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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顶天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饥饿和疲劳困扰着他。吃不饱饭已经是平平常常的事了，他还能忍住，最要命也最不好对付的是夜晚。这年头，像他这样逃荒要饭的人太多了，人们早已司空见惯，他们早已泯灭了同情心而变得见多不怪麻木不仁了。实在被缠磨得不耐烦了，施舍一些残羹剩饭打发你走人，想要借宿那是万万不能的。
每一个夜晚对于岳顶天来说都是一场灾难，破庙，烂窑，麦秸垛底下是他应付寒夜的场所。前半夜冷得睡不着，到后半夜实在困得不行了，可睡不了多久就会被冻醒或是被噩梦吓醒。
最近岳顶天经常做噩梦，梦见母亲死了。他放声大哭，可一哭他就醒了。他睡在黑夜里想娘。
岳顶天的家境贫穷。父母生养了九个儿女，养大了六个。岳顶天最小，他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一家人辛勤劳作才勉强糊口。父亲积劳成疾又得不到好的调养，终于撒手人寰离他们而去。为了埋葬父亲，他们家欠了外债，棺材老衣都是借钱置买的。接着母亲又得了肺病，不住的咳嗽。去找先生诊断病情，先生给开了方子让去抓药。看着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了，母亲撕了药方说：没事儿，就是咳嗽么，又死不了。岳顶天看到如此情景，他真怕再失去母亲。他跑出去找钱，想着无论如何要给母亲抓药。万般作难的时候，他看见街边有人摆着桌子招募兵丁，每月四块大洋。他即刻去了那里，预支了四块大洋送回家交给母亲，含着热泪离开了娘亲和故乡。他想着凭他每月的四块大洋的饷钱，一定可以治好母亲的病，可以使全家吃饱穿暖。可谁想到刚当兵不到俩月，就被从河南带到陕西来打仗。现在，这个月的饷钱还没领到手呢，差点儿丢了性命。死了倒还好说，死了死了，一了百了。死又死不了，活又活的不像个人。
岳顶天越想越委屈，泪水淌了一脸，他的心情比这冰冷的天空还要灰暗。哭过之后，他决定还是先回老家，看一看老娘。
回家又谈何容易，吃不饱饭，走路变得痛苦而又艰难。他打听好了路径，歪歪斜斜朝着金山镇走去。镇街上人多店铺多，兴许能多讨些吃的，补充一下体力才好赶路。
这里距离金山镇其实并不远，正常人不到一个时辰也就到了，可岳顶天却走了大半天才到。接近傍晚的时候，远远望见镇街的房屋，他心跳不已，这是他回家的首个站点。他想：讨些吃的，吃饱了就走。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总是那么残酷，岳顶天满心欢喜走进金山街的时候，残酷的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棍。街道上店铺都已经关门了，道上的行人也很稀少，有几个和他一样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在那里晃荡。看到这幅景象，岳顶天双腿不由一软，瘫坐在地上。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多。关着门，没有人，怎么讨要？
天已经黑了，天空昏暗得像岳顶天现在的心情。
静了静心思，歇缓歇缓，岳顶天还是站起来朝前走。不管能不能找到吃的，总不能坐在这里过夜。他有气无力地朝前走，目光朝两边索寻，希望能发现一丝栔机。街上的乞丐注视着他，看不清表情，不知道是同命相惜还是同行相妒。
岳顶天从这头走到那头，没看到任何希望。就是这么一条街，就是这么长。现在，这边是出去的路，踏上这条路就能回家了，思来想去却不能上路。
岳顶天拖拉着沉重的双腿在街上又转了一回。就在他彻底死心，准备找个地方睡觉的时候。忽然，街边一家的屋门大开，一个年轻的女人被另一个年老的女人拽着头发拖出来，老女人还骂着：“一天到晚就知道烧烟，谁有那么多钱给你糟践。你找死鬼老头子要钱去，再不许进这个门了！”老女人把小女人拖到街道中间，又对着几个乞丐说：“这个婆娘我家不要了，谁要谁拣去。”老女人说着猛地一撒手，小女人跌倒在地上。老女人看都不看，返身回去关了房门。
老女人是这家的原配，小女人是后纳的。她家老头在世时吸大烟，小女人跟着吸。如今老头死了，老女人当家主事，断了小女人的烟钱。小女人烟瘾犯了在家哭闹，被老女人拉出家门丢在街上。
小女人身体相当虚弱，加上又犯了大烟瘾，已经神志不清，此刻倒在地上抽搐。
几个乞丐先是围着看热闹，后来看见女人躺在地上不起，家人也不开门接她，有个胆大的就凑上去在女人身上乱摸。女人好像死了一样，除了喘息之外毫无动静。众乞丐平时哪里接近过女色，如今看见如此良机，焉能放脱，纷纷围抢上去，饿狗抢屎一般。
岳顶天实在看不下去，也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勇气，他大吼一声：“嗨！”（小说里喊的都是“住手”，岳顶天没看过小说。）众乞丐本就心虚，听见呐喊声呼啦下散开，等看清只是一个小乞丐在喊而主家并没有来人时，他们又折回来了。不过这次是围到岳顶天身边来了。
岳顶天也知道管闲事是有后果的。但他毕竟是当兵的出身，深谙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他冲着一个乞丐紧跑几步，飞起一脚就把那个人踹倒了。乞丐们由于长期营养不良，体质其实并不是太好，也就是说经不起打，这个被踹倒的乞丐哼哼着半天爬不起来。别的乞丐就被镇住了，谁都没想到这个看似瘦小的乞丐会是这么厉害，他们纷纷逃窜开去，唯恐下一个挨打的是自己。
岳顶天守着小女人坐了大约一个时辰。女人渐渐恢复了知觉，她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见自己睡在街上，身边还坐着一个男人，吓得站起来就跑。她把家门拍得哐当哐当响，就是没人给她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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