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往事

suzukisang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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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安宫虽一向被刻意遗忘,但禁宫里却没有什么是帝王不知道的。楚瑷前脚刚走,顺德帝就在建章宫的御书房内摔了茶盏。

    “他倒真是个好兄长!为着不相干的人操心操肺的,朕是他父亲,怎么不见他来忙前忙后?这些年自己窝在山里不出来,看看外面,都在说什么!啊?隐士储君?呵!他倒也好意思!”

    顺德帝窝了一肚子火,噼噼啪啪地骂了一顿。殿内伺候的宫侍皆默默低头,夏守忠一边让小内监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一边笑劝:“陛下息怒,殿下与您父子情深,怎么会不为您分忧呢?先不说自打殿下归朝以来,人心均安。就是这政务,詹事府那里便分担了不少,左相与右相都戏言说,殿下可是帮百官提前了归家时辰呢。”

    顺德帝冷着脸,并不吭声。夏守忠笑笑,继续道:“至于外界所言的‘隐士储君’,这可是对咱们殿下的赞誉呢。那东山,可是出俊杰的灵地啊,殿下风姿超凡脱俗,世人仰慕,才给了这样的称号。说来,也是子肖其父,殿下这不正是承袭陛下您么?”

    夏守忠真不愧是跟在帝王身边多年的心腹,一番话娓娓道来,真是把顺德帝的火气去掉了几分。当然,这也是他看准了帝王心里实则压根就不会真的对着爱子生气,最多就是恼火,而这几分恼火,在“有子如此,其父必胜”的话语中也将烟消云散。

    确然如此。但因顾及着身为帝王的面子,顺德帝脸色并没有立即阴转多云,只是语气和缓了不少,当然内容还是批评儿子不体谅自己以及感叹一下自己的辛苦:“真是欠了他的,这些年他过得潇洒,让朕跟在后面收拾摊子。”

    哎,这里夏守忠也不好说什么,当年楚昱上奏要去东山清修,一去就好几年,世人都觉太子这是要看破红尘了。顺德帝顶着满朝压力,压下了无数要易位东宫的折子,拖着好几个成年儿子的婚事,坚持不废储,一心等儿子回来。

    终于,五年后,太子回来了。要说顺德帝起初对儿子还有些怨怼的话,那在这五年中早被消磨的没了,只剩下拳拳爱子之心。不说东宫班底一夕之间全部恢复,单看这未来太子妃的家世,就足以令人对帝王的爱子之心瞠目结舌。

    大燕立国百年,还从未见过疼儿子到如此地步的帝王,顺德帝可以说是前无古人了。若要真对此讨个理由,夏守忠只能说,大抵是因为先皇后了。

    红颜薄命于宫闱倾轧的先皇后是帝王心里的疤,夏守忠是万万不敢揭的,因此只在一旁沉默。顺德帝或许是因为楚昱的先斩后奏亦或是被什么勾起了回忆,忍不住轻叹:“一切都是我欠下的债,也不知到了地下,她可还会愿意见我。”

    这话说得别有一番凄凉,夏守忠安慰道:“娘娘定然不会忍心不见陛下的。”

    顺德帝闭目扶额,轻声道道:“是啊!她要是生气了,不愿见我,那我就跪下来求她,她对我总是不忍心的。帝王的脸面算什么,有她在身边,才是不羡鸳鸯不羡仙呐。”

    个中伤悲,大抵只有当事人知晓了。

    夏守忠对殿内的其余宫侍挥了挥手,以免让帝王悲伤的样子被瞧了去。

    其实这并不需要,帝王喜怒哀乐的流露只是稍稍一瞬。顺德帝放下手,神色已经恢复,摩挲着手上的扳指,静静出了一会神,方对夏守忠吩咐:“去中安宫。”

    也没用御辇,顺德帝身边只跟着夏守忠,主仆两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去了一趟。

    中安宫已经数十年不见帝王驾临,即便看守的宫侍是顺德帝安排的眼线,此刻见了突然登门的帝王也是惊愕不已。

    顺德帝也不废话,直接问道:“她人呢?”

    宫侍忙低头答道:“就在书房。”

    问清所在,帝王抬脚便往里走。夏守忠忙跟上,还不忘回头使了个眼色示意宫侍不要泄露出去。

    殿内自然也是有人看着萧氏的,见着顺德帝进来同样惊讶无比,但都被夏守忠给压下了。萧氏被女儿的一番话打击得不行,此刻正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察觉到有人靠近。

    待夏守忠示意两边的宫侍撩起竹帘,萧氏被动静打断,这才知道帝王驾临。

    这些年所做的孽都是源于自己对眼前之人的求而不得,这是一种执念,让萧氏愈陷愈深,即便时隔数年,此刻见到让自己陷入业障之人,心底的疯狂似乎刹那便被点燃。碍于两边宫侍的阻拦,萧氏不得上前,只能双目含泪,凄凄切切地望向帝王。

    这副神情,让顺德帝本能心生厌恶。萧氏心里大痛,不由哽咽问道:“陛下来此,难道不是已经原谅妾了么?”

    “原谅?”顺德帝脸上浮现出奇怪的表情,凤眼一眯,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你是从何而来的自信,觉得朕会原谅你?都说兰陵萧氏矜傲,现在看来,自以为是也是无人能及的。”

    萧氏脸色一白,看了看左右宫婢,顿感羞愤,忍不住为自己申辩道:“陛下何苦辱妾家族,萧氏乃开国功臣之后,要说矜贵,自也当得。”

    闻言,顺德帝也是懒得再说些什么了,招了招手,身后的夏守忠便奉上了一本奏章。顺德帝拿过直接扔在了萧氏面前:“你倒是仍抱着萧氏贵女的名头,岂不知你那好父亲已经将你除名了。萧氏一族,已迁回兰陵去了,至此不得以世族位居。至于你那位母亲,已被从萧氏祖坟迁出去了。”

    一连串打击,萧氏已经瘫软如泥,她也没打开手边的奏折。这个时候帝王不会编这些话来骗她。她的手紧紧抓住裙袂,咬牙问道:“陛下真是心狠呐!若是她,陛下可会像待妾这样待她?”

    见她提及先后,夏守忠一个色变就要上前喝止:“放肆!”

    萧氏不理,只顾盯着面前的帝王。

    顺德帝真是觉得自己就不该来这一趟。当年萧氏事发,他审了案,斩了人,血洗后宫朝堂,一番动作之后打算将罪魁祸首熬死冷宫,是以下令废黜萧氏后顺德帝是连她面都没见过了,自然也不知晓她心里还有着这样的念头。此刻听来,只觉不可思议。

    “你怎么有脸认为自己有与她相提并论的资格?”顺德帝嗤笑,语气愈发狠戾起来:“你也敢提她!这些年午夜梦回,你心里就不会有愧么?”

    萧氏似是没什么好顾及的了,大笑了起来:“有愧?自古后宫争斗不是历来如此?你死我活而已,妾是没有坐上凤座的命,但是也不算亏,毕竟,妾可是亲手杀了一只凤凰。哈哈哈!”。

    顺德帝眼中充血,上前一步一把捏住萧氏的脖子,厉声道:“毒妇!”

    萧氏也不反抗,她能感觉得到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但更多的则是欣喜。中安宫的日日夜夜都漫长冷寂的很,只有这只手的主人能温暖这些孤枕难眠的夜。萧氏忍不住想,若是今日能死于他之手,日后也不必怕这冷寂得能让人发疯的夜了。

    萧氏脸上带着一点满足地闭上了眼睛,然而事实却非她所想,脖子上的禁锢松开,不待她反应过来便被一道大力给甩倒在地。萧氏一脸惊愕地望着正面无表情用御巾擦手的帝王。

    “你真是一生都在自以为是。朕为什么就会如你的愿亲手杀了你呢?你视吾妻为敌,却不知你从未在她眼中;你自诩甚高,却不知会被家族抛弃。别再把所有的罪孽算到朕头上,朕可没这么大的能耐,能成就你这样的业障。你不过是活在自己的执念当中,不愿醒来。既是这样,那你就一个人好好去做梦吧。你想死,朕成全你,待三娘出降之后,你便自裁吧。若你还记得你是三娘的母亲,便不要令她在此时难堪。至于你的身后事,便去与你那好母亲作伴吧。”

    顺德帝慢条斯理地说完最后一字,便将御巾扔给夏守忠,转身走了。

    竹帘复又被落下,隔断里外视线。萧氏望着帝王决绝的背影,心知这次以后,自己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她伸向竹帘的手也慢慢下落,最终无力垂在了膝上。

    她低低笑出声来,心底有什么东西开始隐隐上升,不一会就全部聚集在了眼眶里,捂住脸的左手渐渐开始有了湿意。

    真是又苦又涩,萧氏想,这大概就是她这一生的滋味了。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等着女儿出嫁了。

    从中安宫出来,顺德帝脸色就黑得跟锅灰似的,夏守忠也不敢言语,默默在身后跟着。待转过宫墙一角,顺德帝突然方向一变,沿着右侧宫道就直直走了。夏守忠一惊,这可不是要回建章宫的路啊。忙出声询问:“陛下?”

    前方的帝王没有回应,夏守忠也不敢阻拦,只能跟上。

    待到尽头,有层层叠叠的枫叶出现,夏守忠才在心里一叹,原来是要去九华宫。

    这座失去主人数十年的宫殿依旧光彩灿烂,四季景物被打理地井井有条,丝毫没有无人居住的萧条。夏守忠甚至觉得自己还闻到了一丝茶香。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有谁敢在先后宫殿煮茶呢?

    但当见到树下的人时,夏守忠摇摇头,暗笑自己痴傻。旁人不可能,这位恰恰是有资格的。

    楚昱封了茶炉,盖上茶壶的盖子,起身对顺德帝笑道:“这枫露茶正正好,阿父要尝一尝么?”

    顺德帝没有说话,盯着楚昱看了一会,才点点头:“好啊。”

    于是父子俩久违地坐在一起喝茶,夏守忠自觉候在一边不打扰两人说话。

    在这个有着无数美好记忆的地方以及对面是骄傲的儿子,顺德帝的心情好了不少,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喝了口茶,顺德帝问道:“你安排人去中安宫,意欲为何啊?”

    楚昱笑笑:“什么都瞒不过阿父。三妹心软,想着临走前要见见生母,儿便与她做了个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顺德帝放下茶盏,饶有兴趣地问道。

    “简单的很,她要是能做到北戎的颛渠阏氏,自然就可以去见了。碍于时间,便先让她欠着。”

    闻言,顺德帝眸色加深,他送女儿去和亲原先想的也不过是让北戎那边不闹事,没想到儿子所图更大。这颛渠阏氏的权利在北戎不是一般大,可左右王位,行废立之事。若是楚瑷能够做到,这北戎差不多就是大燕的附属国了。

    这样的发展前景绝对是每个帝王都会乐见其成的。顺德帝双眼微眯,笑问:“你倒是对她有信心,不过,不怕她日后掌权不听你的么?”

    这也不是没道理,毕竟山高皇帝远,楚瑷人在北戎,到时候反悔楚昱想收拾也来不及。

    楚昱点点头,诚实答道:“自然怕,所以派了人看着。”

    顺德帝一噎,敢情儿子是早有准备,轻咳了一声,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才发现杯子已经没水了,脸上一僵。偏楚昱还坏心眼地道:“阿父不必饮得这么快,枫露茶要慢慢品才得其味。”

    顺德帝没好气瞪了一眼儿子,自己伸手拎起茶壶为自己斟一盏,却发现壶里也没水。

    “怎么回事?”一人一杯这就没了?顺德帝以眼神询问儿子。后者老神在在地道:“儿就只准备了两盏的量,枫露茶得来不易,尝个鲜也就罢了。”

    顺德帝惊愕得不行,他还从未受过如此待遇,喝个茶还只能喝

    一盏的量。这偌大的皇宫,还供不起一盏茶了?他欲要说些什么,却见他那好儿子已经招来宫婢收拾起茶具来了。

    “茶也喝了,话也说了,阿父日理万机,儿便不打扰了。”好儿子笑得恭敬有礼,温和无害,全然一副为父着想的模范储君样儿,顺德帝揉揉额角,压下心中想脱了鞋子抽他一顿的念头,摆摆手:“走吧走吧!”

    楚昱行礼告退。

    夏守忠上前,道:“陛下可要回建章宫?”

    “回什么回!”顺德帝没好气地说道,“让德妃过来。”

    夏守忠一愣,复又问了一遍:“是要请德妃娘娘来九华宫么?”

    怎么可能呢!

    顺德帝刚要喷回去,又想到是自己刚说了不回建章宫的,不由讪讪,“让她在疏圃殿等朕。”

    “是。”夏大总管涵养功夫好极了,见顺德帝仍坐在石凳子上不起身,便知帝王这是要再留一会,于是决定亲自跑一趟德妃的处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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