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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皇帝请大臣吃的是晚饭,但做下属的是断断不能晚去的。申时开宴,一般都是未时末到。年节进宫,贤德坊里都是结伴出行,此次照例由陆氏打头,后头跟着一连串的马车,浩浩荡荡地从三进二柱的牌楼里驶出。
每逢年节,为响应朝廷与民同乐的政策,宣华门等处均不设限制,两处可自由来往。有了人声,平日里一向寂静的街道也多了几分热闹。宣华门内对于寻常进不来的百姓而言自然是新鲜的,激动有之,讨论也有之,但限于耳边嘀咕,因为实在不知会不会犯了哪位贵人的忌讳被揪出来。这一点,天子脚下的百姓实是谨慎的很。
因而在见到一连串马车从眼前经过,围观人群也只是在自动避让后睁大眼睛看着马车上镶嵌的家徽试图辨认各个世家而已。今年有细心群众发现了车队中的端倪,有人小声问道:“看着好像少了一家啊,难道是有谁没接到陛下的请帖?”
周围的人听这么一说也仔仔细细数了数过往车辆上,发现确实少了一家。于是皆猜测起来:
“陆、王、谢、刘、桓、崔,这六家都看到了,是少了庾司空府上的吧?”
“嗨,独庾氏被落下,内里有什么原因么?”
“估摸着是做了什么犯了陛下的忌讳,惹了天子厌弃?”
“若是这样,倒是应了传闻。”
“传闻?什么传闻?”
“传闻里说啊,这贤德坊要重修世家谱系了。这庾氏这些年一直犯事,恐要从世家录里被踢出去了。”
“啧啧啧,时至今日,多少没落世家想重登世家名录都难如登天,更别说能够进入贤德坊内了,这庾氏要是被除名,可不是要沦落二流行列了么?”
“嗨!人再不济也比咱们强,总是在这宣华门内住着。”
不知是谁说了这句实话,众人一怔之下,俱都没了闲聊的心思,纷纷散去。陈毓侧头对身边的女子说道:“可还有哪些想去的地方?我陪你。”
“去贤德坊吧,我还从未见过呢。”
“好。”
“逛完那处咱们就回吧。别忘了给筱筱买盏兔子灯笼回去。”
“你呢?”
“我?我就不用了。我只要你陪我赏赏月亮,尝尝桂花酒就行了。”
“真的就不要别的了?今日可是一年一度啊。”考虑到节日人流,东西两市会延迟打烊,为的就是方便今夜出门逛街的女性。陈毓有心提起,为的也是想让心上人开心。
然身边的女子只是抿唇一笑,盯着陈毓认真道:“只要你岁岁年年伴我身边,旁的,我也不需要。”
陈毓一愣,继而笑了起来,牵起身边人的手,笑道:“嗯!伴你岁岁年年,生生世世。”
“咯咯咯,能过完此生已属不易,生生世世我就不贪求啦。”
“你倒是真不贪心。”
到了贤德坊,进是进不去的,两人就立在牌坊前看看。天冬摸摸石柱,叹道:“风雨百年间,唯见世族立。这牌坊估计也比本朝历史要久远的多吧。”
陈毓笑笑:“国朝承祚只一百年,这贤德坊可是历经百余年了。”
天冬收回手,走到陈毓身侧,示意面前的人低头,自己凑到他耳边抵声询问:“你可想居于此间?”
陈毓也学着她的样子,低声问道:“你呢?你想住在这里么?”
天冬皱皱眉,道:“我只是平民丫头,肯定是住不进去的。但是阿大,我觉得有朝一日你总是要去到里面的。”
陈毓哪里见过她这幅感怀的样子,闻言失笑,一把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看着自己的手掌完完全全包裹住那双因为做惯了刺绣而有些薄茧的手,郑重其事地允诺:“我也不过是没落世家子,眼下想努力上进,以期我面前的这位姑娘能够嫁我为妻,日后天涯海角,她与我总是一处过活,不离不弃。”
如此情真意切,不说天冬听了如何,就是这围观路人听了也要感叹。袁硕就是这路人,坐车路过的他不过是偶然间撩开车帘,就让他看见了这幅世间有情人的场面。
“啧啧,男有情妾有意,又多了一对鸳鸯。”
隐月闻言也要凑到车窗边看,却被袁硕用扇子敲了一记:“非礼勿视啊,人家已经走远了,还看什么。你不若去月老庙拜拜,兴许还能得偿所愿。”
“哎呦,先生!”隐月不满地瞪了一眼袁硕,捂着头缩了回去,小声嘀咕:“您又用唇语偷窥,小心殿下说您。”
“嗨,殿下现在可没空管我,今日可有得他忙了。”
隐月撇撇嘴:“若是被殿下知道是先生您向陛下谏言诸事交由殿下负责,这事后您被清算可别连累到我。”这话说完后脑勺又挨了一下。
“晚了!你上了我的车,还想着自保么?”袁硕摇着羽扇,神在在地道:“放心,今日殿下有喜事,不会同我们计较的。”
“殿下的喜事还不让我亲眼见证!”隐月急切申诉,见袁硕的扇子又要挥过来忙捂着头躲到一边:“好好说好好说!”
“哼!”袁硕翻了个白眼,收回手,丢了个你真是个榆木脑袋的眼神给隐月后开口:“还真当是出来玩的?今夜有要事,也不需你出多大力,到时候别坏事就行。做好了,就是我们送给殿下的贺礼。做不好,就把你送到夏总管面前。”
夏守忠是禁宫总管,内侍头头。送到他面前,那不就是做他小弟么?做他小弟,可是要挨上一刀的。这……
隐月立即严肃脸,保证道:“但凭先生吩咐。”
袁硕满意了,也不继续恐吓人小侍卫,给了一记孺子可教也的眼神后闭目养神去了。
泽天门外已停了一溜排车架,陆氏的车夫老练地驾着车停在了惯常摆放的地方,后面的马车也依次停放。陆庸当先出来,陆衍并妻子儿女也陆续下了车,身后六家也渐渐围了过来。陆庸领头走前面,陆衍与卢氏分列其左右,男女各在两人身后排好,就这样浩浩荡荡地进入了宫门。
路上遇同僚,有新人未尝见过这种阵势,都有些惊奇。但大多数人已是习以为常,见到陆庸,纷纷上前见礼。
这见礼就是打个招呼,并不会也不能费太长时间。毕竟还没有到赴宴的地方,这要是在路上因为闲聊时间太长而误了赴宴时辰那就罪过了。
中秋宴,设在了桂宫东明殿。
此处怡情怡景,遍植桂花,景色开阔,正适合赏月。百官陆续到来,在宫侍指引下陆续就坐。天家未至,不宜四处走动交谈,因此大家只能就近与身边邻座低声细语。座次按照官阶高低来,因此也有一二圈外的人。贤德坊的居民官阶相差不大,坐的挺近,也方便交流。桓茵落座后便开始悄悄搜索起目标人物来。这个不难,陆氏一贯坐得前,加上又都是发光体一般的存在,想看不见都不容易。桓茵看着一袭绯色衣衫的陆微出了神。
“阿姐?”
袖子被身边的桓驹扯了扯,桓茵无意识地应道:“嗯?”
“你在发什么呆?”
“哎,天道不公,不公至斯啊。我如陆氏十七娘这般大的时候何曾有这风姿。”桓茵摇摇头,目露哀怨,但也没将目光移开。
桓驹想了想,正要开口安慰几句,就听自家姐姐小声惊呼:“唔!她看过来了!”
桓驹转头,见陆微正与自己这里遥遥相望,面带笑意。正要以微笑回应,就见身边的桓茵已经忙不迭地点头示意了。桓驹感到好笑,拉住姐姐的手:“阿姐心愿已了,可以好好坐着了么?”
小小的人,说起警告的话来还是有几分气势的,前提当然是要忽略奶声奶气的童声。
桓茵收回目光,拍拍弟弟的手:“你年龄太小了,不然就能娶十七娘了。”
桓驹想不到姐姐说的会是这个,一时间惊地睁大双眼。不待他说什么,静鞭声响起,宫侍唱和,天子已经降临。百官并家眷离席拜见,这个时候有什么话也只能憋回去。桓驹羞恼地瞪了姐姐一眼,低头静候天子。
许是今年因心爱的儿子就在身边,顺德帝心情大好,叫了起免了礼,开场白也说得十分真心。在众人重新落座后又郑重其事地将爱子推出来炫耀一番:“今次宴席是由太子全权负责,诸卿以为如何啊?”
这个时候不夸那就是傻!
能混到够格进皇宫赴宴的有谁不是人精,何况上位者已释放出如此明显的信号。百官于是卯足了劲,不着痕迹地开始花式夸人。
陆微面上淡定,心里却是忍不住发笑的。她抬起眼往上面看去,就见坐于帝王左手边的某人脸色淡淡,看不出喜怒。陆微移过视线,转而开始打量起四周的布置来。
宴饮之地临水而建,陆微记得桂宫有一片镜湖,见四处桂树亭亭,料想应当是在镜湖之上。试想中秋之夜,水中望月,桂子飘香,真是雅到了极致。不知因为景美还是别的什么缘故,陆微也渐渐开心起来,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阿珺?”
谢珺侧头,看向叫了自己的谢珣:“怎么?”
“你看,太子一回来,陛下眼里就没有其他人了。”谢珣凑近弟弟身边低声耳语。“哎,其余的人日子怕是有点不好过啊。”
谢珺抬眼看去,可不是么。天子何曾用那种神态看过其他儿女,对着太子,简直恨不能将其拉到自己的御座上一起坐着。若是太子年岁小一点,抱在怀里也不是不可能的。
谢珺一眼扫过深受恩宠依旧表情淡淡的楚昱,对兄长说道:“即使太子不回来,陛下眼中也不会有其他人。”
是啊,前不久的祭典可不就直接派了太子去么,如此爽快的下令在某位殿下回来之前可是被上首的天子拿来吊了好些人胃口最后还是以天子亲自跑了一趟告终。谢珣摩挲了一下下巴,见弟弟一直盯着左前方便也顺势看过去。
谢珺看的是什么呢?
自然是陆微了。
谢珣当然知道弟弟的心思,但是,他这个旁观者也注意到了另一个人的视线。若他没看错,那位东宫现下看的地方与他弟弟应该是同一处,而且,应该也注意到了他弟弟这牢牢的视线。
哎呦,有些要命!谢珣直觉不妙,赶紧示意谢珺低头,就听上首的太子已经打断了还想上来唱赞歌的大臣,自己开口了:“儿许久不理此事,只是循例而已。阿父若是再要让诸卿说下去,待会的晚宴,儿与诸位恐都咽不下了。”
席上静默一秒,之前想唱赞歌的大臣进退不得,略有些尴尬地望向帝王。不止他,在座诸卿皆将注意力转到了这个方向。被万众瞩目的顺德帝一点恼火都不见,对着儿子笑得十分开怀:“哈哈哈!众卿不过是为了满足朕想炫耀儿子的心愿罢了。吾儿不必谦虚,有子如你,是为父毕生骄傲!”
百官:哎呦,一不小心陛下就跟太子真情流露了,碰巧还被咱们给遇上了?
众皇子:得了,咱就是宫门口护城河边捡来的……
公主们……前两个早就出阁生子,重心已经转移;老三,因各种原因对着这位大哥心有愧疚,对于他受尽父爱那是没太大意见的;至于,接下来的三位,平均年龄还是在不知事的阶段,所以可忽略。
陆微是有些惊讶的。她虽知楚昱作为太子深受天恩,却没想到能得他爹这般,嗯,宠爱。毕竟他这位储君可是常年不在京,朝臣数年没见过他面,有过这么长时间的空白期还能圣眷不衰甚至还更上了一层楼,这哪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就是她外祖父母虽只有她这一个外孙女但因相隔两地感情沟通全凭书信礼物维系再见面肯定也不如天天承欢膝下的孙子孙女亲近。
陆微开始对楚昱由衷地钦佩起来,顺便更新了一下帝王对爱子的宠溺程度。
做父亲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为人子怎么都是要回应一二的。楚昱招来身后的宫娥斟满酒,持杯起身走到顺德帝面前,朗声道:“阿父为天子,一生豪情,吾不过是万千壮志一粟耳。今乃月圆之夜,人间万姓能有仰看玉轮的机会,也是仰赖阿父。儿在此以酒相贺!”
“好好好!”顺德帝端起酒盏与儿子相视饮下,而后又招手让身边的夏守忠又为两人的杯子斟上,对着楚昱说道:“得有今日,多仰赖众君相助,你我父子合该敬诸君一杯!”
见天子拉着太子一道敬酒,众人忙端起杯子齐声唱和“臣敬当受命!”
头一场你来我往的敬酒结束,气氛至此也暖的差不多了。宴席已开,朝臣之间也可以互相谈笑了。待宫廷歌舞伎一上场,晚宴已至□□。顺德帝捏着杯子靠在肋息上笑道:“这是你与朕过的第十一个中秋。这次回来,就不走了罢。为父还能与你一起再看几回月圆啊。”
短短几句,真是道尽身为一个留守老人的心酸。楚昱虽知这当中多有夸大成分,但见父亲两鬓白发心中有多少揶揄讽刺之语也说不出口了。只能尽量淡淡:“阿父这话倒是说的我离家弃国一般,我在外几年意欲为何,阿父看来是忘了?”
“吾儿辛苦朕自然知道。”顺德帝笑着点点头,肯定了儿子的作为,又说起了自己的奖励:“朕待会就送你一份大礼。”说道“大礼”还眨了眨眼,眼含暧昧。然而楚昱直接转头,表示并不想看。
年轻时的帝王就是美男子,到了中年也是一美大叔,加上环境渲染,这气质也是无人能比。搁哪也绝对是吸引黄娟妇幼的存在,但在儿子这,至少在楚昱这,还真没多少吸引力。楚昱转头,视线自然就落在了左侧就坐的陆氏一家。再细细锁定,目标自然也就是陆微了。
居高临下,视野开阔。楚昱能在座上清楚地看得见小姑娘脸颊泛着红晕,想来是饮了不少酒。又不由庆幸给女眷席上安排的都是果酒一类,多饮并不会伤身。许是视线太过专注,又或是两人间有了一点心有灵犀,陆微也朝他这里看了过来,两人隔着十来人头,两两相望了。
如此距离,传达心意只能借助身边事物。楚昱想了想,端起了一盏茶,朝着陆微所在的方向遥遥一敬。
接收到信号的陆微哪里有不明白的,笑嘻嘻地放下酒盏,礼尚往来地也朝楚昱敬了一杯茶。
见小姑娘如此听话,楚昱面色温柔,顺势饮了一旁的弟弟们敬过来的酒,言语间还十分之温和。这是让过来敬酒的皇子们都始料未及的。自他们记事起,不是听着自己父皇的事迹长大的,相反是耳朵里被灌了太多的这位兄长的英明神武。如此有距离感的神秘人物,如今对着他们是一副慈兄面孔,这让诸皇子心里倒生出了几分忐忑。
本也不是多亲密的手足关系,楚昱也做不来嘘寒问暖。见弟弟们面色惶惶,也不愿他们拘束,饮下最后一杯酒便对着几人说道:“饮酒只为助兴,切忌不可过量。席间尚有精彩之处,你们自去乐吧。”
“是。”乖弟弟们一个个回到自己座位上,玩去了。
宴至此处,众人均已酒酣耳热。顺德帝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可以宣布一下他家长子的婚事了,于是,招来身后的内侍总管夏守忠,先让大家静一静,自己再开口发言:“今日邀诸卿前来,一是为了共度佳节,二是,为吾儿许婚。”
顺德帝这话如同惊雷,炸醒了一圈人。大家齐齐看向楚昱。后者施施然站起,朗声说道:“阿父,儿虽不才,然这窈窕淑女,吾却还是想亲自求娶的。今日,便请阿父与诸位做个见证了。”
“也好,这样才显诚心。”顺德帝大手一挥,应得爽快极了。百官对于帝王无条件包容太子的程度已经麻木了,是以只静静盯着姿态优雅地从上首走下来的楚昱。
但见楚昱一直走到陆庸陆衍面前,朝两人微微欠身,而后又越过了卢氏等人在陆微面前停下了。
陆微呼吸近乎停滞,她能感觉到众人的目光,但最让她紧张的倒不是这些,而是离她仅有三步远的楚昱的眼神。
“吾倾慕汝久矣,愿聘汝为妇,终老一生。不知汝可为否?”
这句话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书中戏文里不知出现过多少次。先前没能让自己心绪波动,大约是,没有遇到可以说这句话的人。陆微觉得耳朵里是自己的心脉的跳跃声,眼前是那一双记在心里许多年了的盛满温柔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是真没有什么不答允的理由。
她直视着对面人的眼睛,认真问道:“吾尚未及笄,君可嫌吾年幼否?”
楚昱笑着反问:“吾长汝七岁,汝可嫌吾老于汝否?”
当然不会了!
陆微眼睛亮得不像话,直直盯着楚昱,点头允诺:“既如此,君方才所请,吾答: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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