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悠思曷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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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出了皇宫禁苑向东行二里到九门大街,街东有一座气势恢弘、峥嵘轩俊的大宅院。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管家先下了车,打量一番这多年来从未变过的德誉王府,纵是微风和煦的正午也忍不住冒上丝丝寒意。

    大门前冷落无人,两个上外门的也懒怠疲乏,连有人停在门口都没有发觉。隔了围墙,厅角树冠莫不显出森森之势,竟无端让管家打了个寒噤。

    身后有掀帘子的声音,管家忙转过身扶了沂宣下来。

    沂宣对这座宅子每处都熟悉异常,当年自己府邸走水他也受了伤,就是在这里一住小半年。

    在门口的狮子后面他摸出沂湛藏的碎石头,当年沂湛就是用它们给自己递暗号。

    他也知道外门换岗的时辰,不用进去,里面的每座厅台楼阁、花丛小径都清清楚楚。

    走上正门,仿佛能看到沂湛从里面奔出来,故意装出正襟刻板的样子,脚步却凌乱匆忙,嘴里一叠声的嚷着,“我说七弟啊,你再磨蹭,那换班的侍卫就过来了……”

    再往里,横穿过长廊,就是老王爷喜欢坐的亭子,以前这个时候会挂了满柱的紫藤花,密密札札,清香袭人。老王爷一抬迷起的眼,微笑着招呼他,“沂宣,过来帮皇叔看看这个残局……”

    一路进去,恍惚若浮生之梦。

    那紫藤现已全部枯死,再没人有闲心打理,方砖铺就的小径也从缝隙钻出微微草色,院中树木横枝漫生,在初春的正午泛出淡淡新绿。

    沂宣停步稍一感怀,里面已有人迎了出来。

    依旧是行礼、回礼。

    福佩抬首露出弯月似的眼睛。

    “夫人近况如何?”迫不及待的还是问出这句。

    “托王爷福,已经好多了。”福佩微笑着,只是那双弯月目中却丝毫没有笑意透出来,“现在正在后园,王爷要过去看看吗。”似在征求沂宣的意见,脚下却未动,也没有请到厅里的意思。跟她过来一干人等都拦在那里,摆出要随时送客的表情。

    管家在身后小声道,“王爷,还是以后再来探望吧……”

    沂宣知道他在顾虑什么,那顾虑其实自己也有。

    随口问些日常饮食类的,福佩都一一道来,始终恭敬有礼,只是那恭敬里就有了刻意维持的距离。

    沂宣顿了顿,又问起沂湛母亲的状况。

    “今天精神特别好,兴致很高,言语也多。还让我们把椅子挪出来,在花园里晒晒太阳,丫头们都散了,现在恐怕眼前缺人侍侯了。福佩惦着家母,慢待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

    话说的那么不客气又摆出牵强的理由,管家听得心头冒上火,沂宣一脸深沉似乎一分不耐也没有听出。

    “请容我前往探视。”依旧的不屈不挠。管家都觉出沂宣的没有眼色。

    福佩无法,望了沂宣片刻,只得吩咐人前面带路,再怎么不愿也陪着过去。

    一路上用眼睛余光打量着沂宣,多久没见了,那个一脸别扭沉默的少年变作了如今不动声色的强硬。

    记得真正开始注意他,还是在宫中的家宴上。礼数面面俱到,那么多个孩子里,只有他最寡言且毫无锋芒,在一群故作老成却争相要展露头角的皇族少年中,本不会引人注目。

    庶出的福佩坐席离他们甚远,熟悉的宫园已吸引不住好奇的目光,她的眼神始终在那些人身上流连,正盯着侃侃而谈的二皇子,忽然感到他们席上一人的头一抬,毫无遮掩的讥刺目光投过。

    正面朝向的福佩看得清楚,二皇子也立刻有所察觉,“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淡淡一笑,“没有,只是觉得此言未免偏颇。”

    众人皆是一愣,大家正听二皇子所析长平之战中赵括的贸然出兵导致大败,这是众所周知的战典,似乎没有什么可提出异议的。

    有人忍不住已在连声催问。

    清水般明朗的声音在席间淡淡流淌,“就战势而言,出战无利而不战,故然没错。可长期相持国力损耗终不是长久之计。若论计谋,此战绝非只一个反间计,恐怕还有对持计。依此而言,赵括出兵何错之有?若论到错,国力不盛、阵前换将才是真正的根源吧。”

    一番话下来,众人久久不语。

    回到家之后,父亲和沂湛还就这个问题争论了好久。难得称赞小辈的父亲叹道,沂宣考量深远,思人所不能,必有大慧。

    这般厚誉令福佩一惊,心中显出沂宣的脸,淡到没有表情的面容,说话时丝毫不与对方目光相接,敷衍的微笑……

    谁能想到,这个皇恩荣赐,被众人艳羡的小王爷,在王府走水后竟住到自己家中来了呢。

    呵呵一阵笑声打断了福佩的回想,王妃手拿着什么满面涌笑。

    走近了才看到,引王妃如此开心的是一只浅黄粉蝶。

    轻轻道,“母亲,德佑王爷来看您。”

    王妃转过头来,望见一旁伫立的沂宣,浑浊的双目蓦地发出光来,憔悴暗黄的面孔也顿时生辉。

    “……呵……沂宣啊,你好久都没来看我这个皇婶了。”向他伸出一只手去。

    沂宣紧赶几步握住,还未说什么,福佩已代为开口,“这些日子王爷身子欠安,所以就没有过来。”

    “是吗?让我看看,你这孩子从小就多灾多难的。”仔细审视沂宣面容,“是瘦了些,现在可大好了?”

    “是……”好不容易挤出这个字。

    “我还是喜欢你住在这里的时候,虽然没什么好馔食,可还是养得你好气色。”兀自谈论着那时的旧事。

    沂宣握着那只手,听她说些陈年往事,先前的紧张也渐渐放松下来。

    说着说着,已过了多个时辰。福佩催促道,“天不早了,外面也凉下来,不如进屋子里再聊。”

    沂宣转头看她,这是这么些日子来,第一次受到福佩的邀请。

    福佩只低了头,望向王妃,脸上有一丝红晕缓缓荡开。

    王妃也看看天色,“呀,说着说着就不觉这时候了,”笑道,“我真是老了,话也多起来。”

    说得沂宣和福佩都笑了。

    王妃掀开盖在腿上的薄被,手在椅搭上一支,似乎想要站起来,福佩立刻上来搀扶。

    “母亲想要拿什么吗?福佩可以代劳”

    又想扶她坐下,可王妃的力气却突然变大了一样,猛的把福佩的手一推。

    “没有,不拿什么,只是这个时辰了……”眼神恍惚起来,喃喃着,“都这个时辰了,王爷和沂湛怎么还不散朝?”

    福佩顿住,手上一松,王妃摇摇晃晃站起来,向前迈了两步差点跌倒。

    沂宣就在身前,立刻伸手扶住。

    王妃伏在沂宣双臂上,抬眼看他,双目立刻圆睁,怒色满面,“你……你怎么在这里?”一把甩开他手,转头向着福佩,“你是死人吗?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这个煞气进门,你怎么不听……”

    摇晃着走过来,一把掐住福佩胳膊,“我就知道,你这个侧室生的丫头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可王爷总是你亲爹,沂湛是你亲哥哥啊,你把这个煞气放进来安的什么心?”

    手上力道很大,福佩吃痛扭曲了面颊。

    丫头们马上围上来,嘴上嚷着,“快过来,夫人又犯病了……”

    几个丫头牢牢抓住王妃的手臂,一人开始掰她手指,王妃大怒,一边不停骂道,要造反了吗,一边大力摇晃着福佩,嚷着:天带的煞星,天带的煞星……

    福佩苍白着脸,任凭被那股怪力摇得几乎难以站稳,默默无语的流下泪来。

    德誉王府,虚名仍在,权势全无。从被未婚夫家嫌弃,赌气退了婚,福佩暗暗立誓要在此终老,陪伴王妃。可那个在母亲死后一直将自己视如己出的人却全变了模样。

    满心的虔孝,换来日日的咒骂,委屈中,福佩转向沂宣,冲他喊道,“王爷,德誉王府已经天塌地陷,这就是您想看的吗……”

    “……这些就是许太常送来的东西,下边那张单子是郭司农……”

    “不必念了,”沂宣打断月澄的滔滔不绝,这些人的嗅觉一向灵敏,可惜他对朝中再无兴趣,只除了一件。

    抬脸望向月澄,“照旧例挨家回一份就是,月澄,你去打点。”

    月澄应一声,提脚欲走,又扭头仔细研读沂宣面容,虽然自德誉王府回来后就愁眉不展,但面色比起之前还是略微舒缓了。

    “王爷气色好多了,福乐堂的药果然还是有效的。”满脸的欣慰。

    沂宣心里暗笑一下,三天来列衡每晚悄悄潜回,瞒得全府上下紧紧的,月澄的心思似乎不在这上头,这孩子大了,也有了自己的秘密。

    故作不经意的开口,“月澄,你这两天都半天半天出去,在忙些什么?”

    “没有啊,”明显扭捏了一下,“只是在外面结识了一个……朋友。”

    “恩?”起了兴致,“说来听听。”

    月澄却忽然不好意思的笑了,“我上来就问人家名讳,被戏弄了。”

    “哦?”笑意满满,“月澄也有……这样的时候?”

    知道他省略的内容是什么,月澄涨红了脸,无奈的叫声“王爷。”

    沂宣呵呵低笑,“你怎么知道对方是在戏弄你?”

    “他说他姓莫,单名一个问字。”

    “莫……问。”沂宣重复着, “你们在何处结识?”

    “恩,严格来说,应该是‘福乐堂’,其实在街上我们就见过一面的。那时我和苍凉一起出去,在街上遇到一个孩子……”

    月澄开始描述那天的情形,沂宣敛了笑容,心不在焉的听着,若有所思。

    “王爷,王爷,”月澄连声叫着。

    “恩,莫问啊……”回过神,“你可有透露真实身份?”

    “没……”月澄犹疑道,“我随意编排了家世他就信了。他是外乡人,想在京师做药材生意,人生地不熟,苦于无人引荐,本打算回乡了,又不想白来,所以邀我带他在京中四处游玩一番。”

    “恩……也是个浮华子弟。”漫不经心的语气。

    轻扣了几下门,苍凉在书房门口向里望了望。

    “王爷,苍凉来了。”

    “让他进来吧。”

    苍凉望了望月澄又看向沂宣,欲言又止。沂宣心内奇怪,但立刻想到月澄刚才的话。

    “月澄,你去准备回礼给各位大人吧。”

    明显的支他离开,月澄心内不悦,但还是老实的关上门。

    只听得苍凉急急的说了一句,“王爷,我苦思了这几日,终于想起了那人是谁……”

    哪人?要好记性的苍凉苦思几日,虽然好奇,但月澄还是强按着走开。

    行至前厅,月澄看到管家拿一包东西进来,立刻反射般厌嫌,“又是哪位大人的厚礼?”

    “是……”

    “可有礼单?”不耐的打断管家的回话。

    管家到笑了,“公子,是一个枕头和几味香,还用得着礼单。”

    月澄一愣。管家又补充道,“是平寇将军府命人送来的。”

    打开那个包裹,只觉一股清香沁人心脾,朴实无华的枕面用上好的雪白锦缎制成,两侧细密蟠纹厚重精致,处处透着低调的雅致华贵。

    “送来的人说这是用最最安神静气的香料制成,清淡易眠。”

    “林将军想的却周到,只是他怎知此法我们没有用到。”月澄暗笑,能找到的有益东西他早已掘地三尺也挖出来了。

    “给我吧,我去回王爷。”

    月澄只顾抱了包裹前行,没看到沂宣书房紧闭的门。

    来到窗下,听到里面低低的苍凉的声音。心内想着,那个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字的苍凉,何时跟王爷如此有话说了,正犹豫着要不要等下再过来,忽然听到沂宣在说自己的名字。

    “……不要让月澄知道了。”

    吃了一惊,是什么事要瞒着自己,凝神细听。

    “你今晚就准备好,那人身手了得,务必谨慎……宁可跟失莫暴露……”

    “其他人不在话下,只有他……”苍凉的声音吞吞吐吐。

    “呵,”沂宣轻笑一声,“原来你怕他?”

    “真的遇上了,苍凉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只是王爷大事要紧,苍凉曾跟他交过手,自知毫无胜算,怕误了事。”慷慨激昂中有不甘的无奈。

    “不妨事,到了那天,我自有办法。”这语气虽坚定却又怅然若失,月澄始终听的糊涂。

    屋中不再有声音传来,月澄正想是走还是进去,思量着,门却呼的开了,吓了他一跳。

    苍凉的面上带了些微惊讶,“月澄?”

    月澄再不必躲径直走进门,苍凉只好侧过身子让开路。

    “王爷,这是林将军派人送了来的,我们如何回礼?”

    沂宣看了看月澄的脸,又看向他手中的包裹,突然露出了落寞的微笑。

    “先搁着吧。本王正好有一份厚礼要回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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