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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话已出口半句，但刹那间，女子的脑海中闪过一丝回忆，原本因为**而无比躁动的内心冷却了下来，理智重新恢复到了女子身上。
“算了，不用了。”女子语调没有丝毫的变化。
‘是因为背弃誓言的后果自己承受不起么？’女子心中问自己，’不，自己连死都不怕，还是害怕什么后果。只是……我不想在任何时候为了任何理由，做出屈服于自己**的事情。’
少年点了点头，不做声的走到隔间里面。
女子躺在原地，心如止水，哪怕再过浓郁的就香，也无法让女子动摇。
“我说，已经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打酒回来的少年醉醺醺的话语暮然响起，以至于让女子想起了她刚才忽略的，少年轻浮的样子。
女子目光一凛，正要开口斥责，却又听到少年说道，“不对，你是修行者，一夜不睡也不是不可以。”
绷紧的身子松弛了下来，女子再也提不起斥责的念头，何必对着一个醉酒的人置气呢，就像每次自己喝醉的时候，无论师傅还是师兄弟，都不会对自己太过计较。只要这少年不做一些出轨的举动，就且由着他吧。
女子的脾气向来是与世无争的，只要不牵扯到自身，女子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去打量，但若是让女子感觉有人在针对自己，女子的性子就会瞬间变得极度暴躁。这可能也是酗酒过度的一个副作用。
“既然你休息，那我就随便说说我自己吧。”少年依旧在那里喋喋不休，“反正我今天，本来就准备在这里一醉方休。”
女子闭上双眼，有些不耐，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让自己不去听少年的声音，但是道观巴掌大小，又怎能避开。
“从哪里开始说呢，先说我的名字吧。”少年拍了拍自己，想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他继续说道，“迟暮的迟，平凡的凡，所以我的名字叫做迟凡。”
“说实话，我一直觉得这名字很不好听，念得快点就像喊着叫我吃饭一样。就因为这个，小时候没少和我爹闹脾气。只不过闹脾气也没什么用，我爹说，这名字是我娘给我取得，说破天也不能改，后来再大些，也就习惯了。”
“说起我娘，我从小没见过她，每次我问我爹，他总是告诉我说，我娘生我难产死了。我偏不信，如果真的死了，为什么连我娘的名字也不告诉我，而且他还时不时的从自己柜子里面翻出一张画卷偷看，还将柜子用锁子锁上，我知道那上面画着我娘。只是他不止一次的警告我，如果我敢动这幅画，他就打断我的腿。我影响最深的一次，因为我实在好奇，想要偷把钥匙看看我娘的样子，被他发现后直接丢到门外，饿了我三天三夜，无论我再哭再闹也没开门，从那以后，我就放弃了看那幅画的想法。”
“就连我爹死的时候，都让我把画卷放在他的身边，不让我打开。直到他和那幅画都化成了灰烬，我也没有看到画里的内容。”
“不过我并不怨他，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一定有他的理由，再狠心的父母总不至于加害自己的子女，或许我现在不理解，但是我总有一天会明白他的苦心。真正让我恨的，是我到现在没见过我娘的样子……”
少年的眼角隐隐有泪光落下，他抬起手中的葫芦，猛地灌下一口烈酒，但因为喝的太急，一口没咽下去，而是涌了上来，喷出大片的酒雾，不仅染湿了自己衣襟，甚至有几点还落在了女子的衣角。
换做是之前，因为这几滴酒液，女子就可以拔剑杀人，但是此时的女子却不为所动，只是随手拂去了衣角的酒珠。
被这么一呛，少年微微清醒了一些，来不及打量自己的衣服，先向女子说了声抱歉。女子摇了摇头，不愿言语，右手一直放在剑柄，轻轻的扣击，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女子没有在意，少年拍打了几下衣服，重新拿起葫芦，微微的抿了一口，笑了笑，继续说道，“呵，本来是在说我，怎么突然说道我爹我娘了。”
“说起我，其实从我记事起，我就感觉自己和其他的人不太一样。这倒不是说我有什么天赋异禀的能力或者说是什么与众不同的特征，而是说我从小，就感觉到自己明白很多东西，可以说我是过度的早熟，但是要让我形容，就像是一个已经活了几十年的灵魂住在了我身体里面，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的一举一动。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影响越来越小，我觉得，我已经和这个灵魂融为一体了。当然，这只是个比喻，我确信我就是我。”
“不过，因为这个，我才能轻易地发现我爹对我撒的谎言。”
“我从小就很孤僻，相对于在无用的玩乐上面浪费时间，我更喜欢琢磨一些关于修行的事情，久而久之，愿意和我往来的孩子也就局指可数，不过这也没有所谓，一个人更加的清净自在。”
“在这个充满灵气的虚华界，修行并不是一件难事，或者说，每个人都已经一只脚踏在修行的门槛上，但却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迈出那一步，理由万千，不尽相同。而我的原因，却不知道为什么，我爹坚决不允许我去修行。”
“说起我爹，他的身子一直都不怎么样，每天弓着腰咳嗽，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医生来看也看不出来是哪里出了问题。这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是很奇怪的事情，毕竟在灵气的滋润下，虽说做不到像修行者一样力拔山河气盖天地，但至少也是无病无灾，不会有疾病缠身，直到五衰劫的来临寿终正寝。所以说，生病在虚华界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情。就算有，一般也是因为战斗而留下的内伤，这些都是医生能够治好的，但是显然没有。”
“或许我爹早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无药可医，所以他也就放弃了治好自己的想法，而是选择在这里，将我带大。生病的他没有力气去做重活，只能靠着他在沙海域学到的酿酒技术供自己养家，不过他好像是在隐藏着什么，虽然是千金难求的白酒，但是也只是低价卖给周围的熟人，所以一直也没有再红尘域流传开来。”
“而我不知道他的想法，我能做的，就只能看着我爹一天天的虚弱下去，慢慢的走向死亡。所以我在很久之前，就预料到这一天会到来，心中也早就有所准备。只是这种感觉，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殇，就是那种，看着至亲之人一点点的死去，而你却无能为力的悲哀。”
“我原以为我能看开，能够坦然的面对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我终于知道，明白一件事情和亲身经历一件事情，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看着我爹的尸体躺在火海中，我只能告诉自己，要忍住眼泪。”
不知不觉间，少年的脸庞上已经满是泪痕，从眼角，经过下巴，流进衣领，与还未完全挥发的酒液融合在一起，痕迹，在白色的寿衣上漫延。
少年依旧不紧不慢地讲述，纵然泪流满面，但是语气却是出奇的平静，就像是在阐述一个别人的故事。除了……少年微微颤动的身躯。
“我爹临死前，他告诉我，他不再会阻止我修行，也不会再阻止我探究我娘是谁，他说，他已经看着我长大，保护我走过人生最初的一段路，剩下的路就要靠我自己一个人走了。”
“这本该是件高兴的事情，不是吗？”
“从小为了想要修行，一个人偷偷的跑到这个道观里，想着看能不能找到之前人们讲道时留下的秘籍功法，即使没有，也曾偷偷酿出些酒跑到更远的地方和行商换过《虚华大略》，然后每天晚上躲在这里看。”
“如今再没人管教，再也不需要偷偷摸摸的去学，这是我一直期待的事情，我是不是要开心的笑出声呢。”
“只是，你知道么，我修行的目的，只是想治好你的病，然后找到娘，一家人可以一直在一起啊。”
少年再也忍不住，将酒葫芦丢在一边，捂着自己的脸哭了起来。
“就算知道此时的哭泣是懦弱，就算清楚你迟早会去世，可是，哪有如何，失去的已经不会再回来，就算拥有强大的实力，又有什么用！”
这是女子见到少年后，第一次听到少年这样歇斯底里的喊叫，就好像，要把之前强忍出稳重的压抑，和多年以来一直憋屈着的伤痛，都一并的发泄了出来。
不知怎么想的，或许是少年的话，触动了女子心中的某根弦，女子停止手中扣动的剑，起身将之前少年递给她的大衣，披到了少年的身上。
身上突然多了件衣服，让少年愕然地抬起头，看向眼前绝色的女子。
“……”女子没有说话，她知道眼前的少年不需要什么安慰，他只是需要一个，可以释放自己的环境。
“谢谢，对不起，失态了。”哭喊过后的少年，像是心中放下什么担子，刚才的酒态一扫而空，再次变得沉稳起来，只是与一开始若有若无的压抑的样子相比，此时的他，才更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应该有的样子。
女子摇了摇头，转眼看向窗外。
不知什么时候，遥远的天际，原本黑暗的尽头，出现了一道金黄色的长线，贯穿南北。原本肆虐着的风雨，也已经临近尾声，天上最后一点碎雨淅淅沥沥的落下。
“天亮了，雨也停了。”少年喃喃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该走了，谢谢……”女子迟疑了一下，“你这一夜的陪伴。”
就要走了么，少年心中自问，他明白，有些事情迟早都会发生，父亲的去世，眼前女子的离开，这些都是他无力阻止的东西。但是，这种感觉，真的好难受……
“外面雨还在下，再……等一等吧。”少年的语气里不知不觉，带着些许哀求。
这一夜，固然只是少年醉酒后的发泄，但是，如果没有女子的陪伴，少年能否将心中的话说出来也未可知，还有那一件披在身上的衣服，如此的温暖，让少年难以忘记。
但女子不会因为少年的哀求就会留下，之前片刻的温柔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这点雨，还奈何不了我。”女子摇了摇头，背负起自己的长剑。
“对了，酿酒的方法，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想自己酿着喝些。”像是想起了什么，收拾好的女子并没有立即离开。
“当然，就是在传统酿酒的方法中加几步蒸馏，只是具体的方法一时说不清楚，我给你画几幅草图如何？”少年想着，拙劣的借口试图挽留。
“麻烦的话，那就算了吧。告辞！”说罢，女子头也不回的推开道观的门。
“我给你拿把伞吧！”少年说道，却没有得到女子的答复。
“也是，她是修行者，怎么会需要伞呢。”少年后知后觉的自语。
天已经亮了起来，女子的背影沐浴在晨曦之中，渐行渐远。看着女子逐渐模糊的背影，少年怅然若失。就如同一场彩色的气泡，一戳，就破了。一生中会遇到很多的人，是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变为路人，还是说，只要拥有过值得回忆的时间，哪怕只有一晚，也不再会陌生。
“等一下！”少年不知那里的勇气，冲出道观，对着还未完全消失的身影喊道，“我们还会再次见面么！”
少年的心中满是忐忑，他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这句话会有怎样的后果，是前方的女子毫不迟疑地离开，还是说，给出一个合适的回答……
“明年春天，我会去洛城。”远远的，少年听到女子的回应。
“明年春天，洛城……”少年默念几句，“天风盛会。”少年醒悟过来，瞬间抬头，但是这一刻，原本和煦的阳光变得如此的灼热，刺眼的光线让少年睁不开眼，但他还是对着女子离开的方向再次喊道，“到时候，我一定会去的！”
待到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阳光，已经看不到女子的身影。
“至少……”
“留下你的名字啊……”
这一次，少年低喃着，声音小的，就连他自己都听不太清楚。
然而，让少年不可思议的，接着欣喜若狂地，是他的耳边回荡着一个声音，那是来自已经离去的女子的声音。
“洛瑶。”少年将听到的声音念了出来。
“洛瑶，洛瑶，洛瑶……”他反复的念着，像是发痴了一样。
微风拂过，不似之前的凌厉，连三岁孩童都无法吹倒，但是十五岁的少年却倒地不起。
酒意上涌，一葫芦的酒对于深谙此道的酒徒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第一次饮酒的少年来讲，足以让他沉沉的睡上好几个时辰。所幸，持续几天的大雨让空中的雨雾都消失殆尽，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太阳持续的给着大地温暖，让躺在地上的少年不会受凉。
夏风带着些许温暖，时不时将道观门口的幡旗吹起，被暴雨冲刷过的道观一时间也变得有些崭新如故，少年躺在湿润的草地上，嘴角微微扬起，不知道在做着什么样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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