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阳

甚咸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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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历二十一年,秦灭六国,统一关内。秦携二十万锐士伐燕。燕军难当,西线溃退。亡国之际,朔北卫上将军率八万精骑南下卫国。与秦军决战于上方,鏖战半月,秦军势泄,退。此役,朔北卫几近全没,上将军林钧携长子林榆马革裹尸。君上哀痛,追封忠勇侯,世袭罔替,谥武毅。——《燕史·忠勇侯世家》

    ……

    重阳的清晨,天色尚未清明,似乎还飘着点点细雨。今日出城的人总是比往常多些。或祭祖扫墓,或登高踏秋。无论哪类人,笼罩在身上的压抑都不是能很轻易抹去的。

    两年未来扫墓,却也不显得荒芜。三座接连一起的墓前都摆放着祭祀的时蔬,看上去还很新鲜。墓旁种着好几棵桂树似乎也有人经常打理。大哥还在的时候提过,娘亲生前最爱桂树,常说若生个女儿就取名桂儿。大哥每次提起娘亲都是一脸的尊敬,而林楚却从未见过他的娘亲一面。国都人都说他林楚是克父克母的命。一出生就把亲娘害死了……

    狠狠灌了几口酒,林楚觉得这醉乡楼的好酒还是不够烈,此时若有朔北的烧刀子才是真应景。不知不觉间雨也比方才大了许多……

    “清晨少喝点酒,伤身。”林楚一听就知道二哥来了。大哥自幼从军,性格豪迈,对林楚疼爱有加。而二哥饱读圣贤书,总是不喜林楚大大咧咧的性子。父亲与大哥走后,林楚愈加放浪形骸,二哥对他的管教也愈加严厉。

    林楚转过身将酒葫芦抛给林枫,“怎么,二哥不是忙得连家都回不了。”

    似乎忙到记性都不好了,方才才劝林楚的话,林枫转眼就忘了。一口就把整葫芦的酒喝尽,倒了倒只剩下点滴酒混着雨落到地上,就又把酒葫芦抛还给林楚,“重阳六部休沐。”

    与林楚擦身而过,林枫默默地上香烧草。

    林楚靠在桂树旁静静地看着。

    ……

    不知道这种沉默持续了多久,直到林枫拍了拍手站起身,直视林楚,“你不该回来的。朔北很安全。”林楚知道,林枫一定明白此时的朔北已是大战在即。或许在他看来,靺鞨大军的威胁远没有国都的勾心斗角严重。

    盯着林枫看了片刻,林楚还是开口,“我知道。国都不一样了……”

    “其实这两年你做得很好。”林枫有些自嘲的笑笑,“忠勇侯府有个醉心仕途的老二,有个不求上进却要袭爵的老三。挺好。”

    “他们……他们就真的觉得我们的威胁这么大?”林楚想了想觉得一些话还是不吐不快,“我们林家都如此落魄了,他们何必苦苦相逼?”

    林枫瞥了林楚一眼,斟酌了片刻,还是说道,“全天下人都知道林家、仲家、程家穿着一条裤子。”

    “我们林家已无兵权,仲家把兴安卫十万精锐拱手让出,程家世兄都那样,他们还想干嘛,还要怎样。”林楚低吼。林楚知道自己失态,却着实忍不住。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短短几年,就物是人非。

    “程家有朔北卫,仲家还有上方卫。你真的就天真的认为我们软弱可欺了?”林枫语气平淡却显露出书生少有的霸气。

    “上方卫不是……”“中山王醉心玩乐,无意打理军务。剩下那些鸡犬之流怎么可能是你那个未婚妻的对手。仲叔恐怕早把上方卫握在手中了。”林枫口中的中山王韩真,林楚耳闻,身为当今君上胞弟领上将军,却风流享乐。只是没想到仲家大小姐当真厉害,果然还是要考虑脚底抹油了……

    “其实他们怕的还是你头上这个忠勇侯爵。你不明白,大燕唯一一个世袭罔替的国侯,在军中的声望有多高。”林枫望了望远处,“当今君上还是念旧的。我们三家长辈陪他出生入死,克定北地。所以近年来封赏不断。但君上毕竟是燕王,他有能力镇住我们三家,他的儿子呢?”

    看着还在思考的林楚,林枫接下去说道,“当今王太子风评甚好,世人都说有君上之风。呵,当年的君上身边有林钧,有仲达,有程也。他身旁都是什么货色,卫家吗?溜须拍马鸡鸣狗盗之徒。”林枫提到父亲和长辈们,脸上也是说不出的神往,“况且王太子别的没学到,君上的野心到是学得一般无二。君上在位还好说。一旦……”

    “君上近年身体不好?”林枫点了点头表示回答。看到二哥脸上的凝重,林楚明白何止是单纯的身体不好。

    “你也不必多想。事情还没有坏到那种地步。”

    ……

    “二哥,我们商量个事。”林楚眼睛一转,忽然佩服起自己的机智,“你看现在各方都这么忌惮我们,那林家和仲家联姻不是让他们更警惕嘛。不如我们把婚事退了?”林楚说完越来越觉得自己贼帅,这理由都想得出来。

    林枫直直盯着林楚看,把正在自得的林楚盯得全身发毛,“你怎么就这么不待见仲家小姐。两年前就嚷着退婚退婚,这次回来还打这主意。退婚是不可能的,这婚事是父亲在世和仲叔定下的,君上亲自做媒,没有人会拿这桩婚事说事的。”

    顿了顿,林枫决定还是告诉林楚,“竟然你这次回来了,君上想必不会让你即刻回朔北,八成你要年后再走了。仲叔和我商量是不是趁这个机会把婚事办了。”

    “别啊,我的亲哥。你都还没娶嫂子怎么就轮到我了。大丈夫一世,怎能不建一番功勋。天下未定,何以家为。不急不急。”林楚一脸正色说不出的豪迈。心里却想着这老婆坚决不能要,从小被她鄙视到大,以后在床上还得被鄙视?不行不行。

    “行,你有远大抱负我也不能耽误你。”林枫的话让林楚心里一喜。“明儿我就去找仲叔把你调到上方卫去。你先领兵去把秦国灭了吧。”话说完林枫潇洒离去,头也不回。

    不知不觉都快正午,雨也渐渐地停了。放眼望去祭祖踏青的人都陆陆续续回程。相比来时的沉默压抑,归程的人们有说有笑,欢快了不少。

    只有林楚一人觉得,今天的天空格外的昏暗。在林楚看来,这条归路显得格外漫长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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