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

拾遗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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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风扶翠柳,月映人家逅。

    庆州东南,密林中郁郁葱葱的绿荫之上,茂盛的枝叶如一张张巧手,拾取着挥洒的月光。风不大,夜不凉,微风徐徐,驱走盛夏的炎热,使人心中的烦躁略有减少。

    三条人影于树林之中穿梭,且行且停。他们的目光四下搜寻,不曾放过蛛丝马迹。三人中,一名精干瘦小的汉子突然俯下身来,捡起一片树叶。那树叶上有一道弧形的痕迹,明显是由踩踏所致。

    瘦小汉子一边检查树叶,一边大声喊道:“三哥!这边!”

    不远处,一名壮硕的汉子听到呼喊,朝向身边的同伴招呼道:“走!那边有发现!”

    他这同伴是名微胖的汉子,听到招呼,便跟随着寻声而去。

    这壮硕的汉子名叫洪三山,乃三人的头领。一柄单刀使用得出神入化,少有敌手。三人中他的身手最好。那瘦小的汉子叫作林阿虎,别看他个子不高,却出身斥候,身法迅捷灵敏,精通追踪之术。后面这微胖的汉子唤作何十满,其人壮硕如牛,天生膂力过人,与人角力更是从未输过。

    这次出来,洪三山奉了少将军郭瑞的命令,亲率十名好手追杀至此。不过,事情的进展很不顺利。他们的追杀目标不仅没死,还折了八名兄弟。出发时共有十一人,现在却只剩下三个。每当想到这里,他都甚是恼火。从军多年,何曾吃过这般大亏。

    洪三山接过林阿虎递来的树叶,一番辨别后,才开口道:“嗯!这痕迹十分新鲜,人应该没走多远!”言罢,便带领二人朝向前方急追而去。

    一行人飞奔疾驰,身旁的树木朝向后方快速地掠去。迅捷的脚步踩踏在青草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大约奔行了一炷香的时间,洪三山突然发现,前面似有光亮传来。这光亮不同于月光的惨白与清冷,虽然微弱,却散发出丝丝暖意,柔和无比。此乃火光,前方一定有人。三人见此连忙加快脚步,朝光源处急行。不多时的功夫,就出了树林。

    夜色下,繁茂的青草铺满大地。清风拂过,吹起一阵阵涟漪。好似指引一般,朝向前方荡去。绿海的尽头是一座荒废的小庙。小庙十分破旧,门前杂草丛生。铺在地上的石板大都断裂破损。对开的庙门仅剩一边,斜靠在侧。庙内墙壁斑斓不堪,基柱更被虫蚁啃食得千疮百孔。

    此时,一名粗布麻衣的俊朗男子,倚靠在墙边。用手中的树枝,扒拉着面前的篝火。并从怀中摸出最后的干粮,用树枝插好,在火堆上慢慢烘烤。一边烤,一边拿起身旁的竹筒,用嘴咬开木塞,将里面的清水灌入口中,一通牛饮。

    不多时,火上烘烤的干粮,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男子正准备食用,却发现身前不远的地方,正趴着一只硕大的老鼠。一双贼亮的鼠眼,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干粮。似是干粮的味道,引来这不速之客。

    男子撇了撇嘴,把干粮烤焦的外皮剥了下来,朝那流着口水的不速之客扔了过去。饥饿的老鼠察觉有东西朝自己飞来,立时受到惊吓,飞窜地逃开。半晌,见没有动静,便又爬了回来。顺着气味,冲向那地上的干粮。将干粮扑在身下,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见没什么危险,这才拖着干粮飞速逃离。

    送走了不速之客,男子就着竹筒里的水,吃光了手中的干粮,勉强驱走了腹中的饥饿。随着身上的疲劳渐散,一阵困意不觉上涌。

    而正在这时,庙外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响。

    男子察觉异动,心中明白追兵已至。不由暗道:来得好快!转身朝向庙门望去,只见三道人影正站在门口,将出路封死。来者正是洪三山、林阿虎与何十满三人。

    洪三山率先开口,朝向男子喝道:“白沐!我看你还逃往何处?”

    那被称作白沐的男子,揉着脏兮兮的脸颊,驱走身上的困意,轻笑着回道:“你们追了我这么久!不累吗?”

    洪三山沉声喝道:“小子!我劝你乖乖束手,为我的兄弟偿命!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白沐嘴角微翘,不屑道:“偿命?你们追杀我一路,难道还不许我还手?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杀人人杀!因果循环,天经地义!”说着,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继续道:“不是我说,你家将军心眼儿真小!我的话虽有些逆耳,却未并非胡言。听不得真话,且睚眦必报!百胜仁义之名不过鬼话!若论沽名钓誉何至如斯!”

    洪三山大怒道:“住口!你这竖子竟敢坏我将军的名声!我家将军仁义宽厚、气量无双!怎是你这卑鄙之人能够置喙”

    白沐撇了撇嘴,打断道:“哦?若你家将军为人宽厚,你有为何会出现在此?闻言逆耳,便欲杀之!如此宽厚,岂不笑话?”

    洪三山微微一滞,怒声喝道:“住口!死到临头,还敢逞口舌之利!”

    白沐笑着讥讽道:“死到临头?这话从何说起?你们一行十一人来,而今却只剩下三个!竟然还敢胡吹大气,真不知你哪儿来得自信?”

    洪三山闻言,脸上顿现羞怒,强辩道:“那是你使诈偷袭,我等不防才遭了暗算!”

    洪三山心中明了,若论单打独斗,白沐比他强不了多少。可这一路追来,对方从不与他们正面交手,专挑落单之人暗中偷袭。若一击不中,也不停留,立马逃之夭夭。其人之狡猾,令他们头痛无比。

    白沐冷笑道:“你们人多,我人少。若正面交锋,哪里还有命在?我又不傻!”

    洪三山一听,怒声喝道:“牙尖嘴利!无耻之徒!”

    白沐轻哼道:“别骂了!难道仅凭几声咒骂,便能取我性命?说了这么多,为何还不动手?”话至此处,却是微微一顿,似有所了然,伸手指向房顶,轻笑着问道:“你是在担心上面的朋友吧?”言罢,看了眼洪三山,见对方不回答,随即抬起头来,朝向房顶大声道:“上面的朋友,可否下来一见?”

    他这话音方落,房顶便传来一道略微沙哑的声音。

    “算了吧!我只是碰巧路过,没有见面的必要!”

    白沐听了这话,调侃道:“路过?这么巧?”说着,望向洪三山等人,出言问道:“他的话你们信吗?”

    洪三山冷哼了一声,并不答话。却按住了腰间的佩刀,似是准备随时动手。

    白沐似未察觉对方的动作,而是再次朝向房顶,大声道:“好吧!即便你是路过!可你路过的时间真的不巧!看到此事更是万万不该!”

    房顶之人听闻此言,不由问道:“此话怎讲?”

    白沐回道:“你想啊!这样的龌龊被你看到!我死之后,他们会不会杀你灭口?”

    房顶之人复又问道:“若我保证对今晚之事守口如瓶,又当如何?”

    洪三山听了这话,忙对房顶之人道:“今夜之事与阁下无关,还望阁下不插手!某亦不会与阁下为难!”

    白沐听了这番说辞,不由轻笑着说道:“哈!如此儿戏之言!你信吗?”也不知此话的对象是洪三山,还是对房顶之人?也许两者皆有!

    那房顶之人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是呀!死人永远比活人可靠!”言罢,猛然揭开房顶瓦片,纵身跃下。

    这是一名年近不惑的中年汉子,身量不高,样貌一般,看上去十分普通。可刚才那一跃的身法却非同寻常,仅以速度而言已是江湖罕见。

    白沐朝来人拱了拱手,询问道:“在下白沐,不知朋友如何称呼?”

    那人闻言,直接回道:“聂千川。”说完,也是果断,知道难免动手,也不等众人反应,从身后摸出一对铁尺,便率先发难杀向洪三山。

    洪三山见此,一时恼怒非常,随即抽刀反击,两人斗在一起。

    这边的白沐见打了起来,便也抽出腰间的匕首,刺向何十满。短刃与钢刀交击,随之传来巨力,险些令短刃脱手而飞。他感受到对方惊人的膂力,不由心中暗道:好大的力气!此人不可力敌!

    林阿虎见打斗骤然而起,连忙抽刀相助,与何十满一同围攻白沐。

    白沐见林阿虎杀向自己,心中明白:绝不能让这二人将自己合围。否则,必然难以招架。遂连忙改变策略,抽身而退。此时,众人战做一团,门口已无人阻挡。他抓住机会,立时夺门而出。

    洪三山见白沐要逃,而自己却被聂千川缠住,无法脱身,连忙大声喊道:“快追!别让他跑了!”

    林阿虎与何十满眼见及此,连忙追出庙门。

    林阿虎一边追赶,一边朝前面飞奔的白沐,大声喝道:“站住!”

    “你以为你是谁?你说站住就站住!我怎么恁地听话?”白沐一面奔逃,一面调侃地回道。

    “混账!牙尖嘴利!我定要拔了你的舌头!”何十满见状,怒声喝道。

    白沐脚步不停,出了庙门迅速左转,跑至拐角处随即转弯,绕过庙墙边缘掩去身影。

    林阿虎与何十满见状,连忙加紧脚步,奋力急追。

    林阿虎乃军中斥候,轻功相当了得,三两步间已追至转角。可刚一转弯,便是一捧尘土迎面撒来。他下意识抬手阻挡,却仍旧晚了一瞬。随着沙土入眼,当即目不能视。骇然间,匆忙停下脚步,身体后倾想要退去。可却为时已晚,只觉胸口一痛,利刃破体而入。眨眼间就连中数刀,惨叫都没发出一声,便魂归离恨。

    何十满见状,顿时睚眦欲裂,悲声喝道:“阿虎!”随即扭头怒视着白沐,恨声道:“贼子!我必杀你!”话音未落,脚下发力,快步而至,挥手便是一刀。

    “纳命来!”何十满大喝一声。

    这一刀含恨而出,势不可挡。白沐不敢硬接,就地一滚,避开这夺命一招。同时,捡起林阿虎掉落地上的钢刀,挥手劈出,砍向对方的小腿。

    何十满看见钢刀袭来,连忙足尖点地,腾空而起。刀光自脚底飞掠,堪堪闪过。

    白沐见一刀不中,也不恋战,复又朝着小庙的方向,往回奔跑。

    何十满瞧见这般,已然怒火升腾,随即长喝一声,紧随其后,发足急追。

    白沐冲进庙门,见洪三山与聂千川战在一处,斗得有来有往旗鼓相当,便知两人的修为应在伯仲之间。他眼见及此,瞧准时机,照着洪三山的后脑就是劈头一刀。

    洪三山察觉脑后生风,连忙侧身一让,避过这致命一刀。奈何分神之际,却被面前的聂千川以铁尺击中肩头,顿时戳得鲜血狂飙,飞溅而出。

    啊!洪三山惨呼一声,痛得险些栽倒。他虽心中骇然,却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强忍疼痛向一旁跃起,避开两人的夹击。

    此时,何十满已追进小庙,正好瞧见洪三山受伤,心中怒气有更盛了几分,大喝一声,挥刀砍向聂千川。

    聂千川见状,随即挥动掌中铁尺,挡下劈来得钢刀。两人兵刃相交,发出一声巨响。他虽架住对方的兵刃,却也被震得双臂发麻。不由暗自惊叹:好大的气力!既知对方力大,不可力敌!连忙改变打法,以巧劲化之。

    何十满的身手不及聂千川灵巧,仅三四招间便落了下风。

    洪三山眼见及此,知道何十满不是对手。只得咬牙忍痛挥刀相助,三人战作一团。

    聂千川凭一人之力,独战暴怒的何十满与受伤的洪三山。交手十余招间,虽一时相持却也不落下风。

    白沐瞧见这般,连忙跑到篝火旁,用手中钢刀挑起燃火的木炭,射向战团中何十满。

    何十满未有察觉,被燃烧的木炭砸中脊背,顿时烫得哇哇大叫。

    聂千川见何十满露出破绽,抓准时机,一对铁尺直刺而出,插入对方两肋。

    何十满惨叫一声,仰面栽倒,没了生息。

    洪三山见何十满被杀,心中大骇,再无战意。正欲转身逃走,却与迎面而来的白沐撞了个满怀。惊恐、伤疲之下,本能地挥刀出手,却因太过仓促,威力大不如前。

    白沐左手钢刀一挑,架住对手的攻击,右手催动匕首直刺而出,一刀扎入洪三山的咽喉。‘噗’的一声,利刃刺入,鲜血自脖颈喷射而出,浸湿了胸前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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