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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落难之人
那人卧床服药期间，因褚家并无其他年长男丁，只得褚秀才每日亲来为他煎药，一日三餐，雪娘做好后，为他端来。褚家恤老怜贫，常常施舍过往的花子，乡亲中有困难的也施以援手，但还从来没有过把一个陌生的人接到家里养病的。因此，雪娘常常取笑丈夫，说他是捡了个祖宗回来。
褚秀才搔搔头，一笑道，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吧。
在头几日里，那人大多数时候就是闭着眼睡觉，也不说话。有时，褚秀才见他情绪好，就试探着问他些家乡籍贯，姓甚名谁。他只含糊其辞，语焉不详，总说不大记得了。
褚秀才把这些情况转告妻子。雪娘听了十分担忧，说这人头脑清楚，却不肯说出家乡姓名，不会是个被官府追捕的强盗吧？
褚秀才沉吟道,“若是强盗，怎么会落到饥寒交迫的地步呢？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雪娘皱眉道：“不管怎么样，待他病好了，就让他走吧。家里住着个来历不明的人，我放心不下。”
褚秀才点头称是。
待到第五天，病情大为好转，慢慢能起床走动了，午饭后还走出小屋，到后院走走，透透气。正巧碰到褚清和褚沛两个孩子在后院爬树玩耍，就走过去跟他们说话。
褚清和褚沛一向调皮捣蛋，从来不惧生人，却都不敢亲近他。因为他除了一身臭气熏天的破衣服外，脸上还涂着一层说不上颜色的东西，遮住大半边脸，叫人看着有些害怕。两个孩子睁着好奇的大眼睛，远远地看着他，也不回答他的问话，过了一阵，就手拉着手飞也似地跑到屋里去了。
两个孩子回到屋内，便争先恐后地讲起后院那个叫花子，他走路的样子，他笑的样子，他说的什么话，事无巨细地复述一遍。
雪娘听了便道：“看这样子，这个人竟是快好了。”想了想，又道：“他穿那一身衣裳，又脏又破，穿在身上一定很难受吧。”说毕，进内室收拾了一整套的丈夫的旧衣服，递到褚秀才手中，说拿去给他换换吧。
褚秀才抱着衣服走到后院，走到小屋跟前，见门紧关着，伸手敲了敲，没有动静，伸手推开了门。
借着房间中央火堆的余光，一眼看到他盘腿坐在床上，闭目凝神，头顶白气蒸腾。
褚秀才一见这情形，大吃一惊。虽然他不曾修习过内功，也知道这是高深的功力，显然是在为自己运功疗伤。再看床上那人，闭目端坐，仪态*，一种典雅和高贵的气韵浑然天成，是一身破烂衣衫遮掩不住的。便暗道自己没有看错，此人果非泛泛之辈。
褚秀才也不惊动他，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坐了，默默地等待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那人头顶上的白气渐渐变小，直到完全消失，他豁然睁开眼睛，眸子中精光陡现，整个人从头到脚焕发着一种勃勃生机。电眸一掠褚秀才，从床上一掠而起。笑道，恩公来了许久了吧？
褚秀才站起来，笑道：“来了有一会儿了，看到你运功，不敢惊动你。“说着话，把他上下一打量，赞叹道：”兄弟竟有这样一身好功夫，真是让褚某大开眼界！”
那人笑道：“惭愧。若非恩公一家，晚生已作他乡之鬼了。”说着这里，整整衣襟， 对着褚秀才一揖到地：“恩公一家的大恩大德，晚生没齿难忘，来日定当厚报！”
褚秀才见他行了大礼，连忙上前一把搀住，笑道：“区区小事，不必放在心上。“转身拿起那叠衣服，放在他手中，道：“这衣服虽旧，亦可御寒，你换上吧。”
那人捧着衣服，望着褚秀才，伸手在脖子上挠了一把，不好意思地道：“恩公，我想，我想要洗个热水澡。”
褚秀才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拉他出门，来到盥洗室里，烧了一大锅热水，让他舒服地洗了个澡。
等到他开门出来时，已是掌灯时分了。门一开，褚秀才立马迎了上去，看了一眼，立马呆住了。
眼前的人，哪里还是那个一身脏臭，不辩面目的乞丐，分明是个长身玉立，眉目秀雅，气韵风流的翩翩佳公子。
“恩公，”他对着褚秀才展颜一笑，向前走了两步，用手比划着道：“你的衣服，我穿着倒很合身呢。”
褚秀才笑道：“这都是我年轻时的衣服了，我那时和你体型仿佛。如今倒是发福了。哈哈。”
说罢，又拉着他手道：“我看公子仪表非凡，非是下贱之人，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那人抬头看看天，愀然自语道：“这事，说来话长了。”又对褚秀才道：“恩公，我姓聂，单名一个风字。本是世家子弟，家资富饶，兄弟众多，我排行最小，从小就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这一生本无大志，原想观花走马，诗酒宴饮，过此一生的。谁知一场弥天大祸降下，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只剩得……我……一个。”说着堕下泪来，哽咽不止。
褚秀才见他容貌韶秀，举止文雅，心中就有十分好感。此刻见他哭得伤心，又见他年纪不过二十左右，不过是个刚长大的孩子，却遭逢大难，沦落如此，心中便十分疼惜。
聂风自遭大变以来，整日东躲西藏，惶惶如丧家之犬，没有过安定的一刻刻整理心情。此刻说起惨事，痛苦情绪便如开了泄洪闸一般，泪水奔涌而出，痛快地哭了一场。褚秀才也不打扰他，让他静静地哭。
过了一会儿，聂风拭去眼泪，勉强冲褚秀才笑道：“让恩公见笑了。”
褚秀才安慰道：“事已至此，也别太过伤心，保重身子要紧。唉！”又问道：“聂公子，今年多大年纪了？”
聂风回答道：“今年二十了。”
褚秀才颔首道：“你二十，我四十了，足足比你大二轮呢。你以后也别‘恩公，恩公”地叫了，叫我一声大叔就好。“
“是，大叔。”
褚秀才点头一笑，又问道：“那么，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聂风伤感地道：“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为何不寻个地方安顿下来？”
聂风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一眼四周，低声道：“大叔，你有所不知，那仇家不肯放过我，至今，还在苦苦搜求我的下落。”
禇秀才大吃一惊，问道：“是什么仇家，如此厉害？！”
聂风咬牙道：“权势熏天，残无人道的狗东西！”他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望着远远的天边：“终有一天，我要手刃此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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