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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公子裂月一行人及至边境,已接近七月末。一路以来的景象也逐渐从繁华转为了炊烟稀少的萧条。
浩浩荡荡的军队抵达边城这日已经临近傍晚,夕阳下,士兵们一个个满脸风尘疲惫。守城的将领早早带了手下的士兵们等候他们的到来,看上去倒是个个精神抖擞。
“末将拜见三世子,拜见袁副将!”
边关将领名叫容遂,三四十岁模样,一身整齐军装,身材高大挺拔,姿容端正丰伟。
“不必多礼。”公子裂月对他并不熟悉,只从前稍听闻过他的事情。
据说容遂从前出身也是极好,年轻时曾是月阙城里颇炙手可热的将士,后面几年的仕途在家里护持下也一直算平顺,三十几岁便被破格升到了大将军的位置。可惜,他虽出身世家,却没能学会官场的圆滑,为人太过古板耿直,在当年的某件事情上面一不小心较了真,直接被人排挤出月阙,编排到了贫苦边关。
“三世子可要先去末将府上歇息?”容遂按礼节问公子裂月一句。
“不必。”公子裂月淡淡回道,“我和其他人一起驻扎在城门附近的营房即好。”
“是。”容遂似是微微讶异,拱手应道。按往常而言,主帅及至边关第一晚一般都是在边将府上休息的,且他听闻这位权势鼎盛的三世子在月阙城里生活颇为奢华,所以并未料到公子裂月会果断拒绝。
“你先让人带夜姑娘去府上休息吧。”过后,公子裂月却又补充一句。
容遂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公子裂月身上,也未注意后边,此时往他们几人身后一看,才注意到了队伍里竟还随了一个红衣女子。纵是容遂那样已经在边关磨得心如沉水的人,看到那女子也不由有些失神,边关女子原本就少,如此绝色女子更是见所未见。只是,随军带女眷前来……容遂下意识微微蹙眉:想来这公子裂月的作风比传言中更为奢靡……
“是。”容遂嘴上却表露什么,只示意几个士兵为夜沫引路。
夜沫对他微微施礼,便跟随士兵前去了。
公子裂月一行则跟着容遂径直去了提前搭建的营房。边关苦寒,营房亦十分朴素。
“白国人这几天可有什么动静?”
刚入营房坐下,公子裂月便问容遂道。
容遂稍稍想了想,答道:“说来也有些奇怪,白国军队已在边关驻扎多日,我们日夜堤防,可他们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像是有意等你们前来一般。”
公子裂月沉声不语。
白国此回的目的,本就颇为可疑。
“你可有探到对方来了哪些人?”沉默片刻,公子裂月又问。
“对方派来的主将是李拔,此前便有颇多行军经验;军师为国师卓凌旭亲自担任,应该会在白国军队中起主导力;另外……独孤拓似乎也随卓凌旭一起前来边关了。”
“哦?”公子裂月听到这话,既无吃惊,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怒色,而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虽说独孤拓原本就是记仇之人,可这汲汲然想要对付他的姿态未免表露得太明显了些,想来是恨他到了极点。
“我们是等他们先做动作,还是?”容遂请示道。
“他们不作动作,那由我们率先挑事也未尝不可。”公子裂月不以为意道一句。不管白国故意拖延时间的用意是什么,反正开战是早晚的事,于公子裂月而言,自然是速战速决为好。
容遂微微惊讶:“公子打算何时开战?”
公子裂月沉思片刻,道:“你今晚先派人去他们那儿打探下情况,看看他们反应。若是他们依旧打算拖时间,明日便可部署一拨人马找机会偷袭,不怕他们不起反应。”
“是。”容遂抱拳应道。
***
入夜,白国营地。
夜色幽暗,寂寂如魅。
营帐外的高台上,孤月独挂。空旷的高台中央有一矮桌,矮桌两旁各坐了一个人,旁边伺候的女子正在为他们斟酒。
边关稀有的上好葡萄酒,色泽微红漾着透明,在夜色中愈发显得醇厚沉冷。
“沉月的兵今日傍晚已抵达了边关,王爷可有听说?”其中一边,一身暗黑华服的男子缓缓持起桌上的酒杯,向对面的人轻轻笑道。语中“王爷”二字念得尤为意味深长。
“卓兄莫故意取笑我。”对面的男子与他差不多年纪,亦是一派富贵悠然模样,全然没有半点身处边关的风尘或朴素,一面说着一面持起酒杯浅酌一口,漫不经心笑一句,“小弟早已不是什么王爷了,你又何必突然这么叫我呢?”
卓凌旭依旧是笑,满不在乎地说道:“独孤兄你本姓独孤,身上流着沉月王室的血,怎的就不是王爷了?”
“一个被沉月王亲口判下了死刑、在他人眼里早已不存在了的人,哪里还算是什么王爷?”独孤拓不以为意地浅笑,唇角弧度看上去无丝毫介怀。
“也是。”卓凌旭亦举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色泽颇是华美的眼中掠过一丝阴测测的笑意,转折说道,“不过……成王败寇。若是当年是独孤兄你做了沉月的王,又有谁能废你的身份呢?”
独孤拓不由浅笑一声,微微压低声音似是提醒:“此处虽僻静无旁人,可卓兄这话说的还是太随意些了。”
“何为随意?”卓凌旭并不在乎,“如今早已不似从前,帝都势弱,无暇自顾;诸侯几国都是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明争暗斗,连平头百姓都敢时常漠视王权,以王室传闻为饭后谈资取乐,我们坐于高位,反而畏首缩尾、作茧自缚,岂不怪异?”
“呵呵,那是卓兄你在白国权高位重,白王尚且敬畏你几分,他人又何敢对你有所指摘?”独孤拓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幽深不明,沉声似唏嘘道,“可小弟我如今却已无法与你相提并论。”
卓凌旭在白国的情况与独孤拓从前在沉月的情况并不相同。独孤拓当初虽权势熏天,但暗里多少忌讳沉月王几分,朝堂之上明里暗里反他的人也颇多,诸多朝臣都需要他费心思去提防和打压;而卓凌旭在白国可以说是真正的一家独大,白王年幼,许多年来都是以卓凌旭为尊,朝堂之上几乎无人敢触逆卓凌旭,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地步,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三番几次把目光放到其它国家去。
“独孤兄说这话可就见外了。你到白国以来,我可从不曾亏待过你。”卓凌旭把独孤拓的自嘲听在耳中,也并无什么反应,只淡淡把话又引到了独孤拓身上,“此次更是前来边关,更是与你推心置腹,但看独孤兄如何作为了。”
“卓兄难道如今还要疑我?”独孤拓缓缓抬起目光看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细光,口中依旧玩笑般说道,“我可是把我所知的关于沉月的事全部告诉了你。”
“哦,全部?”卓凌旭似笑非笑看他,语气里面既听不出怀疑,也没有给予完全的信任。
“卓兄但看接下来的局面便是了。”独孤拓不以为意地说道。
“看来独孤兄已然成竹在胸。”卓凌旭道。
“呵,卓兄你是此次战事的军师,怎么说的好像我成了主力?”独孤拓淡淡道。
“我虽是军师,却少不了你的助力。”卓凌旭立马奉承他一句,又道,“毕竟,此次沉月的主帅是公子裂月啊——独孤兄你可是最了解他的人了。”
“卓兄谬赞。”独孤拓浅笑道,“公子裂月是何等本事的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已然败于他手下一次,可不敢称自己对他了如指掌了。”
“人人都有马失前蹄的时候,独孤兄不必自谦。”卓凌旭自然知道独孤拓的本事,继续说道,“此次便是给你机会再与他好好对决一回了——更何况,你已经猜对了一回,沉月王果然派了公子裂月为主帅。”
独孤拓不由微微勾唇,望着杯中微晃的红色液体,缓道:“沉月素来缺少能够独当一面的主将。当初去灵国旧都时,公子裂月其实也并非最佳人选,不过是凭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狠劲在与白国的对决中小占优势罢了,但最终也没能逃过兵不厌诈的门道。如今这回,更是他第一次带那么多的兵,卓兄若是花些心思,定然能钻许多空子。”
“还要指望独孤兄替我指出他那方的空子。”卓凌旭双手举杯,半玩笑半认真地作揖敬他。
独孤拓没有答话,只对他举杯浅笑。
公子裂月是怎样一个人,他自然是最了解不过了——少年孤冷,青年得志;手段凌厉,好胜心强,然而,他的缺点也再明显不过:急功近利、自负激进。
以卓凌旭的老道和谋略,本就能与公子裂月势均力敌,更何况如今……
“话说——那位神秘人物昨夜里又与你谈论了些什么?”独孤拓突然停了手中的酒杯,抬眼问卓凌旭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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