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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两条大辫子, “既然想不出来,我干脆就不想了,咱们努力多活些年,给静昭挡风遮雨,看着她活的痛痛快快的, 不也挺好?”
饶是薛琰自诩已经心硬如石, 听到姜老太太的话, 忍不住鼻子一酸, “奶奶您放心,我会好好读书, 像奶奶您一样能干,将来给您跟娘挡风遮雨。”
这下郭太太的眼睛有些绷不住了, 她忙侧身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强笑道,“刚才胡婶子过来说有春上窖的香椿,晚上腌了叫您尝尝, 还有些地皮儿菜, 叫拌了鸡蛋炒上?”
说实在的,姜老太太前三十年日子过的都挺辛苦的, 这什么香椿,榆钱儿, 灰灰菜的, 在大户人家是野味, 尝个鲜, 对她来说,以前都是糊口的东西,如今偶尔尝尝她乐意,一直吃可就受不了了,“嗯,我看中午的时候你跟静昭都喜欢,就叫她们做好端来的,”
至于她嘛,姜老太太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静昭,你不知道,咱们前头的水塘里啊,螃蟹挺好的,要不叫人捉几只咱们尝尝?”
薛琰被老太太想吃肉的心给逗的差点儿没笑出来,“螃蟹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肥呢,这样吧,叫厨上捉几只来做个河蟹毛豆汤吧?有蟹肯定有也虾,再炒个虾仁怎么样?”
有蟹有虾,虽然不如大排骨红烧肉,但还是比香椿强太多了,姜老太太知足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啥胃口。”
这阵子因着薛琰悉心照顾,姜老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不但气色好了,两颊也圆润起来,连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浅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她摆出“老太太没食欲”的样子,薛琰也毫不心软,“娘您想吃什么?我睡了一下午,也没啥胃口,一会儿吃完饭了,我扶着奶奶在院子里转转?”
哎哟,跑到庄子上了,还得饭后百步走?
姜老太太也歇了一下午了,实在没办法说自己困的很,心里正想借口能不能吃完饭就歪着呢,就听薛琰又道,“奶奶,听说这水泉庄子还是您画的样子叫照着盖的,一会儿您带着我在转转?”
好吧,当初买下水泉这百倾的地,外带灵泉山,姜老太太可是花了不少心力跟银子,所以在这儿经营的也格外经心,就这庄院儿也是照她的吩咐盖的,孙女想看看,那她还真的带着去,顺道给她讲讲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眼看中这地方了。
……
姜老太太歇了两天,就开始由胡庄头两口子陪着视察水泉庄子,因为这里有河,不但能种稻子,而且长出的大米清香软糯,洛平城里的人都爱吃。
姜老太太接管之后,直接将其他的作物都停了,上百倾的田地全部都种上稻子,单这一项,每年都会给许家带来不菲的收益。
薛琰对种植什么没兴趣,跟着姜老太太看了一天,就不再去了,她每天带着青桃跟胡庄头家的小女儿穗儿一起,就泡在灵泉山下的潭水里,过足了游泳的瘾头,简直就是乐不思蜀。
这日她游完泳坐在潭边的大石上,一边看书,一边由青桃给她擦干头发,远远的就听见有吵闹声传来。
薛琰抬眼往庄子方向看,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往庄子里去,她冲青桃摆摆手,利落的把头发挽在脑后,“别擦了,就这么着吧,咱们回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桃也听见声音了,她一推在潭边收拾东西的穗儿,“东西我收拾,你跑快回去先看看是怎么的了?”
薛琰跟青桃还没进庄子,穗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小姐,小姐,是大少爷过来了,还带了个人……”
许静安来了?
薛琰还没开口问话,就见青桃快步上前,“大少爷回来了?真的?带人?带的谁?”
“她又不认识大少爷,你问她她能知道多少?”薛琰看了青桃一眼,快步往屋里去。
“静昭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
姜老太太被突然出现的孙子闹的头疼,本来孙子回来先跑到水泉来给自己请安,她挺高兴的,但没想到不但还带了个人回来,还顺腿儿流血,“唉,你给看看,这严重不严重?”
姜老太太指着躺在罗汉床的人,忍不住责怪起孙子来,“静安你也是的,既是顾少爷摔住了,你还不赶快把人往洛平抬,拉到水泉做什么?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大夫?”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说的面红耳赤,可在朋友跟前,他又不乐意被奶奶指责,“我不是想着您在庄子上呢,没准儿能寻个大夫来,这里到底也住着上百口子人呢,连个大夫都没有?”
许静昭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许静安,“大哥快去洗把脸吧,”自己脑子不清楚,说的还挺有理。
“啊,静昭啊,”许静安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许静昭,目光落在她还湿着的头发上,“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成何体统?”
今天他带来的可是京都存仁堂的小少爷,许静昭头不梳妆不化一身布衣的跑出来,丢死人了!
许静安一到家,就被母亲徐氏拉着好一通哭诉,说是自己如何被郭氏跟许静昭连手欺负,而且许静昭又是怎么样讨了姜老太太的欢心,甚至还哄着姜老太太要给她招夫呢!
就凭许静安当着众人指责她的衣着,许静昭就觉得这人脑子标准有坑,她没回答许静安的问题,而是看着半躺在罗汉床了轻轻呻/吟的男子,“这位是大哥的朋友?伤到哪儿了?”
“没,没伤在哪儿,我没什么事的,哎哟,劳烦你们备辆车送我回洛平吧,”顾乐棠痛苦的皱着眉,特么太疼了,他好想回家,为什么他会信了许静安的话,跑到这种又脏又穷的地方?
这年头能见到两个西装革履的也是稀罕事,许静昭看了一眼顾乐棠被鲜血洇湿的浅灰色长裤,“你们都让开吧,青桃给我拿把剪刀来。”
“你干什么?”许静安瞪了薛琰一眼,一把把她拉到一边,“奶奶,乐棠是京都存仁堂顾神医的孙子,这次是我请他来咱们洛平游玩的。”
“您快派人请大夫啊!”
即便在洛平,顾神医的名声姜老太太也是听过了,顾家几代都是宫中的太医,即便现在改元了,顾家开的存仁堂也是赫赫有名,顾神医清如先生,也是京都权贵门的座上客。
薛琰根本不知道什么顾神医,她瞪了青桃一眼,“还不快去?”
“哎,”青桃被薛琰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
“奶奶你别担心,我看这位顾公子的伤并不太严重,”薛琰冲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你不用再叫人请大夫的,只是皮外伤。”看血流量,伤口不深,没有伤着动脉。
她看也不看许静安,伸手握着顾乐棠的伤腿转动了几下,没有发现骨折,“怎么受的伤?”
跟着许静安的下人连忙回话,“大少爷跟顾公子骑洋车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结果顾公子摔倒了,”
骑自行车摔的?那应该不严重。
薛琰直起身,“娘,您叫胡伯带人把顾公子扶到客房吧,我好给他清理伤口。”
说完便转身出了正屋,她得回空间里拿器械跟药品才行。
“静安,你快叫人准备辆车我这就回洛平去,我这伤没事的,就是磕了一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扎伤了,”
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抱着腿,顾乐棠脸都没地儿搁了,再说这许家小姐年纪小小会什么?
她给自己治伤?顾乐棠还没摔傻,“快点,我要走。”
说着就扶起桌子站起来往外走。
许静安为难地看着姜老太太,他不是不知道顾乐棠摔伤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回洛平请大夫,但他习惯了别人帮他安排好一切,如果把顾乐棠带到水泉庄子上来,后头的事自然就有姜老太太接手了,而他只用在一边看着就行。
“奶奶,”是走是留,得姜老太太来拿主意。
姜老太太无奈的瞪了孙子一眼,好好马车不坐,非骑什么洋车子,这下好了,把人给摔了,偏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位公子,我们静昭说你的伤没事,那肯定就没有大问题的,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孙女的医术,这样吧,你先叫她给你看看,真不成,咱们立马往洛平去。”
“哎呀静昭,叫我说,那汴城你可别再去了,这外头乱糟糟的,你一个姑娘家跑那么远,我可是听人说了,要打仗了,”徐申氏连忙摆手,一个赔钱货,读什么书啊,净浪费家里的银洋!
“真的要打仗了?亲家伯娘哪儿来的消息?”薛琰似乎被吓着了,瞪大眼睛道。
徐申氏得意的抿抿嘴,“还不是我那个表姐说的,我刚才不是说了,蔡家三爷在西北军,他的消息能假?”
薛琰被徐申氏的话给气着了,腾的站起身,“亲家伯娘,您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呀?所以才特意跑来害我的!”
“诶?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伯娘要是不喜欢你,看见个好小伙子,能惦记着你,巴巴地跑来跟老太太提吗?”徐申氏不高兴了,“瞧这丫头,真是叫惯坏了!”
“您刚才也说了,马上要打仗了,可您也说了,只要那个蔡幼文一结婚,就跟着他三叔去西北军,这战场上子弹可不长眼,你是准备毁我一生的不是?”薛琰的声音又脆又亮,她想不出当年徐申氏是怎么说服许家人的。
“啊?那个,这个……”徐申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可没想这么多,而且她们可是巴不得蔡幼文早早从军去呢!
姜老太太已经摞了茶碗,“行了,你该说的也说完了,我该听的也听清楚了,今天就当你没来过,我们静昭年纪还小,正上着学呢,这婚事以后慢慢寻,”
她冷哼一声,“说起来蔡家孩子那么好,你们徐家还有三位小姐没说人家的吧?亲上加亲也挺好的,我们许家就不掺乎了,”
“我们耀民虽然不在了,但还有我跟淑娴呢,静昭的亲事我们会帮她张罗的,就不劳亲家太太费心了,”
姜老太太扶着薛琰的胳膊站起身,“现在不都讲民主了?静昭你放心,你的婚事啊,你要是不点头,谁也作不得主!”
“谢谢奶奶,”薛琰没想到自己这么顺利就拿到了婚姻自主权,“我才多大,才不想这事儿呢,我要好好的陪着奶奶跟我娘,一辈子不嫁人才好呢!”
薛琰穿过来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男朋友谈过几个,但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现在成了许静昭,十六七岁就嫁人,那是万万不行的,她还是花骨朵儿呢,得好好享受青春时光。
“那怎么成?人还是要嫁的,真不行啊,咱们就招一个,”姜老太太是越来越喜欢孙女了,就凭她问徐申氏的几句话,句句都在点子上,就充分说明孙女脑子够用。
徐申氏跟徐氏眼睁睁的看着姜老太太被许静昭扶着进了内室,不由面面相觑,徐氏看了郭太太一眼,“淑娴,你可得好好考虑,咱们许家也就趁些钱,蔡家跟洋人关系好,西北军里还有人当着官,”
郭太太确实有些动心,但打动她的并不是蔡家人当不当官,可婆婆跟女儿态度明确,“我知道了,不过娘都发过话了,我也舍不得那么早把静昭嫁出去,就照娘说的办吧,”
她冲徐申氏一曲膝,“劳烦亲家太太了。”
徐申氏万没想到这么干脆的碰了个钉子,她可是在王太太那里拍了胸脯的,干脆也不着急离开了,挽着徐氏又回了她的富荣院,“你们家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这样的事都能叫一个小丫头插言?”
徐氏冷笑一声,“你没听那死老太太说了,讲‘民主’呢!”民主是啥她不懂,但姜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听着许静昭的了?
徐申氏抚着簇新的赭红夏衫,“就这么完了?燕儿啊,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儿了,你没听见你婆婆刚才的话,要给你那大侄女招一个呢!”
“这真招个上门的,将来许家只怕得两房平分了,静安离的远又是个小子,跟老太太哪有那小丫头亲近?再加上郭淑娴,”她叹息一声摇摇头,“啧啧,你们娘儿俩恐怕要被挤的没地方站了!”
徐氏当然听见姜老太太的话了,她只是不信罢了,“那死老太婆也是顺嘴胡说的,哪有的事儿啊,她敢?!”
她当然敢,当年西北军反朝廷,姜银凤都敢给人家捐军饷!
徐申氏看着色厉内荏的小姑子,“胡说的啊?那最好了,我是看着这么些年你们府上可都是老太太一人做主,你这个大儿媳妇,连管家权都没摸到边儿,说起来了也真是的,当年你在娘家时候,可是帮着公公算过账的,怎么到了许家,就显不出你来了呢?”
徐氏叫嫂子说的下不来台,当初在徐氏榨油坊,几个兄弟在里头帮着她爹干活,外间的事可都是她跟徐申氏忙活的,谁不说她账头精明?
这在许家,却硬生生被个郭氏给压了下去,为什么?
不是她头脑笨,是她的出身比不上读书人家出来的郭淑娴罢了!“你别说了,不就是那丫头的婚事嘛?你放心,我怎么说也是这家的大媳妇,总不能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再说静安也快回来了,总会叫蔡家如愿的!”
“那太好了,表姐可是说了,要是这门亲事成了,她可要好好谢你一双媒人鞋呢!”徐申氏等的就是徐氏这句话,“我可也是为了咱们静安,许家不论是大是小,可都得是咱们静安的!”
只有是许静安的,才有可能是她女儿的!
“这样吧,你不是说那个蔡幼文长的不错?改天叫你表姐带着人过来一趟,要是那刘氏真的是个好脾气的,就也一起带过来,是骡子是马咱们拉出来溜溜,这不老太太的腿好了,过来看看也是正理儿,”
只要想到儿子,想到许家的产业,徐氏就没有下不了的决心,“越快越好!”
……
郭太太送走徐氏姑嫂,转身又回了正院,“娘,”
“瞧,我说你娘还得回来,”姜老太太一笑,指着桌上的晚饭,“备着你的碗筷呢,今儿咱们大小姐开恩,叫人用冬瓜荷叶绿豆炖了锅鸭子汤,你也来一碗尝尝,居然是南边的风味,我喝着挺好,”关键是有肉啊!
郭氏看了一眼女儿,在姜老太太身边坐下,“静昭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薛琰抿嘴一笑,她可是听出来了,郭氏这话里有话,肯定是又嫌自己刚才插话直接否定了亲事,在事事讲规矩的郭太太跟前,女孩子哪能妄议亲事?
薛琰放下筷子,“娘,我知道错了,但女儿也是有理由的,您也不是不知道大伯娘是什么人,尤其是亲家伯娘,那就更,”
她可怜巴巴的往姜老太太身边凑了凑,“咱们要是不直接拒了,没准儿明天外头都知道我要跟蔡家议亲了呢,到时候怎么办啊?”
徐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姜老太太再清楚不过,那个蔡家,姜老太太也没有多少兴趣,她除了自己啥也不信,偏蔡家那几个女人,个个信福音堂,居然连年都不过了,还跑到许家来传什么道!“静昭说的没错儿,咱们两家做亲不合适,哼,蔡家那点儿家底儿是怎么来的,旁人不清楚,咱们这种生意人家还能猜不出来?”
拿着信徒的捐赠变现,再做做假账,不然蔡家能起来的这么快?偏还摆出一副救苦救难的样子来。
骗那些愚众可以,想骗她这种老江湖,门儿都没有!
女儿有了老太太撑腰,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郭氏无奈的嗔了她一眼,转头给姜老太太挟了筷子菜才温声道,“这个蔡家我也不怎么满意,但是亲家太太也说了,成亲以后就分家,四房只有一个儿子,刘四太太真的好相处的话,关上门过日子其实也挺清静的。”
女儿这个性子实在不适合妯娌多的人家,倒不如找一个人口简单的,只要孩子人好,就算是穷一些,自己多给些嫁妆,倒是比嫁到大家庭里过的舒服。
“静昭说的从军的事,西北军有马旅长在,蔡家那孩子又是个学生,不让他让战场不就行了?”郭太太凝眉道。
薛琰叹了口气,“娘,我只问您一句,如果我嫁过去了蔡家不分家,到时候怎么办?你会带着人去蔡家理论吗?你觉得咱们去理论,能占住理吗?”
郭太太张了张嘴,这当然是不能了,如果蔡家到时候拖着不分家,许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然新媳妇嫁过去就闹分家,太难听了,“她们答应了的啊!”
“那她们会不会给咱们写份契书呢?就算是写了,到时候真不分家您敢拿出来吗?”
洛平计生办设在市卫生局六楼,新建的乳白色十层办公楼高大气派。
站在六楼上一眼望下去,夹在楼后墙缝中的二层小楼更显得破败不堪,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红砖木窗,窗玻璃已经残缺不全了,还挂着几缕破塑料布迎风招展如旗帜一般。
这年头在一个富庶发达的市里,还能看见这种景象,薛琰想不注意都难。
于主任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尴尬的解释,“薛处长不是咱们洛平人,你不知道,咱们局用的地是以前洛平市医院的,那楼以前是医院的妇产楼,解放前建的,说是建筑方面有研究价值,上头一直没让拆,就保留下来了,”
其实这样的小楼不只一处,做为老洛平人,于主任真没觉得有啥了不得的价值,但见薛琰听的认真,她只能继续往下说,“咱们计生办事情多地方小,我就打了报告把那楼当咱们的仓库用,反正盖的挺结实的,白放着也是浪费不是?!”
洛平市医院的妇产楼?还是文物?
薛琰走到窗边往下看,“咱们的仓库?走吧,过去看看……”
薛琰要看,计生办迎检的人有些慌了,于主任更是恨不得自扇耳光,她怎么就顺嘴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呢?
这计生办搬来多少年,那里面就存了多少年的东西,平时也没有安排人专管,薛琰一下去,这次迎检算是白准备了。
计生办副主任是个姓李的女人,有点年纪了,上前笑道,“薛主任可能不知道,这小楼可是许大夫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许大夫一生治病救人,连我从学校毕业之后,都跟着许大夫实习过呢!”
薛琰一调到平南,下头对口单位已经将这个主管领导的来历打听的差不多了。
这薛琰其实跟洛平还是很有渊源的,她是以前洛平市医院大外科主任蔡珩的二闺女,她的奶奶就更出名了,那是洛平第一代西医妇产科的圣手,许静昭。
薛琰一到,李主任就悄悄在观察她了,不得不说,比起许静昭的另几个孙女,这个从小就跟着亲妈离开的薛琰长的最像她,嗯,看她的履历,首都医大的女博士,三十多岁就成了正处,这能力,也是最像许静昭跟蔡珩。
啧啧,这么好个闺女,当初说不要就不要了,李主任都替蔡家心疼,但这会儿,她还得搬出许静昭来,转移一下薛琰的注意力,先把她要检查计生办库房的事给了了。
薛琰没理会李主任的话,她九岁跟着母亲离开宁县,再没跟父亲这边有什么来往,就是奶奶许静昭去世的时候,才过来奔过一回丧。
记得她当时听着奶奶冗长的悼词,对奶奶的医术,她是佩服的,但守灵时听姑姑细说着奶奶的一生:
曾经洛平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十七岁断了学业嫁给爷爷蔡幼文,十八岁生下长子,之后跟着爷爷学医,陆续生下四子三女,被蔡家抢光嫁妆,丈夫去世之后辛苦一人带大儿女,整整一生,她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更没有挺直腰杆活过……
薛琰只有一个感觉: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薛琰这次到洛平来,纯粹是为了公事,并没有认亲的打算,但这会儿计生办为了不让她下去看他们的库房,居然连许静昭都搬出来了,这反而叫她对那座小楼更有兴趣了。
“走吧,我们过去看一看,起码得知道咱们洛平的计生物资是怎么管理的,”薛琰挥挥手,带着同行人人径直出了会议室,临出门她回头冲于主任一笑,“记得带上库房的钥匙。”
……
这哪里是妇产楼啊,真是跟个鬼楼差不多了,一进小楼,跟在薛琰后头的检查组成员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了,这查的也太细了,实在是没必要。
薛琰已经踩着小高跟往里走了,她打量着空荡荡的大厅,目光锁在走廊两边紧闭的屋门上,那上的门牌依稀还能看出“妇科诊室”“产科诊室”的字样。
“你们的仓库呢?是哪间?”
于主任跟李主任无奈的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这边这边,这楼地方挺大,我们也用不完,薛处长您看,这边是我们这些年没收的黑诊所用于非法鉴定胎儿性别的B超机,”
这东西不贵,许多小诊所自己买上一台就敢悄悄做生意了,李主任忍不住摇头,“屡禁不止啊,我们没收了,人家都不带来要的,直接再买一台又开工了。”
薛琰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这里对堆的B超机足有几十台了,平南是人口大省,重男轻女的思想又很严重,她本身也算是个受害者了,
“市场需求大,自然有人铤而走险了,何况咱们计生上,除了收缴跟罚款,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可不是嘛,”说起这个计生办也是一肚子苦水,“我们每年为了查这个,都要从各单位抽调专干来帮忙。”
薛琰推开隔壁的屋门,“这里头是什么?”
“哈,这都是堆的一些不要的旧东西,没啥可看的,”李主任嘴里发苦,想拦,薛琰已经推门而入了。
可不是老东西嘛,薛琰看着满满一屋子的计生用品,哑然回头,“于主任,你们的卫计用品,”
她后半句话“难道没有按时发到各单位?”还没出口,就感觉自己被一座小山给重重的拍在地上,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
薛琰睁开眼,迅速活动了下四肢,发现都听指挥,心就放下了,看来她只是被砸晕了,并没有伤着骨头。
可这病房怎么这么暗呢?
薛琰正准备喊护士,转头就感到一阵晕眩,等她缓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她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
她叫许静昭,是洛平城许家二房独女,今年十六岁,前几天才从汴城女子师范放暑假回来,因为路上赶的急,中了暑气到家之后就一直卧床……
再看看眼前的大床,身上的丝被跟垂下的罗帐,还有从帐外透进来的烛光,薛琰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她应该是小说里电视上说的穿越了,而且还成了她自己的亲奶奶许静昭!
薛琰不由抚额,不知道大晋江的小说里,有没有人是被几十箱计生用品给砸到百年前的?
想到那整整一面墙的保险套,薛琰后悔的肠子都断了,她怎么就那么不听劝,非要那幢该死的小楼里查什么仓库?
将来她的追悼词会怎么写?
检查工作时不幸被套套砸中光荣殉职?
饶是她已经活了三十多岁,依然替百年后的自己窘的两颊发烧。
洛平计生办到底有没有按规章制度给各单位还有社区育龄妇女发放计生用品有那么重要吗?
有!
可真的就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没有!
但没有也晚了啊!
薛琰恨不得两手挠墙,她不想回到百年前!
她不想成为许静昭!
她不想嫁给爷爷蔡幼文!
不想生七个孩子!
不想被批,斗!
l不想!
一点也不想!
“妇产楼,妇产楼,我为什么要看什么妇产楼!?”
薛琰还没骂完,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坐在砸穿自己的那间计生库房里!
薛琰站起身,呆呆的看着自己光光的脚丫跟身上的绸缎睡衣,再看看面前那摞的整整齐齐的保险套箱子,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撒腿就往屋外跑。
她得出去,哪怕是以十几岁的身体出去,哪怕是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出去,哪怕是回到在现代社会一切重来呢,她也不要活在一百年前那个乱世!
薛琰微微一笑,郭太太还是太单纯了,不然当初也不会被蔡幼文给逼死,“奶奶也说了,蔡家的钱来的不干净,一个不走正道儿挣钱的人家,还有什么诚信可言?”
姜老太太看向薛琰的目光中满是赞许,“静昭说的没错,这种分家的承诺根本不能信,如果她们真的有心,先分家啊!”
恐怕蔡家还舍不得出一份家业给四房呢!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说的哑口无言,“娘说的也是,我原想着就算是不分家,王太太到底不是正经婆婆,”她最动心的就是蔡幼文没有兄弟这一条了。
“要是正经婆婆咱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姜老太太白了郭氏一眼,这个儿媳妇能干是能干,就是心太善,从来不把人往坏里想。
也不想想,徐氏这个大嫂什么时候待见过她们二房?
这怎么就忽然跑来给许静昭做起媒来?而且还连蒙带骗的?“你没听她们说,蔡家老三在西北军?恐怕是看上咱们跟马家的关系,还有静昭的嫁妆了!”
只要对自己女儿好,郭太太不怕舍嫁妆,至于关系,拉拔亲家也不是不可以,但也如姜老太太所说,为了这些目的就说瞎话骗人,那就真的要不得了。
“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我承当过静昭带她去庄子里玩,如今我这腿没事了,咱们收拾收拾后天就走,”姜老太太拍板道。
这也是薛琰刚才跟姜老太太嘀咕的。
就看后来蔡家从许家得了那么多好处,薛琰也不认为蔡家跟徐申氏会就此罢休,反正姜老太太已经发话这事不行了,自己再过一个月又要回汴城了,还是先躲躲风头再说,省得被人给纠缠了。
她印象里,她的爷爷可不是一个怎么讲理的人。
薛琰念叨去庄子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姜老太太的腿日渐好转的时候,郭太太已经派人往庄子里布置准备了。
因此后天出发,也并不觉得紧张。
见郭太太想留下来,薛琰直接不干了,她得把郭太太也带走才行,祖孙三个里,立场最不坚定的就是郭太太了,万一叫人忽悠了,说出什么话叫人抓了把柄就坏了,“娘,您可也得跟着去,不然奶奶年纪大了,我又什么都不懂,到了庄子上,谁来照顾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