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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闻言,纷纷取出刀剑暗器,有人手脚并用往树上爬去,有人朝着声音来处甩袖箭发毒针,高处那女子咯咯笑道:“矮冬瓜,你臂膀再不砍,便见不到明天太阳。”接着十几团毛耸耸的物体撒落,有眼尖的立时看出那是一只只绿寡妇蜘蛛,大叫着躲开。
绿寡妇一落地,即往附近各人腿上钻爬,动作快如闪电。不少围在树下最里一圈的弟子被绿寡妇扑到身上四处钻爬叮咬,惨叫声,喝骂声,呼救声响成一团,卢烹虎顾不得穿衣服,立即远远避在一旁,其余人众也如潮水般退开,瞬时间树下只余十余个被绿寡妇爬上身叮咬而在地下翻滚拍打的倒霉鬼。
清亮啸声响起,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蹄声由远而近,须臾间,一匹枣红马奔到树下,昂首长嘶。众人还未从惊慌中回过神,便见一名身穿绿衣黑裤的女子从树上跃下,稳稳落在马背上,手执绸带收紧,把傻根也拉了过来,双腿力夹,枣红马四蹄翻飞,朝东冲去。
这几下变故实在来得太快,傻根霎时间不知身在何处,但听得四下里吆喝纷作:“莫让妖女逃了!”“留神她毒物!”“射箭!放飞刀!”跟着玎当呛啷一阵乱响,他身子又是一扬,马蹄声响,已是横身在马背。
蓝正义叫道:“快追,千万不能让她逃了。”黑云堡人众在马后急追,各式暗器如雨撒出,但那马儿神竣异常,虽是骑了两人,仍疾步如飞,一瞬间便拉开距离。众人才追十弹指功夫,马儿便失去踪影,只耳中听到隐隐蹄声。
傻根只觉自己胸腹靠在一人腿边上,鼻中闻到淡淡幽香,正是那绿衣女郎身上的香气。蹄声急促,既稳且疾,敌人的追逐喊杀声已在身后渐渐远去。枣红马全身皮毛朱红,除了四只黑蹄,竟无一丝儿杂色,那女郎上绿下黑,与树身树叶颜色十分相似,怪不得众人都发现不了她。道旁花树迅速后退,如腾云驾雾,只一会儿便觉头晕眼花,只好闭上眼睛,静下心来时,发觉有一股芬馥之气缭绕鼻际,更增几分诡秘。
枣红马再奔一程,敌人喧叫声已丝毫不闻。傻根睁开眼道:“这位女侠,快给解药我,再迟来不及了。”绿衣女郎咯咯笑了一声,并不理睬。傻根腰身给带子紧紧缚住了,枣红马每跨一步,带子束缚处便收紧一下,腰腹处越来越痛,加之脚高头低,斜悬马背,头脑中一阵阵的晕眩,当真说不出的难受,偏偏全身手脚无力,想起也起不来,只好道:“女侠,快拉我起来,我十分难受!”
“别说话,再说话掌嘴。”女郎没了笑意。
“你快停下放了我,把解药给我吃,那我就不会说话,你要我说也不说。”傻要越来越心急。
女郎并不回答,傻根不禁生气,叫道:“喂,你无缘无故放蜘蛛咬我,搞得我全身无力,安的是那门子心思,又要带我去那里?”
突然间拍的一声,后脑上火辣辣的给人敲了一下。那女郎冷冰冰的道:“别罗唆,姑娘没问你,不许说话!”傻根怒道:“为什么,你不说话我便不能说话,这是什么道理?要你是个哑巴,你又不肯放我,那我岂不是一辈子不用说话?”拍拍两响,又接连被敲两回。这两下更加沉重,只打得他眼前发黑,女郎道:“谁要你跟着我一辈子,痴心妄想,自大成狂。”
傻根大怒叫道:“你再打我再不放我,我就骂人了。”
“你尽管骂骂,瞧我不打死你。”绿衣女郎冷冰冰地道。
傻根岂会被她吓倒,当即大声骂道:“你这个臭寡妇,为什么要拉上我,缺男人吗?那个男人都不会要你,动不动便打人的泼妇,快放我下来,咱们光明正大打一架。”突觉身子一轻,砰的一声,摔到了地下,可是手足皆无力,根本无力站起,绸带子的另一端仍是握在那女郎手中,傻根便被马儿拉着,在地下横拖而去。女郎道:“有本事你便再骂。”傻根心中气苦,但被这样急拖,一会儿撞头一会儿撞脚,别说骂,便想说话也是不能。
过一会儿,那女郎口中低喝,命枣红马放慢脚步,问道:“怎么样,还敢不敢骂人?”
吃尽了苦头的傻根并没有屈服,大声道:“为什么不敢骂?你个绿寡妇,就是个蛮不讲理乱咬人的泼妇,我怕你……我怕你……”他本想要说“我怕你什么?”但此时恰好被路上两块烂木头连撞两下,将两句“什么”都咽在口中,说不出来。
绿衣女郎冷冷的道:“你怕了吧!”一拉彩带,将他提上马背。傻根道:“我是说‘我怕你什么?’当然不怕!快放了我,把解药拿来!”那女郎中哼的一声,道:“落在我手中,还敢如此放肆?当真胆大妄为,那我便再折磨你,便要治得你死去活来,看你还敢不敢乱骂人?”说着左手一送,又将他抛落马背,着地拖行。
傻根心下大怒,暗想:“这个臭寡妇无端端放毒蛛咬我,又不知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哎呀糟糕,要是她带我回家,逼我做她丈夫,那岂不是糟之透顶!”急忙叫道:“你不放手,我可又要再骂了。”那女郎道:“你有胆子便骂。我这一生之中,最不怕便是被人骂。”傻根听她最后这句话,心中一愣,问道:“你不怕人骂,想来你是被人骂得多了,哼哼,看来也不是我一人骂你,那你怕什么?”
那女郎哼了一声说道:“我什么也不怕!”
傻根道:“我知道你怕什么,你怕没男人要你,你快放了我,我给你介绍个俊俏郎君。”
那女郎脸露煞气,一声呼哨,催马快行,枣红马放开四蹄,急奔起来。这一来傻根可就苦了,头脸手足给道上的小石擦得鲜血淋漓。那女郎叫道:“你还胡说八道不?”傻根大声骂道:“你这个心肠狠毒的泼妇,乱放毒物咬人,滥杀无辜,强抢男子成亲,必然会有报应!”那女郎怒道:“谁说我强抢男子成亲,你不要随口胡说,再这般口无遮拦,我可要杀了你。”
傻根道:“我那里乱说了,你放蜘蛛咬人有说错你么,你强行带我到你家里……”突然脑袋撞上路边一块突出地面的树根,登时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觉头上一阵冰凉,醒了过来,接着口中汨汨进水,十分难受,他急忙闭口,却忍不住咳嗽起来。这一来口鼻之中入水更多。原来他仍被缚在马后拖行,那女郎见他昏晕,便勒马停在山壁岩边的小瀑布处,令他落水冲头,立即醒转。幸好小瀑布甚低,水量又小。傻根全身棉衣棉裤湿透,腹中又被水灌得胀胀地,全身到处是伤,又冷又饿,当真说不出的难受。
那女郎勒住了马,要看看他是否尚未醒转。其时月光如水,洒将下来,大地如铺上一层银霜,却见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怒容瞪视着她,那女郎怒道:“哎呀,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救了你一命,你不但不感激还使劲骂我,给我脸色看,还装死跟我斗法,那好咱们便斗个明白,瞧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说着跃下马来,在道旁拔了几株长草,刷的一声,在傻根脸上抽了一记。
傻根这时首次和她正面朝相,登时全身一震,淡淡月光下,眼前所见,如新月清晕,凝脂如雪,眉毛弯弯,睫毛长长,一双眼睛如两汪泉水清可见底,一张脸秀丽绝俗不食人间烟火,鼻子尖尖挺立,一张小嘴两片薄唇惹人怜,只是嘴唇呈深紫色,与整张脸颇不相称,黑夜中看起来甚至有诡异之感。
傻根看傻了,满腹恨意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喃喃说道:“你外表美好,心肠恶毒,老天爷便小小惩罚你,让你嘴唇发紫发黑。”
那女郎见他傻傻盯着自己,扬手拍拍拍的连抽了七八下。怒道:“你看什么看,在这当口你还敢盯着人看?”傻根裂嘴笑了笑,被折磨得那么恨,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洋洋不理,奋力盯着她。只是这女郎落手甚是阴毒,草枝每一下都打在他身上最吃痛的所在,他几次忍不住要叫出声来,终于强自克制住了。
那女郎见他如此倔强,怒道:“好!你装聋作哑,我索性叫你真的做了哑巴。”伸手入怀,摸出一柄小剑来,薄刃薄身,寒光一闪一闪,向着他走近两步,提起匕首对准他口,喝道:“你求不求饶?你这条舌头还要不要了?”傻根仍是不理。那女郎眼露凶光,左口捏着他双颊,匕首便要往他口里刺落。
傻根大急,模糊不清叫道:“喂,你真割还是假割?割了你有本事接得回吗?”那女郎呸的一声,说道:“姑娘割了头也能接得回来,你若不信,那就试试。”傻根忙道:“我信,我信!那倒不用试了。”
那女郎见他开口说话,算是服了自己,也就不再折磨他了,提起他放上马鞍,自己跃进上马背,这一次居然将他放得头高脚低,优待了些。傻根不再受那倒悬之苦,腰身被缚处虽仍疼痛,但比之适才在地下横拖倒曳,却已有天渊之别,也就不敢再说话惹她生气。
行得一个多时辰,傻根手脚渐有气力,暗暗提气,已然无碍,只是绸带还缚着自己,心想:“得要想个办法叫她解开才好。“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说道:”姑娘,我内急难忍,请快放了我。”那女郎道:“好啊,现下你不是哑巴了?怎地跟我说话了?”傻根道:“人有三急,没办法,请快手些。”那女郎哼了一声道:“你再忍忍罢,快到了。”傻根一听快到了,当即急得不行,连忙道:“已经忍了很久啦,从被你拉上马开始便有急意,再不放我,便要爆出来,到时弄脏亵渎了姑娘,使你香姑娘变成人见人躲的臭姑娘,那可不要怪我。”那女郎眉头一皱,脸上露出厌色,心想事到如今,只得随他,于是拔剑割断了缚住他腰腹的带子,自行走开。
被她折磨了大半天,直到此时双腿方能站在地上,傻根歇了一会儿,血液流通麻痹感消失。
他叫道:“哎,那个你。”绿衣女郎回过头问:“怎么?”
傻根走到她跟前,伸出手问:“有草纸吗?”
女郎皱眉掩鼻道:“真是恶心,没有。”
“怎么你出门不带草纸,要是遇上内急怎么办?”
“是你要拉……关我什么事,我便带有也不给你。”
“你不给我纸,我拉了不擦屁股,看你还要不要带我回家。”
女郎见他如此啰哩啰嗦,双眉一竖,便要骂人,傻根连忙道:“哎,别动,你眉上有一只飞虫。”女郎一怔道:“什么,我怎么感觉不到?”
“别动,小心它爬进你眼睛里,快闭上眼,我替你赶走它。”
绿衣女郎天不怕地不怕,却也害怕小虫入眼,闻言当即闭上眼。
突然双唇上有柔软物体轻轻一碰。
女郎大惊,连忙张开眼。
傻根哈哈大笑,掉头跑开。
女郎摸了摸双唇,猛然明白怎么回事,大怒叫道:“狗贼,我杀了你这个不知好歹色胆包天的臭狗贼!”立即追上去。
傻根叫道:“我就要拉出来了,你不怕臭的便过来杀我。”
那女郎一听,想起种种恶心情状,虽然恼怒到极点,却也只得强自忍下,站在原地跺脚,气得头顶要冒出烟来。
傻根暗暗偷笑,被你折磨那么久那么狠,总算占了你一回便宜,这叫摔到地下也执起一把泥沙,不至太亏。走到道旁菜地里装作要解手,越走越远,心想:“如被带到她家,真做了这个泼妇的丈夫,那便惨了,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回头看看,不见她身影,立即撒腿狂奔起来。
在田野里高一脚低一脚奔着,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心想:“我为什么要逃,适才中了蛛毒全身麻软才被她制住,现下身子已然没事,何必怕她?不但不必逃,还得回去找她好好算上一账才对。”停下脚步往回瞧,身后一片黑暗,胡乱中不知跑出了多远,只好说道:“先饶了你臭寡妇,下回可不要碰在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