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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西安门外,兵士站定,昂然抬头望着此时的西安门城楼。
城楼最高一层,竖着几尊红漆大鼓,各有侍卫手持鼓槌站立面前,然后便是两排扛着巨大号角的礼官;城墙上,禁卫军士严阵矗立,一手叉腰,另一手则紧握着腰间的刀剑;每一个军士身旁都竖着一杆红漆长杆,杆上面金黄色的旗帜,金色丝线绣成片片鳞状的边角,旗帜上面一条红龙甚是威严,黄旗摆动间,红龙仿佛有了生命,随风翻飞。
太祖皇帝朱元璋面色红润,健步走到城墙边上,身后侍女手持障扇紧随其后,一名太监手中紧紧握着金色璀璨的黄罗伞同样亦步亦趋的跟着。禁卫军统领沈飞紧随其后;太子朱标及满朝文武亦跟在左右。排在太子之后,文武百官之前的,则是魏国公徐达、宋国公冯胜等一众打下这大明江山的老一辈功臣。
看着城楼下面一对对严阵以待的将士,各自紧握手中武器,骏马长嘶,马蹄每落在地面上,马蹄铁与地面接触发出阵阵铿锵的回响,狰狞而坚定;近万将士分为三个兵阵,从上面看起来蔚为壮观;中间一阵,一匹蒙着黑色面罩的战马雄姿勃发,一身毛发隐隐泛着红光,马尾时而甩摆几下,似是亟不可待的想要奔驰于战场;马上,征西大将军傅友德头戴金色头盔,盔顶上一缕鹖羽随风飘扬,一身铠甲微微泛起红光,隐隐透着些阴寒。
西平候沐英与永昌候蓝玉亦都骑着战马,排在左右两阵阵前。
太祖皇帝朱元璋意气风发,伸出两手,重重的按在青灰色的城墙之上,目光在下面将士身上扫过,一手一扬,立时有人端着酒坛酒碗递将过来,城楼下亦然。
待城下将士也都端好了酒碗,朱元璋将一手高举,顿时有酒从碗中洒出,溅在城墙之上。
“众将士!”
“在!”“在!”“在!”
朱元璋一脸威严,握着酒碗的手上青筋凸显,朗声道:“西南之地,乃是我朝疆土!今番外贼欲搅我河山,乱我民生,今日!尔等就要出征灭之!尔等意欲何为啊?”
“杀!”“杀!”“杀!”
朱元璋朗声大笑,豪迈不已,道:“众将士勇猛无敌,必当剿灭外贼凯旋而归!征西大将军傅友德!左右副将沐英、蓝玉!听令!朕命你三人各领人马,分兵三路,直取西南!务必取胜!”
“众将士!干了这碗壮行酒!”说着,一饮而尽,将酒碗碗口向下伸出城墙之外,重重的掷向城下空地上——“啪!”酒碗碎裂,接着便是一阵阵的酒碗碎裂之声;朱元璋双臂一抖,又吼一声:“众将士!”此时,一名侍从递上来两柄金色的鼓槌,太祖皇帝朱元璋接过,走到一面战鼓之前,“咚咚咚!”敲了三下,大声道:“出征!”
顿时,厚重的号角声响起,伴随着震天的战鼓声,城墙之下的将士,立时精神抖擞,威风凛凛的依次发动,向着城外去与城外大军汇合。
太祖皇帝朱元璋唤了魏国公徐达等老臣一起起驾回宫,命东宫太子朱标携着文武百官随着大军往城外相送。
来到御花园,一场连日大雨将这景色增艳不少,朱元璋与徐达等人在一个亭子里坐着,宫女太监早已备好了茶点,在一旁伺候。
宋国光冯胜一向洒脱,多年征战,早见惯了战场生死,此刻拿起一块点心,却又丢回盘内,对着朱元璋道:“皇上偏心的很!论打仗,傅老头怎比的过我?此番西征,皇上却派他却不唤我,当真是偏心!”
众人闻言,忍不住爽声笑了起来。韩国公李善长却道:“你这人,就是争强好胜!几年没有上过战阵,莫非是手痒痒了?哈哈!皇上派谁去都是有道理的,难不成我大明上下,就你一个人能上阵带兵了不成?别忘了,老夫当年也是个阵前如天神的好汉,且轮不到你呢!”
太祖皇帝朱元璋冲着韩国公李善长一指,道:“你看看你!胡子都多么老长了,头发也白了不少,我看啊,派你去倒还不如派宋国公去了好!”
宋国公冯胜闻言,一阵洋洋自得,揶揄道:“唉!年轻些就是有许多好处!哈哈!”
魏国公徐达饮了口茶,指着二人一阵白眼,道:“征西大将军已经是傅友德的了,你二人再在这里这般较劲又有何用?宋国公擅长平原作战,又是正当年,将来出征自是机会不少,可你老李你早就是个文臣了,我们这些做武将的说是不见得说的赢你们,论打起仗来,老夫现在照样能逢战必胜!”
太祖皇帝朱元璋看看诸人,道:“初参军时,我们都还是郭老将军麾下的小小夫长、先锋,多年征战下来,总算熬出了头,朕接了郭老将军的班,有你们这许多身怀大将之材的猛士相助,破陈友谅,灭张士诚……到如今,江山打下了,有许多已不在了的,说心里话,今日看着出征的将士,朕又想起当年朕出征时候的场景,所过处,处处埋骨,何曾想过马革裹尸?”
“你们,都是我大明江山的功臣,柱石,有你们才有了朕现在的帝位和江山!”说着,朱元璋将茶杯端起,又道:“此刻以茶代酒!你们与朕一起,敬一敬那些早逝的忠魂吧!”
众人随着朱元璋一起站起来,将茶水洒在地面之上,略表祭拜。
待又坐下,魏国公徐达与韩国公李善长暗中一使眼色,韩国公李善长对着朱元璋行了一礼,道:“皇上,前丞相胡惟庸案发当日,老臣与胡惟庸一直待在一块,从案发,到今日,老臣本该早早面圣向皇上回禀,却拖了这般十数日,老臣有罪,今日诸公皆在,老臣斗胆,意欲向皇上回禀当日之事,请皇上恩准。”
太祖皇帝朱元璋在听到“胡惟庸”三个字的时候,眉头已经紧紧皱起,想是不愿提起次人,此时魏国公徐达、宋国公冯胜等数人都在,韩国公李善长却偏偏挑在这个时候想要回禀,朱元璋看向韩国公李善长,却见他只是低着头等着恩准,魏国公徐达等人却是直直的看着朱元璋,眼神如炬。
宋国公冯胜却道:“韩国公当真是年迈了吗?这般大事难不成是忘记了?怎地到今日才想起要向皇上回禀,万一皇上一直在等你的话呢?就不怕皇上下旨拔光了你的胡子?”其他老臣一听,纷纷窃窃私语,说皇上早就等着他了,“埋怨”韩国公李善长回禀的太迟了些。
朱元璋冲着宋国公冯胜一瞪眼,怪他多嘴,宋国公冯胜却只当没有看见,却对着朱元璋冲李善长指了指。
魏国公徐达一抚胡须,沉声道:“还等什么皇上恩准,你且快快说来!一把年纪了,反倒叫皇上等着你。”
朱元璋冷哼一声,看出端倪,一背手,走到亭子边,看着池中的红鲤,冷声道:“朕准了,你说吧!”
韩国公李善长应声起身,道:“回禀皇上,胡惟庸以其老宅醴泉祥瑞之兆诚邀皇上一观——这醴泉,是确有其事的,老臣是亲眼所见;老臣与胡惟庸一直在其府宅准备,等着迎接圣驾,胡惟庸不曾与陌生之人接触,也未曾远离,是以当家仆前去探看圣驾,发现圣上怒发冲冠,起驾回銮,老臣与胡惟庸皆是茫然不知为何,等禁卫军统领沈飞带兵前去传了圣旨,方才知晓。”
韩国公李善长稍顿,又道:“‘弑君谋逆’之罪着实将老臣与胡惟庸吓了一跳,实在想不明白此罪何出啊。”
朱元璋陡然转身,怒视一圈,道:“醴泉之兆,于第三日便消失不见,朕尚未亲眼所见,是以醴泉到底有无,朕无可查证!就算有不少人说曾亲视过,朕姑且认为醴泉之兆确有其事好了!”
朱元璋抓起一块点心,紧紧握在手心之中,暗暗用了用力,使劲抛向池面,点心已然成了碎渣。无数红鲤立时翻滚起来,场面好不壮观。
魏国公徐达却道:“臣没有去看过什么醴泉,但臣相信醴泉之说属实!请皇上明察!”
韩国公李善长又道:“胡惟庸位极人臣,百官之首,朝中诸多事务都需先经他之手,免了皇上不少劳累;人言不少弹劾胡惟庸、不利于他的奏折都被胡惟庸私扣压下,又言其沽名钓誉故作正经,其心早反,但依老臣之见,这些说辞与方才皇上判断醴泉之说应当一概而论;胡惟庸是由臣引荐入仕,为官以来,他都克俭守法事必躬亲,入朝以来,虽独自为相多年,权倾朝野,可政务井井有条清明可察,对皇上亦是忠心耿耿;其与满朝文武也并无什么私交,是以以‘弑君谋逆’之辞罪之,恐难平民心。”
朱元璋胸脯不住起伏,怒火中烧,道:“太监云奇与御前侍卫亲眼所见之事,如何成了以‘弑君谋逆’之辞罪之?刑部与大理寺审问之初便已有人供罪认罚,怎么?你们是想说我冤枉了胡惟庸,想说我就是想杀了他吗?”
宋国公冯胜接话道:“皇上息怒。依臣之见,若胡惟庸真是谋逆,断不会让手下之人在市井大街之上直言其名,只怕此事另有隐情!”
朱元璋大怒道:“隐情?还有什么隐情?”
韩国公李善长面不改色,继续道:“前御史中丞商皓与胡惟庸早有间隙,早就怀恨在心,经臣查证,胡惟庸谋逆一事,御史中丞商皓颇有嫌疑,必是其构陷嫁祸。”
魏国公徐达不等朱元璋开口,却道:“一个小小的御史中丞,却以‘弑君谋逆’这等大事构陷朝廷重臣,虽然匪夷所思,却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臣担心,若真是商皓设计构陷,那凭他的心智手段,是断断想不到也不敢做出来的,如果其背后还有他人,那胡惟庸已然获罪入狱,皇上当考虑此事是否已然结束,抑或……只是某些人阴暗手段的开始。”
听了魏国公徐达的话,朱元璋有些出神,想了片刻,道:“商皓曾亲自面见于朕,为胡惟庸求情,这又作何解释?若他构陷胡惟庸,又为何替他求情?他只需要静观其变就能置身事外,何以多此一举,还被朕砍了脑袋?”
魏国公徐达道:“皇上,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商皓只不过是枚棋子——一枚用来开局的棋子,他的作用只是为了开局,局面开了,他的作用也就没有了,他背后的掌棋之人为了棋局不破,自是要将这枚棋子送出去被杀死,这样,就不担心这样一枚棋子会泄漏他的布局了。也许,是为了保住掌棋之人的身份也不得而知。”
朱元璋冷笑一声,道:“怎么?难不成胡惟庸之案牵扯还这般深远?尔等不必扰乱朕的思路,朕知道,你们是商量好的,想保胡惟庸!哼,今日我就与你们透个底,胡惟庸必死!迟早之说罢了!”
韩国公李善长双手颤抖,道:“皇上!若胡惟庸有谋逆之罪,那臣是胡惟庸入仕保荐之人,想来臣也是逃不了干系的!如此,臣请皇上赐死于臣,以证清白!”
朱元璋冷声道:“死人就是死人,不会说话,也不会证清白!或许朕冤枉了胡惟庸,或许你们方才所说是真,可朕是皇帝!朕想让谁死,那他就一定死的合情合理!你们想保胡惟庸朕不拦着!只是别激怒了朕!账也好,情也罢,迟早都会算清的!”
魏国公徐达往地上一跪,朗声道:“皇上!江山社稷,百官之作为是为基础,百姓之福祉是为最终,皇上还请明察之后,再作打算!”
宋国公冯胜等重臣全都跪在地上,齐呼道:“请皇上先行明察!”
朱元璋将袖子一甩,恨恨的瞪着众人,袖中龙拳紧握,隐隐作响。不再多言,朱元璋愤然离去。
魏国公徐达看皇上生气走远,叹道:“天子一怒,血流成河,老哥几个,此事还需暗中运作,否则未能保住丞相,却先折了诸位,只怕胡丞相也不会心安。”
宋国公冯胜道:“怕个球!自古忠臣多蒙难,若能保住我朝忠臣良将,我冯胜,甘心第一个赴死!”
池中红鲤早已散开,池水也恢复平静,偶尔水面冒出白泡,却是那般无力,好似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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