次信儿,问到婚期拖到什么时候——毕竟如今盛老国公去了,盛菲菲有孝在身上。
亲祖父,至少得三月。可却迟迟等不来苏氏的信儿。
这头心里才渐渐明了了,老国公去了,老太君去了。府中唯一的大船便倒了下来,她没怪那苏氏落井下石,毕竟换了她自己个儿估计也会如此,可是只要想到是谁害死了盛老国公,又是谁害的她需过如今的日子,心里便怎么都忍不下来。
消息传得越厉害,阮氏也没少蹦跶。
太子本就是个暴脾气,这几日偏言官都以为是他逼死了老国公,阮氏还在那里跳。一时间也气不过——好,既然你们都说我做的过了,那还有更过的,便直接又派了些侍卫,随意捏了些名目,查封了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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