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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念起了经，女人补了胭脂，小乞丐又要了一只叫花鸡。
掌柜的看着随意散落在雪地中的黑色算珠，干巴巴地啧了声，从袖子里抽出一杆烟枪，自顾自抽了起来。
风雪顺着西墙的大洞倒灌进屋子里，将店小二的六角帽吹落在地，沿着残破的墙壁呼呼嘶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莫游尘有些错乱，想不到以自己斩魔境界的修为竟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这让他有些羞恼，又有些惭愧。
“您的面好了。”店小二极为恭敬的将面端到竹影归的面前。
“哎呦！墙边这么大的风，让人怎么吃饭呀？”说话的当然不是竹影归，而是那个女人。
店小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道：“是啊，老板，这西墙……怎么补？”
掌柜的用烟杆指指东墙。
店小二显得有些垂头丧气，心想，您这不是让我拆了东墙补西墙么？
女人开始宽衣解带，只是解开第一颗纽扣的时候，小乞丐已经吃完了第二只鸡，正准备破开第三只鸡的鸡头，去吸允里面的脑汁。
和尚突然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抬起手，右脸颊多了一抹血色，殷红中，蚊子被拍得稀烂，正犹有余力的抽搐着身体。
“这经真他妈难念！”他说。
屋子里鸦雀无声，只剩下呼噜呼噜的吃面声。
竹影归几筷子挑干净碗里的面，然后一口气将汤喝下肚子里，最后将筷子并排放到碗边，满意的打了个饱嗝。
“现在该轮到你说话了。”竹影归也不回头，语气平缓而自然。
小乞丐正吃的津津有味，听到白发老人的话后突然怔了怔，约莫三息过后，才将鸡头整个放到嘴里，嘎巴嘎巴大嚼特嚼起来。
他黝黑的小脸胖嘟嘟的，看不到一丝的贫贱气息，虽然衣着破烂，双眼里却闪着金光，叫道：“小二，再上一只烤全羊，还有添六副碗筷！地冻天寒的，光吃白水面怎么行？”
“等等，我不吃辣椒！”女人说道。
“小二！挑只肥的！再开坛十里飘香！三十年陈的！”和尚说道。
“先把算盘给老子拾回来！”掌柜的将烟斗在鞋底磕了磕，黑色的烟灰掉到地上。
四张桌子拼到一起，焦香四溢的烤乳羊跪在桌面的盘子里，焦黄色的表面不住地流着肥油，滋滋作响，羊头里插着一把不大不小的割肉刀，盘子四周放满了生菜春饼一类的吃食。
饭是好饭，但吃饭的人却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聚餐，更像是在吊唁。
女人拼命往自己的蘸碟里倒辣椒面，和尚却对着烤全羊念起了《往生经》，而小乞丐，则是用割肉刀一把将羊头砍了下来，和羊角较起劲。
店小二坐在掌柜的旁边有些不自然，不停挠着脑袋。掌柜的叼着烟袋，眯着双眼假寐。
莫游尘将木匣重新绑在背上，冷冷的看着竹影归。
屋外风雪连天，但屋子里，却风已停，雪已住。
不是因为西墙被东墙补上了，而是有一柄剑正插在大洞下的泥土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挡住了风雪，隔绝了严寒。
在场有谁不知道，那就是竹影归的剑？
因为有了这柄剑，竹影归才有了插翅难逃的外号，才得以受到雨帝的宠爱，醒掌着天牢的生死印。
剑身细长，流光溢彩，如翡翠晶莹，如玉石剔透，但偏偏又非石非玉，散发着强大的气息。这就是“竹笼”，来自剑宫的十三把神器之一，也是这个大陆上最坚不可摧的牢狱。
“呵呵，素问梦里春宵风四娘从来不吃辛辣食物，今日怎么如此想不开？”竹影归平静开口，老眼古井无波，语气平缓可亲。
吃得满头大汗的风四娘终于停了下来，左手捻着一片羊肉，右手举着蘸碟，怔怔的看着竹影归，美艳的脸庞香汗淋漓，朱唇轻启，娇声道：“听说火辣的女人才可爱，又火辣又流汗的女人才是尤物。”
“那你呢？刚才不还叫嚷着要吃肥羊，现在怎么念起了经？”竹影归看向和尚。
“你应该知道我是个和尚？”
“知道。”
“当一天和尚就要念一天经。”
“不觉无聊？”
“以前觉得很无聊，但是现在我才知道，世厄道险，终究难逃。”
“佛语有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本无刀，何来放刀。”
“刀在心中。”
“无需多言，要杀便杀，这《往生经》我是给自己念的。”
“念一天经无刀和尚果然不凡，死到临头嘴还和这羊角一样硬。”小乞丐笑着说道。
无刀和尚面如死灰，干脆闭上双眼，专心念经。
“想不到富可敌国吕小钱居然是个小孩子。”竹影归摇摇头。
“叫小钱不一定没钱，富可敌国的也不一定非得是糟老头子。”吕小钱直接将羊腿割了下来，送到口边，轻轻一笑，“要说痛快，还得是这羊腿。”
“看来以后帝都的那些名媛再也不用认干爹了，都去认干儿子好了。”风四娘笑道。
“今天怎么都不会说人话了？”掌柜的闭眼说道。
“见人说人话，见鬼自然要说鬼话，你不知道这位大人就是索命的厉鬼？”吕小钱怡然自得，突然将羊腿放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铮”的弹向空中，说道：“竹老头子，正面的话留我一个全尸，反面也要把我的衣服放在我的墓前，虽然我很有钱，但也很抠门。”
铜钱在空中飞速旋转，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它缓慢地向上移动，仿佛时间在此刻变得粘稠，人们的眼神有些呆滞。
嘶嘶声响，空气中带起细小的涡流，相互碰撞打着旋儿，不规则的吹动着，就像是在黄金宫顶的蝴蝶煽动翅膀，不作理会的话，便会在远来森林刮起一股飓风。
细小的能量不断被放大，铜钱在特定的轨迹中运动着，命运不断翻转，是束手待毙，还是奋力一搏，是引颈待宰，还是同归于尽。
是生是死，这确实是个问题。
但众所周知，竹笼剑是天地间最坚固的桎梏，再加上竹影归这个恐怖的老头，就算是剑乾境的绝世高手来了都不一定能有什么办法脱身，更何况……
“更何况咱们这几只臭鱼烂虾！”掌柜的将烟斗探进烟袋里，将烟丝蓄满，啐了口唾沫。
莫游尘自始至终沉默不语，只是冷冷看着在场的众人，听了掌柜的话后，此刻眉头微微皱起，右手慢慢摸向身后的木匣。
店小二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头发已经被他自己抓下一大把，他看起来有些急躁不安，甚至带着些疯癫的意味，他颤抖着将手捂着嘴，额头的汗水不住流到脖子里，他蜷缩起来，嘴里小声骂着：“该死的老板，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卷入这场风波里，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突然骂了一句脏话，拿起割肉刀将烤全羊剁成了碎末，吼道：“你这只铁公鸡！你不是向我保证过绝对不会死的么？”
一毛不拔铁工计愣了愣，突然笑道：“不错，我是保证过。你不要急嘛，我说你死不了你就死不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竹影归问道。
“因为在座的都不想死。”掌柜的铁工计点燃了烟斗里的烟丝。
说是不急，他的动作比谁都快，竹影归的剑还未出鞘，烟丝已经“砰”的化为了一缕青烟。
莫游尘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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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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