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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完全是多余的担忧。你以为白土会像你一样俗气、胸无大志？以为白土同女生说说话什么的，就会恋爱，误入歧途？你呀，对自己的往事还耿耿于怀？”陈新英讪笑着，连连诘问着。
“前车之鉴，不得不防，”白水轻叹，自我解嘲地笑着说，“白土性格古怪，但天生是个小白脸，蛮可爱的，能不迷住多情的女孩，也很难免被多情的女孩迷住。我们白家五个儿子，四个大的都不可救药当农老二了，我不希望白土再重复走白家的老路。”说到最后，话里多了浓浓的伤感味道。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我真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白土使劲晃晃脑袋，头上飞下了不少头皮屑，“我觉得你们在说天书。”
“我看你是在猪鼻孔里插葱——装象，”陈新英一向快人快语，“你哥哥是说，进了中学，要一心一意读书，别跟女生讲话，免得说来说去说熟了，然后谈恋爱，然后胡思乱想，心不在焉，误了锦绣前程。”
“恋爱是什么东西？我更加不懂了。”白土可不是在装假，对于“恋爱”真是前所未闻，忍不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白水跟陈新英相视一笑，都显得有些窘迫，陈新英低下头不语，白水吃力地说：“你别东问西问，不要管它是什么东西，只要记住自己的任务，好好读书就行了，记住不要跟女生多说话就行了。”
白土还是显得一头雾水，使劲敲了敲脑袋——这脑袋今天太不灵敏，迟钝得无以复加，简直是瓦泥或木头做的。但是，心中有了疑问得不到解答，实在是活受罪。
陈新英不言不语，暗自幸灾乐祸。
白水不忍看弟弟继续冥思苦想，微微发笑，提高声音不厌其烦地解释：“不要想得太多，记住哥哥的话就行了。我是你的亲哥哥，绝不会把你引上歧途的。记住：商纣王是被女人毁掉的，周幽王是被女人毁掉的……那些小说、连环画你亲眼看过了的，老爹也三番五次讲过那些故事。”
白土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暗自嘀咕：“男子汉会被女人毁掉，打死我也不相信。”
“当然，跟女生讲讲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千万不要恋爱。一恋爱，无穷无尽的烦恼就跟着来了，不管你是一个多活泼多自由的少年，很快就会闷闷不乐起来；不管你以前的成绩多出类拔萃，很快就会一落千丈；不管你怎样努力想忘掉那个人，结果总是记得越来越清楚。哦，你会走着坐着都想着那个人，你会很快消瘦下去，你会进入一种恍恍惚惚的昏迷状态……”白水说得活灵活现，情绪高涨，仿佛面对洪水猛兽。
陈新英一本正经地插嘴：“这可是你三哥的经验之谈，嘿嘿！”
白土脸色大变之余，笑模悠悠地问：“三哥亲身经历过吗？”
白水愣了瞬息，苦涩地说：“就算经历过吧！这当农民的滋味，你也尝到了，实在不好受啊！”
白土不顾泥水满手搔搔头皮，红着脸饶有兴致地问：“你同三嫂恋……恋爱的吗？”
“不，”白水看陈新英一眼，陈新英也正笑嘻嘻带着嘲讽看他，赶紧低下头，“那是另一个女生——她考上卫校之后，就再也不认识我了。你这三嫂，虽与我同班三年，却是中学毕业回到农村后才相处的。”
“啊哈，这下我知道三哥三嫂的臭事了，你们以后千万别逗我惹我，当心我满村子讲！”白土洋洋得意起来，不过很快皱起了眉头，昂然说，“我不信与女生说话就会产生什么恋爱。如果有机会，我得多跟女生说说话——我觉得女生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一点也不理解她们。”
“你最好还是小心些好！”陈新英笑着说，“我们或许不该跟你开这种玩笑的。人一生中最宝贵的时间，只有那么几年，一犯错误，一浪费，就后悔不转了。”
“别吹大牛啦，你们认为女生一定能迷住我？我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铁石心肠，敢捉蛇，也敢遇到了狼捡石头追打，可不怕女生。”白土一下子语气强硬如铁了，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六七个小伙伴一块儿上山捡干柴，白桦林里突兀地蹿出一匹身腰修长、背灰脚黑的大狼，伙伴们惊呼一声，立刻索索发抖起来，眼里抖露出了惊恐绝望的神色。那匹狼窜到毛路上方一丈左右的地方，居高临下，回头望着几个孩子，凶光毕露，一副想离去又恋恋不舍的样子。白土发觉自己心儿狂跳，但凭着以往对付拦路狗的经验，猛地大吼一声，弯腰抓起一把石子就撒了过去。拿不定主义的大狼受了突兀的惊吓，转瞬之间就蹿得无踪无影了。白土四肢发抖，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自此，他多了一种人生的经验：每个人都会恐惧，但恐惧是可以战胜的——你被恐惧战胜，你就会力量尽失；你战胜了恐惧，就会增强力量。
此时旧话重提，白土又自信充足了。
白水也知道白土的这段经历，但还是连连摇头，带着浓浓的悔意说：“真不该跟你说这些！你是个反蛮子，越说做不得的你反而越会去做。唉，以身试情，一定会痛苦，一定会遗憾终身！”
“好啦，”白土挺直身子，把两把杂草扔得远远的，铿锵有力地说，“不要唉声叹气了，你摔过跤的地方，我绝不会摔跤！你是你，我是我，大不相同！等着吧，今天是八月三十号，等三年后的今天，看看我是怎样无拘无束地读完中学的！不信，就来拉钩——如果我输了，我出家当和尚去！”
白水长叹一声，伸伸手臂，像一只巨猫四下抓扯起杂草，不说一句话了。
陈新英笑笑，直起身子，宣布：“收工！回家洗洗衣裳、头、脸，有人明天要进虹桥中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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