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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的考验》
作者：精卫
1乡村少年
两千多年以后，白土还记得命运由此改变的那一天——
群山如环，天空如盖，整个虹桥坝子犹如一个茶杯的底。
天空黑沉沉的，乌云密布，但没有雨点，天气闷热得让人要喘不过气来，几只看不见藏身处的蝉不识时务地嘶叫着，让人烦躁得心子快爆裂了。
“该死的天气！该死的蝉！我要是巨人，一定把那些云彩撕碎；我要是抓得到那些知了，一定把它们关进火柴盒里！”白土从稻田里直起腰，甩甩手上的泥水，拉拉背后的衣服，看着绿油油一动不动的秧苗，嘟哝起来，“什么时候才完工？这样过一辈子，还不如早些死了好！”
“怎么？才薅半天秧子，就叫苦连天了！真做了农民，一天不知要哭多少场？”三哥白水也直起了腰，对弟弟挖苦起来——他很了解弟弟的脾气，冷言冷语才能起到鼓劲的作用。
“我会哭？”白土激动起来，很不服气，“真是胡说八道！我是谁？是男子汉——男儿有泪不轻弹！”
“我看不见得，”三嫂陈新英笑盈盈伸伸腰，捏着两把叫睡案板的杂草，故弄玄虚地说，“那天因为找一本书没找到，就大哭大闹的那个小家伙是谁？”
白土脸红耳热了，支吾着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书是我的心肝宝贝，除了书，我决不会为任何东西掉半滴眼泪的。”突地，白土睁大了眼睛，紧盯着陈新英的脸，惊慌失措地叫起来：“蚂蟥，蚂蟥，好大一个蚂蟥……三嫂还不扒掉？”
陈新英大吃一惊，不假思索扔了手里的杂草，抬起满是泥浆的手往脸上抹了一把，什么也没抹下来，眉头微皱侧脸看着白水，催促：“快给我看看！”
“哈哈哈，三嫂这下梨花带雨，羞花闭月了。”白土拍掌大笑，望着三嫂丰满红润、站满了泥浆的脸，显得十分得意——为自己一口气说了两个刚学到的成语得意，更是为捉弄了人得意。
这下，白水也忍俊不禁，破口大笑起来。
“唉，我老上你这小家伙的当！我保证没有下次了！”陈新英对丈夫白水粲然一笑，索性又抹了一次脸，低下头继续搜寻秧苗下的杂草，“有什么大不了的？回家洗洗不就完了。做农民还怕脏，叫什么农民？我是认命了的。”
陈新英坦然说过，又抬起了头，正经八百地问白土：“老实告诉我，你喜欢小龙吗？”
“什么小龙？”白土显得摸头不着脑，“你是说天上的小白龙吗？”
“三舅家的小龙啊——圆圆的脸，明亮的大眼睛，一笑起来就有两个小酒窝，可爱极了。”陈新英找到了自我解嘲的机会，绘声绘色描述起来。
这一下，白土怔住了，脸红得像刚开叫的小公鸡。
蓝小龙是三舅家的幺姑娘，母亲时不时说要把她“骗来”做幺儿媳妇，因此留下话柄，成了兄弟姊妹和嫂子们对他开玩笑的大好材料。
对于白土这种年纪的男孩子来说，这无疑是犯了兵家之大忌——在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心目中，谈婚论嫁可是一种不可饶恕的亵渎。
“怎么？害羞了？是不是心里喜欢嘴上不敢说？”陈新英乘胜追击，穷追猛打，想报被戏弄的大仇，也想消除几丝重复性劳动带来的疲累和无聊。
“我讨厌那死丫头！”白土脸色铁青，怒形于色，说话的声音也粗暴了起来。
“这么小气？可别把你那张红扑扑的脸气歪了，让原本想理你的小龙也不理你了。”陈新英以为白土是演员吹胡子——假生气，还是带着一种挑逗的笑容。
白土捏紧了拳头，大声吼叫：“不要说啦！再说，我可不客气了！”
“小龙，小龙，小龙……以为我不敢说”陈新英手上忙不停，嘴上也忙不停，还笑嘻嘻地望着白土——白土生气的时候，她觉得特别可爱。
“陈玉才那个老杂毛！”白土脸都气歪了，无所顾忌地骂了出来。
“你怎么这样横蛮无理？我爹惹你啦？这样指名道姓地骂他！”陈新英笑容倏然消失，对这个又可爱又琢磨不透的小叔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每个人都会老的，黑发变白了一些，也就变成了杂毛——你也不会例外的。”
白水暗自发笑，见妻子一脸不高兴，忙责问弟弟：“你这是在说什么怪话？我老岳父可没逗你惹你。”
“没有那样的父亲，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女？”白土低下头使劲抓杂草，嘴上可没有服软。
陈新英看看白土那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摇头苦笑了一下，转换话题，轻声问：“喂，白土，你们是不是明天开学了？”
“当然是！”白土心中的气消了三分，口气仍然很强硬。
“还生气？不像个男孩子！上中学了，又有小说读了——听说虹桥中学有个很大的图书室，不过我读中学的那几年从没去看过一眼。”陈新英可是一个乖巧的嫂子，又把话讲到了白土的心坎上。
“真的？”白土欣喜异常，心中的怒气一下子荡然无存了。
“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读中学可不比读小学，小学里干巴巴的，没什么好玩的，进了中学就不同了，足球啦，篮球啦，乒乓球啦，羽毛球啦……想玩什么都可以。”陈新英说得兴致勃勃，仿佛她是本地中学的校长，或校长夫人。
“球，我半点不稀罕——想玩也没有我的份，早被那些土匪恶霸抢去了。我只想读书，读很多很多的书，越多越好。”白土忘记了自己刚才的无理，谈到书，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仿佛书是真正的山珍海味。
陈新英暗自笑了笑。
“白土啊，你现在的成绩很不错，白家将来就要靠你光宗耀祖了——爹妈养了九个儿女，五男四女，除了你，都一个个定型了，小虾翻不起大浪了。”沉默寡言的白水，带着无限的期望和感慨，郑重其事地插嘴说，“你要记住：进了中学，除了坚决地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教科书’，还必须做到——不要亲近女生，能不同女生说一句话，就坚决不同女生说话。”他似乎忆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话音里充满了痛苦，充满了忧虑。
白土诧异了，看看哥哥的脸，找不到明确的答案，只是被哥哥一脸的严肃郑重影响后，不敢嬉皮笑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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