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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三月,暖阳如旭。
安府花园内,凤宁兮坐在假山旁的叽子里,迎着絮絮而来的暖风,垂头瞧着手中的书信。
“宴北王爷真乃信人,才嘱托了他几日功夫而已,竟就这般办成了!”一目十行,反复将信通读了好几遍,她唇角不由展开一抹真心的笑。
哪怕早就有所准备,亦仔细分析过无数次凤浮的性格,事未临头,终归难免心中忐忑。
“娘……”抿了抿唇,她抬头看着满面不安的安怡,低声问道:“父亲的信,你有把握没有?”
自那日在云良院一别,凤浮左琢磨右琢磨,到底还是觉得儿子比闺女重要的多,且,许是凤渺和凤老太太压迫太过,让‘听话’(放.荡)了这么多年的凤浮骤然叛逆期来临,竟觉得若真能瞒得母兄办下这等大事,才能显显他的能耐。
凤浮:让你们看不起我,坑死你们啊!!
考虑了一天一宿,睁着两个大黑眼圈儿,清晨时分,连早膳都未用,便被凤老太太叫过去‘语重心常’,晌午儿功夫,午膳没吃,凤渺特意上门训了他一顿,一拉一压的架势——人家母子俩用的无比熟悉。
下午,抑郁的独坐书房,饿了小一天,准备吃点心填填胃,贝姨娘领着凤景兮上门低语切切,梨花带泪的痛哭哀求,句句声声思念儿子,凤景兮一改往日泼辣模样,跪地苦求父亲怜惜。凤浮心头烦闷无比,饿得难受,却又有些心疼。便带着小妾爱女登了三房儿的大门,意欲去瞧瞧迟宝儿……
话说,儿子自出生后,他还真没怎么相处过,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想的。
到底人到中年,花归花,子嗣还是很重要的。
抱着看儿子的心,凤浮携妾带女而往,结果……
大门都没进去,就让奉安郡主派人轰出来啦!!
二十多个老嬷嬷啊,个个膀大腰圆,个个气壮如牛,长的还辣么难看,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拉着那张影响市容的脸。排排站大门前,挤着推着,就把凤浮三个给轰出来了!!
贝姨娘鬓发散乱,泪光点点,凤景兮失声惊叫,放声痛哭。凤浮……鞋都让她们挤掉啦。
脚骨都快被踩折。而且,下.身还隐隐做痛——不知是哪个缺德鬼借乱捏了他两把。
擦,终日采花,风流无端,今天被个不知明老嬷嬷给占了便宜,凤浮咬着牙瞧了瞧三房门前那排‘金刚’,觉得胃里搅合着往外翻腾。
张嘴都想吐哇!
恶心的不要不要的。
遭遇了这般劫难,凤浮第一反应自然是告状,可惜,亲娘和两个哥哥都找遍了,最终却是无果。亲娘还安慰了他两句,勉强说的过去。两个哥哥的反应却是,一个教训了他一顿,另一个也教训了他一顿。
凤渺骂他小题大做,这等时候还去招惹事端。凤玖斥他出尔反尔,明明答应的事儿还要反悔……
凤浮:擦,他答应什么了?迟宝儿是他儿子,他吭哧吭哧使力,他小妾肚皮争气,这才好不容易得来的。哦,怎么着,现在事情还没定呢,谱碟都没动……孩子他就不能瞧了?这要是真过继了,老三怕养不熟孩子,不得把他这亲爹掐死了以绝后患啊。
越想越气,脚背生疼的同时,下.身还有种难以言谕之感。痛定思痛,凤浮终于做出了选择。
不是他不讲家族情义,实在是他们欺人太甚!!
暗济OR玉碗:不是他们欺人太甚?话说四老爷您知道为了达成今天这效果?我们付出了多少努力吗?夹在嬷嬷中间掐您一把,您知道我们恶心了多长时间?洗了多少遍手吗?越大人啊呐,您必须给涨月俸啊,要不然对不起她们的牺牲!!
可惜,玉碗的怨念,除了暗济之外无人知晓,凤浮遍求‘理解’而不得,依然满心愤怒的准备‘坑家’之行。
他避过西北候府所有人,偷偷给安怡写了封信,给足了好处递至安家,想越过安家人,单独把安怡约出来。
然后,非常快速的,那封信递到了安家除安顺意外的所有人,包括凤宁兮在内的面前。
信:四老爷,我真替你感到悲哀,这行动力,这能耐,简直了!!
仔细研究过那封信,安百年最后下了决定,还是想让安怡赴约,毕竟,就凤浮那不定的性子,时不时貌出不合时宜的自尊心,飘忽不稳的脾气……安怡如果不能亲自上阵,把这事儿砸实了,一个弄不好,说不得还会起什么变故。
毕竟,凤浮那人,着实是不能让人放心。
不过,安怡的脾性——安百年在怎么拍着胸脯保证,依然还是不大安心,想来想去,大家伙儿围坐一起商讨了好两个时辰,最终凤宁兮被派上‘阵’来,保驾护航。
她是女儿,又是被‘放弃’的那个,凤浮对她多少都会有些愧疚之心,想来她去不会引起凤浮的警惕。
既然做出了决定,安怡自然不会反对,便颤颤微微提笔回了信,约定了地位时间,只等着那日‘会见’。不过,在此之前,云良阁相约后,就一直派人盯着凤浮的宋蓠,亦早早写了信过来。
将他和凤浮见面时,如何行事,如何引导……凤浮的回答,反应,听到哪种话时是何等应对,情绪间细微的变化……都一一详细书写下来,送给了凤宁兮。
不说这些有什么用吧,最起码人家是用了心的,且,收到这些,不得不说,凤宁兮心里也难免感激感动。
终归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紧张不可避免,就算只有一丁点儿的安慰,不管有用没用吧,总会心安些。
况且,宋蓠送来这些东西,还真不能说一点用没有。
又仔细将手中信的内容过了一遍,思讨几番,凤宁兮抬头望着脸色煞白,紧张的直搓手的安怡,叹了口气,“娘,您别紧张,等明天咱们出门见着父亲,您就听外祖父的话,装可怜,装不愿就行了,和离的事儿,您全推给外祖父,就是他逼您的!”
“至于旁个,要是有什么您觉得答不出,或觉为难之处,您只哭泣抹泪就是,其余自有我来应对。”她颇为不放心的叮嘱着。
话说,安怡并不傻,她甚至很有生存智慧,只不过,此一约决定了她是不是能带走女儿,从此过幸福生活……万一有个行差踏步,哪怕没说对让凤浮察觉出什么,或者干脆耍了横,宁可绝后亦不放女儿出府,那安怡真心哭都找准调儿了。
虽然早就下了决心,只要女儿不能跟着她走,她就绝不和离,但瞧着娘家人为了她的未来这般拼博,越南川时时上门,喜上眉梢,就连人家堂堂王爷之尊,都屈尊降贵为她奔忙……
若只因她在最后一步没做好,就此失败……莫说旁人,就连安怡本人都接受不了。
往常不提不觉得,如今这事儿被搅起来了,安怡的心‘活’过来,在娘家呆的这么顺心,真让她在回西北候府去,和女儿一块儿憋憋屈屈窝在凤家人‘膝下’,安怡真心觉得……她恐怕已经受不住了。
没下了横心,跪着就跪着了。可一旦站起来,那膝下想在软下去,到底不容易。
“宁儿,娘,娘实在是害怕,万一,万一你爹察觉出来是咱们使法子算计了他,直接翻脸呢?或者,他,他就是耍了横,就是不放你……”安怡颤抖着嘴唇,目光无助而茫然,瞧着女儿的脸,她声音都有些哽咽。
并不是她没用,亦不是她担不住事儿,只是……有时太在乎一个人,就难免患得患失。
“宁儿……”她喃喃着,双手揪着裙子,“要不然,咱们,咱们换个时间,在拖两天,让娘多,多准备一阵子。”她伸舌舔着唇,看得出来是真紧张。
“娘,不能拖,咱们这事本就经不起细想,不说拖的时间长了,让老太太和大伯发现不对来,就是父亲,多给他段时间,他冷静下来后,也未必察觉不出破绽。”
“兵贵神速,咱这事儿,就是得快刀斩乱麻,在西北候府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了断。”凤宁兮低声说,伸手握住安怡冰凉,满是冷汗的双手,她沉声道:“别怕,娘,你千万别怕,我会一直跟着你,陪着你……”
“您放心,万事都有我!”不管情形如何,她都会尽最大的努力。
毕竟,这关系着她和她娘的未来命运。
她会拼尽全力,谨慎仔细的去‘晃点’凤浮,她就不信,她个站在‘上帝视角’纵揽全局的人,还会玩不转个陷入阵中,当局者迷的色.鬼。
“好,娘信你,我儿长大了,可做为娘的依靠。”安怡瞧着女儿含笑看她的模样,眼窝儿突然涌入一阵热流。
一颗本慌乱无助的心,就好似被热水泡过般,说不出的温热烫贴。
她的女儿长大了,会心疼她,体贴她。能做立在她身前,为她挡风遮雨的墙,能做浮在头顶,为她遮挡酷日炎寒的云……
有这般好的女儿,她这做娘的,怎么能不坚强起来,为她们母女的未来而努力呢!!
无论如何,谁都别想把女儿从她身边夺走。
安怡死死咬着牙,手指紧紧捏着裙摆,用力的指节都泛白了,目光满是坚定。
——
次日清晨,旭日初升时,一夜未眠的安怡便起身,简单洗漱一番,连脂粉都未擦,就要出门。
“夫人,多少用点早膳吧,如今虽是初春,天气依然寒冷,您和姑娘要出门……不用膳食哪里抗得住?”安嬷嬷捧着食盒过来,轻轻放在小叽上。
食盒中,只有一碗清粥,两碟小菜儿,非常简单的一顿。
“不用了,就是要憔悴些才好。”安怡笑着推却了安嬷嬷的好意,抬步向门外走去。
结缡二十多年,就算并不恩爱,凤浮的脾性她还是多少了解的。一辈子没受过大难的贵族风.流种儿,总难免以为天下女人都‘爱’他。她做为被‘逼’和离,心中‘不情不愿’的发妻,怎么能不憔悴苍白些呢?
以往,她不需要凤浮的宠爱,不屑做戏自做自贱,如今为了自己和女儿的未来,她安怡也不是不能演嘛!
不就是装可怜,装梨花带雨,深情款款吗?
有什么?
耸了耸肩,安怡迈步离院,带着下人行色匆匆,一路往翠滴轩走去。
翠滴轩——便是凤宁兮如今在安家的住所。既然安怊已经要和离归家,凤宁兮决定跟着她,便是安家堂堂正正的表小姐,不好在跟安顺意挤着住,钟氏就特意吩咐照看着下人,在安家北角儿,靠近正院的地方收拾出个院子来。
半点都不比安顺意的院子小,布置亦精巧,各色摆件儿都是安百年和钟氏亲自挑选的,待凤宁兮搬院这时,小钟氏还特意为她暖灶开席,由此可见亲人之情何其真也!
当然,除凤宁兮外,安怡也搬进了她未出嫁前的院子。
母女俩儿的院子离得不远,不过半刻钟的路程,安怡心里有事儿,脚步飞快,跟踩着风火轮似的,一路来至翠滴轩。
正巧,翠滴轩门口,凤宁兮刚刚收拾完毕,领着松香木香准备出门去找安怡。
母女俩儿撞了脸对脸……都是憔悴不堪,眼圈儿青紫的疲惫模样。
“你……”
“您……”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收声,彼此相视对望,“噗……”忍不住轻笑出声。
在这一笑之间,心中的忐忑紧张,都好似轻松了不少。
“娘,咱们走吧!”凤宁兮深吸口气,嘴边含着誓在必得的笑容,对安怡伸出手来。
“好,咱们走!”安怡抬腕,握住女儿的手,就好似握住了全世界。
——
永昌街,全德楼门前宾客林立,来往如潮。
小二儿立在门口,满面热情笑容,嘴角灵巧利落的迎接着八方来客,肩上搭的白手巾被甩的‘啪啪’做响,“里面请儿您呐,老客一位~~”
随着小二儿们的招呼声,有马车缓缓停在全德楼门口,车帘一掀,凤浮满面阴沉的下车,往门口走去。
“这位客官快请进,用些什么,有几位老客?”小二儿自然迎上来。
“三楼雅间,昨日订的席。”凤浮身侧小厮豆儿连忙开口应答,“我们老爷姓凤。”
“凤老爷快请,三楼雅间儿!”小二儿高喝一声,转身引着凤浮等人上了楼,刚转过拐角,凤浮一眼就瞧见标着‘入芳阁’的雅间门口,站着两个女子身影。
瞧模样十六,七岁,好像很眼熟……他低头回想,从记忆深处挖出,这两人正是女儿身旁的贴身丫鬟,好像叫个什么‘香’?
额,话说他一惯对长相普通的女子,没什么记忆力。
“老爷安好,奴婢们拜见。”松香木香瞧向凤浮上来,连忙上前行礼,“夫人和姑娘早便来了,正在雅间中等老爷,请老爷移步。”木香强压着紧张之情,低声禀告。
“好,你等退下,暂在外头等着吧!”凤浮没怎么理会她二人,只随意挥手打发了。推开雅间大门,他一步迈了进去。
打眼便瞧见屋里相对而坐的两个女子站起身,向他走来,款款行礼。
——那是他的老婆和他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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