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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了数日后,行李、钱货都已打包完毕,又让卫使帮忙在城中寻了一队护卫,许穆夫人瞒着许国君臣,带着身边的卫人婢女,偷偷出了城。
此时许穆公和两位大夫正在陈国商议两国盟约之事,也想不到夫人竟然会做出如此胆大妄为之举,诸侯公主出嫁,不得无召归宁,无疑此次她的举动是相当逾制的。
“大夫,不好了,宫中传来消息,卫夫人不见了,连同她的几位贴身婢女也一起没了踪影。宫中内侍还说,从昨日上午,夫人就以为兄服丧为由,在宫中设置了丧堂,将自己关在其间为兄祈福,不见人影。今日内侍察觉不对,派人偷偷查看,才发现人不见了。”
许国留守的大夫得到手下汇报,大感不妙,“快,去会同馆中看看,馆中卫使可还在否?再通知四门守将,务必严守城门,别让夫人走脱了。”
“是。”自有手下按照吩咐前去办事,片刻后,国都四门被暂时关闭了,引得城中一阵慌张,还以为郑人又打来了呢。
一会功夫,就有手下探明了情况前来回报。
“大夫,不好了,会同馆中卫使不告而别,已经不知去向。”
“大夫,东门守将回报,昨日下午曾有一支宋国的商队持着国君的令牌出城,如今看来该是卫夫人偷了国君的令牌,骗过了守将。”
果然如此,大夫心中暗叹不妙,这卫夫人一向行为得体,谦逊知礼,怎么如今却做出这等荒唐之事,无召归宁,等同于自请休弃,将国君脸面置于何地。
“来人,点一支兵马,随我前去拦截。”大夫觉得卫夫人擅自离国,实在有伤国君脸面,自己要把她追回来。
……
另一边,经过一昼夜的急行,凭着国君的令牌,一行人又一次成功骗过了边境守军,出了许国,众人心思也稍稍安定了些。许国(今河南许昌县东)本就不大,只是一男爵国,方圆不过30公里左右,大概也就是后世一个县的面积,所以昼夜间众人就出了国,到达了宋国境内。
又行了数十里地,在宋国一人烟兴旺的城镇雍丘(今河南省杞县),车队得以暂时休息。这时护卫忽然回报,身后烟尘滚滚,似有一支军队追赶而来。许穆夫人知是行踪已经败露,许国军队追赶而来,连忙嘱咐车队快速急行,进入城内暂避。宋国大而许国小,以许国君臣这怕事的性格,想来是不敢在宋国城邑内乱来的。
果然,大夫与雍丘守将交涉了一番后,将二百余人的军队留在了城外,只区区数人入城而来,想要将许穆夫人劝回去,双方在一座酒楼见了面。
“夫人,意欲何往?还请随我等速速回国,国君不日就要从陈国赶回,若是不见了夫人定然难过。”大夫率先开口说道。
“家中胞兄亡故,妾身作为幼妹,难道就不应该亲往凭吊一番吗?”许穆夫人意犹愤愤,就是眼前这些许国臣子,不顾两国往日交好,不让国君出兵救卫。
“若是一般百姓之女,自无不可,只是夫人乃是诸侯之女,夫君亦是许国之君,自不可像凡夫俗子一般。如此无召归宁,将许国脸面置于何地?”大夫快马兼程追了这几十里地,也是疲惫非常,语气中不免稍急了些。
“大夫所言甚是,妾身自知乃是诸侯之女,当年远嫁许国,亦是诸侯国间的政治联姻,多有守望相助之意。这些年郑许之事,卫国亦有调停,只是如今卫国危难,却为何独不见姻亲许国之兵?既如此,妾身在许国已不能完成联姻中相助之责,有负卫国臣民所托使命,那留在许国还有何用处,不如归卫去吧。”许穆夫人凯凯而谈,丝毫不落下风。
“夫人,你这是强言相辩,试问这些年许国上下,可有丝毫亏待你的地方,国君视夫人如珍宝一般,夫人难道丝毫不顾多年夫妻之情吗?”许国大夫又从夫妻感情相劝。
“卫国势大,能帮助许国牵制郑国,则我在许国自然如掌上珍宝;如今卫国势危,无助于许,则我自然为路边瓦砾,之前国君连着几日避见于我不是明证吗?”许穆夫人不为所动,一一相驳。
这还不是你自找的,你日日缠着国君求他出兵,他被你弄的不胜其烦才会如此。许国大夫心里想着,不过嘴上却继续说道:“夫人身为许国国母,欲要如何行事,做臣子的本是无权过问,只是如今国君不在国内,于陈地几日便回,还请夫人等国君回来了再做打算。到时候,夫人是走是留,我自无不可。如今夫人趁夫君不在,私自出奔,恐于夫人、国君都名声有损。”
这是用的缓兵之计了,一个托字,想先把她带回国内去,然后请国君来做处断。
“大夫不必多言,我意已决,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离了许国,已是不为人妇,又岂可于卫国不为人妹,此次回卫国悼念亡兄,断不会去而复返,大夫请回吧。”许穆夫人严词拒绝,心意坚决。
许国大夫屡屡好言相劝,又屡屡被坚拒,心中也是有些生气,语气有些不善,“夫人,你真以为凭着这支三十几人的护卫商队就能回到卫国吗,既然夫人不听好言相劝,说不得老夫只得动用武力,将夫人请回许国了,难道夫人还能一辈子躲在这城内不出去吗?”
这是见说不过,开始用武力威胁了,仗着城外自己带来的两百好手,并不把这区区商队的几十人放在眼里。他出了此言,见许穆夫人果然不再从容,第一次眼中有了焦急神色,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有些得意,说一千道一万,最后还是武力最好用。
“大夫,以臣子身份而威逼国母,是为不知忠也;明知有兄丧而阻人奔丧,是为不知孝也;卫国百姓遭难而不救,是为不知仁也;背离姻亲之约,是为不知义也。难道大夫真要做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吗?”许穆夫人也是生气,一顶大帽子就扣了过来。
“夫人如此牙尖嘴利,不做说客真是可惜了,只是今日无论如何,老夫都不会退让的,还请夫人乖乖跟我回国吧。”
“既出无回!”
于是两边都不肯相让,场面一时僵持了下来。许穆夫人眼见要功亏一篑,不能回到那生她养她,让她日夜魂牵梦绕的卫国,不能再见那迤逦的淇水悠悠,心中顿生愁苦之情,拿来纸笔,半呓语,半挥毫,将此情汇聚写下,一篇《载驰》横空出世。
“载驰载驱,归唁卫候;驱马悠悠,言至于漕。
大夫跋涉,我心则忧;既不我嘉,不能旋反;
视尔不臧,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
视尔不臧,我思不閟。陟彼阿丘,言采其蝱;
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人尤之,众稚且狂;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
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酒楼中围观的人中,有些学识能读懂这首诗的都为其中真挚的感情所打动,虽是女子,虽为人妇,不忘故国情深。
驱驰着马车赶路,我说要去往漕邑悼念卫侯,我的兄长;
但许国的大夫跋涉来追赶我,并不赞成我的举动,但我不会回去;
是啊,我是思虑不长远,也思虑不周全,但你们的想法就是对的吗?我是不会回去的,非要到故乡采蝱不可;
身为女子虽多愁善感,但是心中自有主张,于是许国大夫责怪我,想法幼稚、行为张狂。
我在郊野忙行驶,麦子繁盛又茂密。欲赴大国去陈诉,谁能依靠谁能来援?
许国的大夫君子们,请不要再责备我,纵然你们心中有百般计谋,也不如我亲自去一趟有用。
另一边,雍丘城内的邑大夫东郭敖早从许穆夫人进城开始,就密切注意着两方人马,暗探更是将两人言辞交锋的经过一字不漏的全告诉了他。东郭敖为许穆夫人诗作中所流露出来的真情实感所打动,在几经思量后,有心帮她一帮。
一是因为许穆夫人乃是本国受宠的宋桓夫人的胞妹,自己有插手的借口,而且国君已派兵驻守黄河边保护卫国遗民,看其行动,自己偏帮许穆夫人应该问题不大,说不定还能暗和上意。
二是因为许国如今与陈国走的很近,有结盟的风声传出,而陈宋两国为边境之地多有龌蹉,此番也可以敲打一下许国。
三是因为以许国君臣胆小怕事的行为,自己出手帮忙,想来应该也不会引发大的争端。对许来说宋毕竟是大国,离的又近,谅许国大夫也不敢怒莽行事,在宋国境内和宋军动武挑起争端。
有了这三点考量,东郭敖当即点兵三百,往酒楼处调停而来。说是调停,但实际上当然是偏帮许穆夫人了,并直言一路上兵凶战危,自己愿出兵三百护卫夫人安全。
“夫人只管出城,本邑愿出兵三百,护送夫人安全到达漕邑。”雍丘的邑大夫东郭敖如是说道。
“这是许国的家事,还请东郭大夫莫要插手!”许国大夫出言相劝。
“大夫你来劝许穆夫人归国是尽你的职责,而许穆夫人身为国君的妻妹,我来保护她在宋国境内的安危,这便是我的职责。至于她要去哪,我却悉听尊便,当然若是许穆夫人同意回许国,我自也会安全护送她回去。”东郭敖笑眯眯说道,说着自己的道理。
“甚好,还请东郭大夫,护送我等前往漕邑,我定会派人于姐姐处陈说今日之恩。”许穆夫人甚是感激他的出手相助,起身施了一礼。
“东郭大夫,你如此行事,置宋许两国情谊于何地,若是惹起争端,就不怕国君怪罪吗?”许国大夫一脸愤愤,本来眼看就要降服许穆夫人了,没想到这里的邑大夫出来横插一脚,拉起了偏架。
东郭敖心中不甚看得起许国君臣,许国大小不过与雍丘相仿,许国起一国之军,雍丘单独就能抗衡,怕你作甚。于是许穆夫人的车架又重新出了城,除了商队的护卫外,最外层又围了三百宋国兵士一同护送。
许国大夫犹不死心,指使二百兵士拦在军前,不让车架往前。东郭敖见状大怒,骂道:“老匹夫,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在我宋国国内妄动刀兵。兵士们,只管列阵上前,今日我倒要看看他敢伤我宋民一人否,许如此小国,还想引起战端被再次灭国不成。”
果然,许国大夫不敢下令强行动武阻拦,许国在大国夹缝中求生存,当真是谁也不敢得罪,如今又在宋国境内,动起手来也得不了便宜。于是许穆夫人车架在宋兵的保护下冲破阻拦,再次得以行进,宋兵见许兵怂了,哈哈大笑,大骂许兵没用。而许国兵马虽不敢妄动,也不想轻易放弃,因而也是一路尾随,希望一路上能劝回夫人。
许穆夫人在车架中听得许国兵士被宋兵嘲笑,其实心中也是不好受,虽然她如今受宋兵保护才得以上路,但是毕竟做了许国十余年的国母,与许国也是有感情的,怎忍自己的子民被嘲笑,只是如今她不能心软,不然一定又会被纠缠不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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