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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师马克·基维斯曾经说过，已经打翻在地的牛奶，没有什么值得惋惜的，这句话我和我的两位师兄，理解并不一样，大哥认为老师的意思是错了就错了，不必在意，二哥认为老师的意思是听天由命，面对现实；当然这也都没什么错，不过据我对老师的了解，他的本意应该是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要毫不留情地舍弃。”
“所以，您的大哥死了，二哥隐居了，而您成为了国王？”
“哈哈，安娜，你总是这么不留情面。”
腓特烈·霍恩斯坦一世拍拍手，掸落刚才触摸城墙沾在手掌上的灰尘，开心地笑了起来，仿佛对方说的根本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而是一个笑话。
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忠实部下，王都卫戍司令安娜斯塔西娅·罗布里顿，同时也是他的挚友和未婚妻，这个脾气不算太好的红发姑娘，一直坚定不移地支持自己，哪怕是要弑君篡位，也没有一丝犹豫。
“或许就是你这种从来不给人面子的讨人厌脾气，咱俩才能合得来。”
“可是舍弃就是损失，一想到那些北方的土包子竟敢如此公然叛国，我就心火难平，难道我们就这么放任他们胡来吗？”
腓特烈笑笑：“那我们能怎么办呢？还有你要注意用词啊，人家什么时候叛国了，你嘴里的那些土包子，现在控制着我们的金矿和森林，跟他们相比，咱俩只能算是农夫农妇啦！”
安娜斯塔西娅冷漠的面庞浮上一丝红晕，“要死了你，都国王陛下了，还占这种口头便宜。”
“嘿嘿嘿，滋味不同啊，这就好像跟贵妇偷情总比跟自己的老婆来得刺激。”
“滚！”
两位大人物旁若无人地笑闹了一会，周围的卫兵都自觉退出了五十码远，一个也不敢回头看他们，这两位看起来不太正经的家伙，在过去几个月杀得王都血流成河，几个脑袋现在还挂在他们脚下的城墙上。
“那我们怎么办，现在就杀过去的话，我们的士兵恐怕受不了北地冬季的严寒，而且，王都这边现在并不安定，我听说还有一些先王的余孽，在蠢蠢欲动。”
“杀过去是最后也最不理想的解决方式，安娜，老实说，我什么都不怕，但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跟艾略特那个老头子打，我还有点把握，但是对上那条北地猎犬，胜负难料啊。”
“可是我们跟北边必有一战，艾略特是先王的忠犬，我们又需要北地的资源……”
“不不不不不，”腓特烈伸出食指摇了摇，露出十分讨打的得意笑容，“安娜，你看你都能看出来我们会内战，这说明全天下人都觉得我们会内战，这正是我的好机会，可以把那些现在急于跳出来的家伙一网打尽，顺便还能捞一笔。”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都看出来，我很蠢吗？”安娜斯塔西娅也不完全是个鲁莽之辈，“你是说，我们不打？”
“不打，如果北地的猎犬真的是我猜测的那种人的话，我们是不会打起来的。”
“那如何确认呢？”
“兰迪利·肖弗雷正是这次北方去奥莱特观礼的大使，而我的人，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帕里西亚，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加尼特宫周围的守卫力量增加了三倍，菲莉西亚公主的成人礼不仅仅是在父母的见证下完成束发仪式，伴随这次典礼的，还有盛大的招待宴会和持续三天的舞会，公主殿下在第一天作为少女完成自己的成人礼，第二天就可以参加大人们的舞会了，而同时参与的还有在王都的绝大多数政要，富豪，以及他们的妻子儿女，这是一场难得的社交盛宴，有可能在这里结识一位贵人，就能带来一生的助力。
帕里西亚市政长官这几天也许是最痛苦的一个人，一开始能负责如此重要典礼的荣誉感已经随着堆积如山的事务消失一空，在典礼前一个月，他就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部门，首先将加尼特宫对外部分的装潢修饰一新，然后是为远道而来的受邀宾客准备的客房，食品，酒水，照明，服装的采购，大量厨师和佣仆的雇佣和遴选，安保计划的制定，还有该死的乐队，王家乐队以外的七支乐队纷纷表示要收远超平时的报酬才肯腾出自己的档期，简直可恶。
到了典礼当天，这种繁忙达到了顶峰的时候，他反而有种逆来顺受的解脱感，好像什么都放下了一样，从清晨开始就精神振奋地东跑西窜，指挥所有人完成最后的准备。
上午九点半的时候，所有重要人物和绝大多数的受邀宾客，已经齐聚加尼特宫的国王厅，这个能容纳两千人的巨大厅堂，上一次被使用，还是亨利五世加冕的时候，在两侧的副厅，盛大的宴席已经准备就绪，典礼完成之后，就直接开始午宴。
菲莉西亚穿着样式比之前更加繁复的袍服，这件礼服甚至从内衣开始就规定了形制，用丝带和布片制成的内衣让她有一种不安全感，尤其是下身里面只有一条丝质的短裤，内衣的外面是一条有些像睡衣的连衣衬裙，这多少让她感觉好了些；
衬裙的外面，是一件紧身的短上衣，这件配色奇怪的上衣紧紧包裹住了她的上半身，让她隐隐有些透不过气，下面配上了一条长度到小腿的单薄亚麻布裙子，裙子上只有简单的花边装饰，在这些的外面，就是被她腹诽像个大灯罩的袍服，这件白色和绿色搭配的，上面用无数金线和珍珠刺绣着复杂的花纹的一体式长裙，只能从她的头上套进去，然后用缎带收紧领子加以固定，多达三层的长长裙裾拖在地面上，即使是由最轻盈的东方丝绸制成，这件袍服的重量也像一件锁子甲了，菲莉西亚对锁子甲并不陌生，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今天她特意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因为典礼的内容，就是由自己的父母，为自己佩戴他们选定的珠宝，意味着从此以后，她就是一个拥有自己财产的成年人了，就这一点来讲，菲莉西亚还是很期待的，小孩子对成为大人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憧憬，即使菲莉西亚从来没有缺少过任何东西。
露特推开门走进休息室，这里现在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她为她的女主人拿来了礼服的最后部分——一条巨大的丝质披风，一会她就将捧着这条披风的下端，陪伴自己的女主人完成这个人生中的重要仪式。
“露特，外面的人多吗？”菲莉西亚是一位有良好教养的公主，对宫廷礼仪并不陌生，但此时心里仍然不可避免的有了一丝小紧张。
“可多呢，殿下，有掌玺大臣，财政大臣，市政大臣，还有很多其他的贵族老爷，还有将军们，他们都带了夫人和孩子来呢，外面足有上千人，各国的使节也都到了，那个苏鲁曼的使节带来了一整车的宝石做礼物…………对了，还有那个人！”
菲莉西亚困惑：“那个人？谁？”
“就是那个黑森林的强盗啊，殿下您忘啦！”
兰迪利·肖弗雷穿着一身森特兰北军将官礼服，挺括的黑色面料搭配红色内衬的侧身小披风，没有佩戴勋章，只装饰了几条绶带，在国内他穿出这一套礼服的时候，左胸上会挂满代表着敌人鲜血的勋章，这就不方便让奥莱特的先生们看到了。
梅蒂丝少校挽着他的左臂，同样穿着北军的校官礼服，与将官礼服相比，缺少的只是披风和一条绶带，她还特意佩戴了交叉闪电和一颗银星的军衔标志，高筒马靴上的马刺也没有卸掉。
“怎么，你现在就忍不住了吗？”兰迪利面无表情，头向梅蒂丝微微侧了过去，嘴唇微动，说起了悄悄话。
“没有什么忍不了的，只不过现在是典礼和宴会，又不是舞会，我懒得换晚礼服，再说说不定一会就有抗税党人混进来放火呢，穿裙子连逃跑都不方便。”
兰迪利微微一笑，没有继续说什么，他的这位副官来历非凡，跟奥莱特王室的关系很是微妙，现在明显是在闹一些小别扭。
作为外国客人，他俩被跟森特兰驻奥莱特全权特命大使安排在一个区域，但是那位大使和随从显然并不打算上来跟同胞叙叙旧，一个个目不斜视，隐隐约约地与两人拉开了距离，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十点整，王室乐队与三支辅助乐队，齐声奏起了奥莱特的国歌《泱泱大国》，随着这首缓慢而厚重的交响曲，亨利五世与王后，鲁瓦第的珍妮，一起从侧厅走出，到陛阶上并派摆放的王座坐下，国王厅的正门大开，秋日灿烂的阳光从三个巨大的门户投入大厅，让整个仪式沐浴上了一种神圣感。
菲莉西亚公主盛装打扮，在十三名侍女的陪伴下，带着矜持礼貌的微笑，缓步走到了王座，乐队的演奏把握得非常好，此时正好到了一段的末尾，演奏适时收住。
按照古老的礼仪，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不许说话，只有司仪官会念诵一篇据说是古代奥莱特尼亚王国传下来的祷文，骈四俪六，在场的人实际上听不懂，也不关心内容；之后菲莉西亚公主双膝跪地，向亨利五世和珍妮王后顶礼膜拜，这个过程听起来简单，实际上十分漫长，每一个跪拜的动作，配合司仪官的念诵，都要五分钟才能完成，而这种跪拜，要完成十八次。
兰迪利和梅蒂丝又不安分地开始私下聊天，当然其实周围很多观礼群众也是这么干的，还好他们都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干扰到仪式。
“奥莱特如果不从这坟墓一样老朽的旧观念里走出来，我打赌他们迟早有一天要吃亏。”
“在你的手上吃亏吗？”
“在我的，或者其他人的，这不重要，他们整天抱着这套蠢到了家的仪式，然后嘲笑所有人是野蛮人，嘿嘿嘿。”兰迪利冷笑。
梅蒂丝也冷笑了一下表示赞同，不过她习惯性地开始跟兰迪利抬杠：“难道你们不是野蛮人吗，圣王卢西安的时代，森特兰北方可能只有山羊和猴子吧？”
“没错，你的历史学得很好！”兰迪利嘲弄了一句，“不过我听说，麦温尼曾经被另一支野蛮人统治了一百年，卢西安的后代都被杀绝了。”
“但是他们终究被奥莱特人赶走了，这个新生的国家也已经存在了一千年，而且，我现在看不到有什么野蛮人有能力再一次消灭这个国家，哪怕是你。”
“不需要野蛮人，奥莱特人自己会毁了自己的，你说，是不是？”兰迪利对梅蒂丝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梅蒂丝良久没有接话，沉默了半天之后，她说出了一句话：“奥莱特的事情，奥莱特人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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