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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天地间仿佛没有一丝颜色，万物黑白。
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崇祯帝的遗体就挂在那颗歪脖子树上，孤苦伶仃，飘飘荡荡。
沈尘在这里跪了很久，也思索了很久，全身上下也早已被雨水淋透。
只是此时此刻，沈尘的内心仿佛要比这漫天冰雨还要凉得更加透彻。
“何去何从”
沈尘双手恭敬地捧着崇祯帝生前嘱咐给自己的那块双龙玉佩，眼神中透露着迷茫。
手中这块玉佩，成色暗淡，其唯一的精妙之处就是细细雕刻在上面的双面龙纹。
没有任何交代或是嘱咐，崇祯帝只是让他好好保管这块玉佩，让他跟随着这块玉佩去寻找答案。
眼下，北京城还在燃烧，犹如炼狱。
沈尘默默将玉佩揣入怀里，然后对着崇祯帝的遗体，深深磕了几个响头。
崇祯帝生前曾留有旨意，死后勿为他收尸，除非是李自成。
叩拜完，沈尘起身眺望，眼前山河破碎，国破家亡。
北京城怕是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事到如今自己只能快些振作起来，方能完成先帝遗愿。
脚下，有很多条路，随便选一条走到道路的尽头。
可现在，沈尘却不敢轻易做出抉择。
因为沈尘明白，从现在起自己已不再是那个无名小卒。
在他身上，还背负着皇命，并且还是大明王朝最后一位皇帝给自己下达的绝命密诏。
沈尘从未想过会得此重任，在他心里他只想默默无闻地侍奉大明朝一辈子。
可现在天子殉国，自己的路又将从何开始？
寻了一处偏僻之地，沈尘早已身心疲惫，他倒头便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凌晨。
天亮后，沈尘准备冒险踏入北京城，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往往越安全，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一路上，沈尘捡了几件散落的寻常百姓衣装，将官服换下，又将雁翎刀用破布包裹起来，由此便不会太过惹眼。
重新步入北京城，这里早已变成一座放逐之城。
李自成派出的巡城军士，一个个如脱缰的野马早已不听号令，开始四处搜刮财物和美色。
沈尘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游走于北京城的大街小巷。
没有人在意沈尘的身份和穿戴，就连闯军也无暇顾及，因为他们早已沉醉在北京城的妓院和酒肆之中。
行至兵部的练兵场，与上次来这里有所不同，这里早已经被京城百姓围得人山人海。
“平安符，一张十两，一人一张，得保平安。”
偌大的练兵场中，数万京城百姓蜂拥而至。
沈尘站在远处，一眼望去人海茫茫，似乎无边无际。
数百名闯军，手持平安符，身后抬着几十口箩筐穿梭于人海之中。
他们如过街小贩，叫卖着闯军的平安符。
十两银子，买一张平安符贴于门口，便能免受兵祸，这便是李自成对京城百姓的承诺。
另一边，十几辆马车，马不停蹄地运送着贩卖平安符所得来的银两。
按照目前这种情况，不出几日，闯军仅靠贩卖平安符，便能轻轻松松收获白银不下五百万两。
沈尘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不禁心如死灰。
想当年，大明朝国库空虚，崇祯帝曾几次下诏号召商贾百姓款资募款，可上到王公大臣皇亲国戚，下到黎明百姓无不对此嗤之以鼻。
眼前这种情况，不禁让沈尘感到无奈和叹息，这李自成的几十万虎狼之师，又岂是这区区一张纸符能够约束得住的？
自古兵也，祸也！
在练兵场中，沈尘不经意间发现了人群之中隐藏着些许异样。
有那么几个人夹杂在百姓中间，其神色镇定不慌不忙，一直都在四处观望，似乎是在刻意乔装打探。
如今，北京城四门已经被闯军全部封死，要想出去怕是得另做打算。
而突然出现的这一行人，不禁让沈尘想要一探究竟。
随即，沈尘尾随其中一人，行至一处偏僻胡同。
这片胡同是北京城最为贫瘠之处，百姓多已逃离。
而正是因为它的贫瘠，所以目前闯军也很少踏足此地。
转过一个街角，沈尘尾随的可疑人却突然在眼前消失。
正当沈尘四处查找之时，一把银色匕首已经赫然横在自己颈前。
“你是何人？为何尾随于此？”
这个声音从沈尘身后传来，婉转中带着几分刚柔，若不是横在自己颈前的那丝寒意，这个声音似乎还真有那么几分温柔。
“城中大乱，无处藏身，特想来此地暂避。”
沈尘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回复道。
“说谎，那你手上为何拿着兵器？”
“兵器？我看您误会了，我手中拿的是一把乐器。”
沈尘眼看自己被识破，不由得心头一紧，慌忙出言搪塞道。
“乐器？”
沈尘背后的神秘人闻此，似乎将信将疑。
“我去，这都能蒙骗过关？”
沈尘眼见横在自己面前的匕首有所动摇，便顺势将握在手中的雁翎刀随手一扔。然后抬起右手，死死擒住那只手持匕首的手腕，最后左手迎着对方手腕再使劲一拍，只听“哐当”一声匕首便被打落在地。
好机会！
沈尘抓住时机，双手死死擒住神秘人，然后向后一退全身发力，准备来一个过肩摔。
可是……就当沈尘的背脊刚刚触碰到神秘人的胸口时。
一团胀鼓鼓，软绵绵的东西却紧紧贴在了沈尘背上。
“啊！”
一声惨叫，惊天动地。
沈尘的耳膜，也差点被震破。
“你是女人！”
沈尘赶紧收手，转过身惊讶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神秘女子。
只见眼前这个神秘女子，虽作男人装扮，却皮肤白皙眉目清灵，约摸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
此时她双手交叉，正拼命捂住自己的胸口，闭着眼睛还在继续大声嘶吼。
沈尘满脸通红，想做解释，却无奈自己每一次面对女人都是不善言语。
“我要杀了你！”
那女子突然止住哭泣，眉目一横，眼中满是怒火，看来是要准备和沈尘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那女子手中匕首已失，现在只能愤怒地用小拳拳使劲捶沈尘胸口。
“我去，小孩子打架才会用这招吧。”
沈尘眼看自己面前这个女子人畜无害，便放任她随便施展拳脚。
一顿狂揍，沈尘似乎只受了百分之一的伤害，正当自己挨打挨得就快睡着时，却听得天空中又传来一声惨叫嘶吼！
“啊……你，你咬人！”
但这次大声嘶吼的人，却换成了沈尘。
沈尘惊恐地从那女子身前挣脱而去，看着手臂上两排血红的牙印，似乎已经有些懊恼。
“我要杀了你！”
还是同一句话，依然从那女子嘴中脱口而出。
可是这一次，她已经直扑方才落在地上的那把匕首。
“住手！”
就当那神秘女子，捡起匕首准备扑向沈尘时，一个宏亮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的胡同口传来。
“李大人！”
沈尘顺着来声回头一看，不禁脱口而出，他马上就认出朝他走来之人，正是吏部尚书李汝知。
不同的是，此时李汝知已经换上普通百姓装扮，身边还跟着五六个侍卫。
“沈贤弟。”
李汝知见站在前方的人是沈尘，便收敛起方才脸上的严肃，快步迎向沈尘。
“爹爹，快帮我杀了这个淫贼。”
“不得无礼，还不快退下。”
李汝知，横眉一冷，用严厉的口吻对那神秘女子喝令道。
那神秘女子见此，心有不甘地收起匕首，抹着眼泪转身小跑而去。
原来方才那神秘女子，正是李汝知的掌上明珠李馨月。
李馨玥，年芳十六，今早不服管束，自己翻墙偷跑而出，这才碰巧遇上了沈尘。
“这疯丫头，还好遇到的是你，若是闯贼，后果不堪设想。”
李汝知简单询问了沈尘近期的遭遇，随后便将沈尘请入了一处僻静的四合院中。
可是事关重大，沈尘不得不隐瞒自己遇见崇祯帝的事情，只是简单告诉李汝知，自己投身火药局后来坚守正阳门，最后正阳门失守后便随大军冲散而流落京师。
李汝知自然信得过沈尘的品行和操守，所以并没有刻意追问。
原来北京城破天子失联以后，李汝知和一些大臣便秘密组织起了一支反抗军。
这支队伍，多由从未动过刀兵的儒士大臣组成，连同家眷仆人在内总共一百来人。
听到这里，沈尘不禁为他们捏了一把汗，城里城外闯军在补充朝廷降兵以后，有战斗力的人数至少不下二十万，就凭李汝知他们这区区百余人如何是其对手。
李汝知见沈尘满脸疑惑，便又继续说服道。
“汝等商有计策，可一石二鸟。不瞒沈贤弟，汝等已派出两路人马，一路北上一路南下，一来北上联络平西伯吴三桂，让他速速前来勤王，他不是怕调动军队耗费军姿吗？如今李自成打家劫舍获利已不下千万。二来南下请兵应天府，我大明朝虽暂失半壁江山，但江南的鱼米之乡还囊括其中，如我没猜错的话，此时皇上正在赶往应天府的途中，再过几天等皇上驾临应天府重新制定讨贼计策，我等便可在城内里应外合，收复京师指日可待。”
此刻李汝知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已容不得沈尘道出崇祯帝自杀殉国的事实。
李汝知这样做虽没有几分胜算，但用金钱说服吴三桂不是不无可能，而另一边虽然崇祯帝已死，但大明朝其他宗亲王爷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想办法收复国都。
而李汝知如此极力劝说沈尘，无非是看中沈尘公忠体国文武双全之才。
自己手下这帮儒士，虽个个铮铮铁骨，但却着实缺乏实战经验。
自古百无一用是书生，他们这些人在众多武将心中，一直是无能和软弱的代名词。
但如今国都告破，众多武将或逃或投靠闯军。
也只有他们这群文弱书生，还在坚守自己的信仰和底线。
第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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