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麻婆豆腐(中)

董无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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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管事,你很清楚,你不适合这个岗位。在岗数十载,你连香料源头在哪儿都不知道,实在是很糊涂呀。”含钏决定上纲上线了,“若曹家每个人都跟你似的,做码头管事的不知船舶从何而来,做庄头的不知道几时收割粟米,那...那咱们曹家就完了啊!”

    危言耸听,纯粹的危言耸听。

    小双儿抖了抖肩,看向张口就胡来的自家掌柜的——这比糊弄崔二送他去学刺绣还狠。

    说得好像陆管事不努力,整个曹家就完蛋了似的。

    含钏眼神很清明。

    大家族里有人尸位素餐,是常态。

    只要超过三个人干事儿,至少有一个人在玩着,这也是常态。

    只是,在她手下做事,她不能容忍。

    人应当各司其职,做好自己份内之事,而不是得过且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所以,陆管事想躺着,就请去别的地方躺。

    到时候随他怎么躺,横着躺,竖着躺,搂着小姑娘躺,搂着老大爷躺都随他了。

    灶房这地儿,得有真正做事的人来。

    含钏态度很坚决,把自己放在了御膳房总管太监的立场,以肃清曹府吃食漏洞为主旨,以大家吃得开心吃得高兴为目标,以打造北京城一流厨司为动力,以问题为导向,以效果为中心进行针对整治,陆管事作为灶房混吃等死的头等毒瘤,含钏是一定要让他走的。

    可怎么走,也是门学问。

    含钏相信薛老夫人与曹醒愿意为她撑腰,可...靠自家祖母与哥哥撑腰管起来的灶房,不太香。

    这属于在曹府的第一战,至少要靠自己的力量打响吧?

    若是连个人事调整都需要薛老夫人与曹醒出面,她干食肆这两年,可真是白干了。

    陆管事死死咬住嘴唇,手撑在地上。

    事到如今,不是他走不走的问题了!

    是他一定不能走。

    他...他的事还未干完,如何走得?

    若他走了,之前的努力可全都白费了!

    陆管事咬住嘴唇,俯身在地,声音很果断,细听带了几丝哽咽,“按理说主家要奴走,奴必是要走的。只是,灶上的事儿、账本子还没了完,您若要小的走,便是打了小的颜面!小的虽是为奴为仆,却也是个人!只好一头撞死在这灶台上!小的妻子百香跟着大当家的出生入死,小的殉了职,也算是一门忠烈,对得起大当家的了!”

    含钏眯了眯眼。

    不对头。

    十分不对头。

    怎么就说到殉职上了?

    有这么严重?

    还是说,调岗对于陆管事而言,比殉职更严重?

    含钏摁下手,深深地看了陆管事一眼,未置一词,转身而去。

    陆管事抬起头,看向含钏渐行渐远的背影,轻轻抬了抬下颌,冷冷地哼了一声。

    青天白日的,这小丫头自作主张从余氏手里要灶屋管事权,让余氏闹了好大个没脸。如今想平平顺顺地把这权给接过去?呸!世上就没这么好的事儿!是,他是做下人的,可就是那么小小一根针,也能刺挠得人皮开肉绽!

    兔子急了还跳墙呢!

    若他顺顺利利地叫这小丫头接管了厨房,他就不姓陆!

    .....

    含钏走得急急匆匆的。

    小双儿紧随其后,低声道,“要不,咱们把这事儿告诉老夫人吧?您的话,他要顶嘴,老夫人说话自然...”

    含钏猛地刹住,转过头立刻拒绝,“事事告诉老夫人,老夫人事事都为我做主?我不烦,祖母不烦?掌厨房是我自己提出来的,若是自己搁不平,我这张脸往哪里放?母亲十来岁便拿下了漕粮、官盐和军火的漕运,哥哥十几岁已经从漕帮拼出命了,只是一个小小厨房,我都不能拿下来,又如何...又如何...”

    如何做曹家的姑娘,如何做,如何做徐慨的内助?

    含钏深深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呼了出去。

    她很明白她的弱项在哪里。

    她不会打理庶务,不会得心应手地梳理府邸关系。

    在“时鲜”,庙小人少,有她这一手谁也说不出不好的手艺坐镇,都是她擅长的,且来来往往的人都是好人,拉提崔二、钟嬷嬷心贴着心地帮她,她才能迅速立下脚跟,否则也必定是跌跌撞撞,不得要领。

    如今曹家上上下下百来口丫头婆子,她初来乍到,且从不擅长处理这些关系,自然棘手。

    梦里,她是侧妃,给徐慨揉揉肩、捶捶背、煮煮茶汤就行了,顶天了再为徐慨生个孩子,她就算做到位了。

    如今...

    含钏紧紧捏住拳头。

    如今,“此生绝不为妾”这话是她自己放出来的!

    徐慨给了她充足的信任,并为之努力、承诺。

    努力,总不能是单程的。

    徐慨在努力,顶住压力在圣人面前提了她。

    那她是不是应该投桃报李,把这段单程的努力变成双向的,努力成为一个可以帮助徐慨打理内务,支应门庭的角色?

    还有曹家。

    曹醒护着她,薛老夫人保着她,她是不是也应当迅速成长为配得上曹家的姑娘?至少,不给曹家拖后腿。

    至少...不会被一个仆从缠住脚。

    含钏重重一跺脚,埋头朝木萝轩走去。

    .....

    薛老夫人正对窗棂修剪花枝,童嬷嬷闷头说着今儿个一早灶房发生的事儿,觑着薛老夫人的神色,轻声问道,“...要不您出面调任了陆管事的岗位?陆管事是老奴了,颇有些倚老卖老的嫌疑。二姑娘初来乍到,恐怕是弹压不住。”

    薛老夫人静静听着,一抬头却望向不远处秦王府翻飞的屋檐。

    “让她想想。”

    若是没有秦王这一打岔,她才不把宝贝孙女儿推到台前做恶人。

    随随便便找个穷书生嫁了,给个几万两白银做陪嫁,曹家便可护含钏一生周全了。

    可有秦王这棺材脸横空出世。

    有些事儿,就避不开了。

    薛老夫人低头将红艳艳的芙蓉花轻轻扶正,似是自言自语,重复了一遍,“再让她想想吧。”

    ...

    第二日,曹府后罩房外堆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围住。

    一张大大的告示贴在了仆从所居的后罩房木栏上。

    有识字的小厮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厨司掌事,不拘一格,竞争上岗,能者居上,公平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