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凝望的沧桑眼眸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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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家已灭,皇后不曾勾结娘家叛国,又生有太子,可以不被株连。但皇上对皇后的厌恶之心由来已久,迟迟未废后,想来是想等局势大定。总之无论将来局势如何变动,最后又是谁能够荣登大宝。皇后,绝对坐不到太后之位。

    哦,自从杨家倒秦王被贬,如今在朝中再无半点人脉根基,想要上位已是天方夜谭,心灰意冷,也不再插手朝政,越发信佛。

    皇贵妃接管凤印后,倒是对太后十分敬重,经常去慈安宫请安。

    如今后宫之中,皇贵妃实权在握娘家位重,德妃新生皇子恩宠不减。这两人一个有权,一个有宠,却互不干涉,从无矛盾,相处还算融洽。这在后宫之中,几乎是个奇迹。

    师心鸾与楚央说起此事,楚央则道:“皇贵妃入宫多年,皇上待她向来不薄。她也曾宠冠后宫无人能及,却从未对皇后有半分僭越之心,不争不夺,安分守己。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她陪伴皇上身侧二十多年,很清楚皇上的为人,知道皇上最是反感外戚过大。否则,王家便也要大祸临头了。况且当时萧家强盛,中宫有皇后坐镇,东宫又有太子早立,她生育的皇子排行最小,几乎是没机会坐上那个位置的。所以与其等日后新君继位铲除异己,不如一开始就老实本分些,少些野心,方能得一世安稳。”

    “倒也是。”

    师心鸾回忆起前几次见到的皇贵妃,雍容华贵,气度从容,比起皇后的跋扈霸道,的确更为温和圆融得人心。

    “怪不得九皇子性子这般单纯温厚,偏偏与你和宫越关系都不错。所以以皇贵妃的立场,她应是希望宫越登基的。就如你所说,唯有宫越登基,才不会铲除异己大肆屠戮,王家也有一线生机。但若换了他人,怕是少不了一场血腥之战了。”

    楚央嗯了声,“皇贵妃在宫中资历深,又素来得人心。难得她处于纷乱之中还能持心周正,否则前朝后宫怕是又要掀起另一场风波了。皇后这个中宫如今已是有名无实,她虽无皇后之名,却掌后宫之权。就连宫越被幽禁广陵宫中这一年多,她也未曾生出野心,的确是难得。换了其他人,怕是受不得权欲的诱惑。”

    还是那句话,王家主文政,没有兵权。

    早先太子虽被幽禁,却没有被废,在朝中呼声仍在,而且还有个异性王府做后盾。王家在朝中根基深厚的确不假,却没大到只手遮天的地步。排行老幺的九皇子若想上位,也就只有逼宫一条路了。然而京城守卫归北靖王掌管,五万禁军被皇上牢牢握在手中。

    九皇子拿什么逼宫?

    傻子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只能安分守己做个闲王。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师心鸾若有所思,“朝氏一案发生在二十一年前,那时候皇贵妃早已入宫。你说,她会不会知道一些内情?”

    楚央拂了拂衣袖,闻言手一顿,转过身来看着她,“德妃在宫中免不了与皇贵妃打交道,若是以她的心机城府都没能查探出什么,你也就别想了。皇贵妃这个人,太过圆滑也太过深沉,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这也是她能屹立后宫多年而不倒的原因。当年朝氏的案子,至今无人敢于提起。皇贵妃就算知道些内情,也绝不会说出口。否则不止是她,连同王家九族都不可幸免。”

    师心鸾不置可否,遂又简单的将从师远臻和朝凤那里听来的事儿简单的与楚央说了一遍,楚央听后静默良久,然后叹息一声。

    “果然如此。”

    他神色间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师心鸾倒是有些讶异。

    楚央与她解释道:“你不了解皇上,别看他现在多疑专断。早年他登基之初,可不是这样的,于国政上也并不昏庸。若非有隐情,只纯属忌惮国师威望,削权即可,当不至于做得那么绝。”

    师心鸾沉吟一会儿,“既是私仇,皇上想必更不愿被揭穿。否则将来史书工笔,必有谴责。”

    “恰恰相反。”

    楚央却笑得有些高深莫测,“咱们这位皇上,性情其实很矛盾。他寡恩薄情,却又仁厚长情。比如宫越,他一面幽禁,一面又对其寄予厚望。还有宫墨,他一面厌恶,却又欣赏他的才华。还有我父王…”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师心鸾却已了悟。

    皇上和北靖王可是情敌。大底还是那句话说得好,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皇上现在对北靖王妃还未能忘情。无论是出于帝王之术,还是一个男人的心思,他都应打压排挤北靖王才是。然而他没有,反倒是对北靖王委以重任,对楚央更是视如亲子。

    从这一点来看,皇上倒是难得的明事理。

    “你的意思是说…”师心鸾慢慢道:“皇上可以直面自己冤杀忠臣的过错,却不会容许任何人揭露他的私心?”

    “对。”

    楚央道:“换言之,若是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当初国师是被陷害,那即便是为稳朝政民心,他也得重审旧案。毕竟,这桩案子牵扯的人太多。误判,总比自私狭隘冤杀忠臣的名声好得多。当然,最后结果毕竟是他亲自下旨。无论如何,都改不了天下悠悠众口。既种恶因,总有恶果。以我对皇上的了解,若真到了那一步,他或许会下罪己诏,也能稍稍挽回点颜面。”

    他忽然看向师心鸾,“你是不是觉得,心里不畅快?毕竟皇上私心,朝氏一族才遭此祸,并非只是单单的帝王之术。”

    师心鸾沉吟半晌,道:“我们都不知道当初国师对先皇说了什么,才导致皇上被贬的。但仅是如此,皇上便这般记仇,心胸狭隘可见一斑。我原本是局外人,这些旧事对我而言,不过历史黄卷而已。”

    她苦笑一声,“却没想到,命运如此玩笑,我竟又成了当局者。你说,我该是以怎样的心态来看这件事?”

    楚央沉默,眼底掠过淡淡忧伤。

    师心鸾转身看向窗外,屋顶树枝上的积雪已化,入目所见红绿相间,“无论我身上流着谁的血,无论我现在是什么身份,说到底,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过一缕孤魂罢了…”

    楚央心中一跳,“阿鸾…”

    师心鸾回头对他一笑,淡雅宁静。

    “你说过,无论我是谁,唯一的身份,便是你的妻子。是的,我是你的妻子,与你我无关的人或事,我都无需去在意。可渐渐的,我发现并不是这样。无论我的穿越是人为也好,天意也罢,我早已不能置身事外。或者是血脉相连,也或者我在这个世界呆久了…人都是有感情的。朝氏灭门之案,朝凤的颠沛流离,忍辱负重,以及对‘我’的维护,让我终究无法心如止水,无动于衷。但我的理智又在时时刻刻警戒我,这些事都与我无关。我可以同情,悲悯,愤怒。但所有不能感同身受的情感,也不过几句口头之语罢了。”

    “所以你问我是否会因公式化的处置而不畅快,我其实自己也说不上来。但我也知道,这桩案子想要重审本就不易,哪能处处如愿?况且说到底皇上与国师的私仇,也没几个人知道,更无证据,要如何揭开?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绝对的公正与公平。有些事,只能心照不宣。”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淡淡没有任何波澜,楚央却心绪起伏,久久不得安宁。他握着她的手,目光深深,道:“这世上或许没有绝对的正义,就立场而言,每个人心中的正义都不同。但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无论怎样狭隘卑劣之人,总有让他不敢面对或者回忆的人和事。皇上,也不例外。”

    师心鸾是对当今圣上了解不够,历来帝王薄情,用的那些权衡朝堂的手段,也大同小异,没什么值得评价的。

    当初皇上被贬,有国师的手笔,后来国师又反对当今登基。皇上心中记恨,秋后算账倒也在情理之中。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师心鸾不会对此有任何看法和置喙。关键就在于,她现在成了受害人之一。这心境嘛,难免就有些微妙。

    当下她只是笑笑。

    “现在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顺其自然吧。”

    她语气轻松,楚央心情却不免沉重。

    不止因为陈年旧案,更多的,是她不可避免的提起了那个彼此之间禁忌的话题。

    她终究,是要走的…走出天祁,走出这个时空,走出他的世界…再不复相见。

    与之相比,责任,使命,都变得微不足道。

    可他要用什么去换,才能得她永伴身侧?

    **

    宫中宴会,在师心鸾看来其实是没多大意义的。帝王跟前,又有诸般条条框框限制,谁能真正开怀畅饮?不过就是一堆人对着满桌的山珍海味,象征性的吃几口,回府以后还得另开小灶。

    娇娇却很兴奋。

    她趴在马车窗口,看着长街上车水马龙,家家门前都挂着灯笼,夜风微熏,灯火朦胧而摇曳。在这漆黑的夜晚,别有一番味道。

    小丫头是不懂什么意境的,只是本能的对没见过的东西好奇。

    身后师心鸾一直搂着她,生怕女儿一个兴奋站不稳摔倒。娇娇一会儿指着别家的马车,一会儿指着长街青石地板上映出的微微烛光,啊啊的说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语言。

    小手一伸出来,手腕上七色彩石手链光彩熠熠,炫人眼目。她立刻又觉得,那些高挂的灯笼朦胧的烛火,都不如自己的手链漂亮,赶紧回头将手腕伸到娘亲面前,眼神亮亮的。

    师心鸾哪里不知道女儿的小心思?笑着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咱们娇娇的宝贝最好看。”

    身旁楚央侧头一瞥,虽说老爹抢了自己给女儿精心准备的礼物让他不爽,但女儿喜欢这手链,总归是他的功劳。

    他嘴角露出一抹笑,问:“娇娇平时最喜欢做什么?”

    娇娇看来看去没看到新奇的东西,有些恹恹的,窝回娘亲怀里。师心鸾笑得眉眼弯弯,“小孩子嘛,当然最喜欢玩儿了,你小时候不也如此?”

    楚央笑笑,将女儿抱过来,点点女儿的鼻子,“等满周岁以后,就该会走路了吧?”

    “嗯,再过几个月,还会说话了呢。”师心鸾眉目温柔,“到时候,只怕更淘。”

    楚央捏着女儿粉嫩的脸蛋,笑眯眯道:“这一点像我。”

    师心鸾无语。

    某人脸皮的厚度,向来堪比城墙。

    半个时辰后,宫门到了。

    楚央先将女儿交给乳娘抱着,然后去扶师心鸾下车。师心鸾刚从乳娘怀里接过女儿,便听见身后传来咕噜噜的声音。

    她回头。

    宫门之下,灯火悠悠,一抹斜子拉开在地面。

    沉静温雅却绝艳绝伦的男子雍容而坐,一袭黑袍低调却不乏华贵,目光淡淡的转过来,一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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