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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昏暗的光线。
沈尘亦不知道，自从当日在破庙中被火雷炸伤以后，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
不过现在，他终于虚弱地醒了过来。
“沅儿姑娘。”
沈尘见床前有一个模糊身影，不禁用干裂的嘴唇虚弱呼喊，并抬起其中一只手臂试图捕捉。
但是沈尘太虚弱了，那只刚刚抬起一半的手臂，还未完全伸展开就又无力的重重落下。
“你醒啦？”
床前那个模糊身影，开始缓缓转过头来。
他五官奇特，皮肤黝黑，略微秃顶，此时正露出一副大白牙直勾勾看着沈尘。
“啊！”
沈尘眼见这样一副奇特面容，不禁内心一阵惊呼，差点又被吓晕过去。
不过等沈尘反应过来，他这才缓了一口气。
而此时坐在沈尘身边那个人，正是当初沈尘进京时遇见的金二狗。
“原来是金师傅啊，差点以为……”
沈尘欲言又止，闭上眼无奈地把头转了回去，神情中似乎透露着几分失望。
金二狗:“那姑娘已经走了。”
“哦。”
沈尘轻描淡写地答道，似乎早已料到结局会是如此。
“呐，这是她临走之前，让我交给你的东西。”
说完，金二狗将一支粉红珠钗轻轻放在沈尘枕边。
“她有没有告诉你，去了哪里？”
沈尘转过头，眼睛直直盯着面前那支粉红珠钗。
“她没说，只是让我转告你，别再去找她了。”
金二狗思量半天，艰难地回复道。
“明白了。”
沈尘说完，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内心似乎开始感到有些压抑。
只是这样简单一句“明白了”不单是回复金二狗，似乎也在回答沈尘自己。
“金兄，你和众兄弟是否已经安排妥当？”
沈尘闭目沉默片刻后，直接跳过陈沅儿的话题，开始询问金二狗和众人的近况。
“妥了，不过……。”
金二狗欲言又止，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过什么？”沈尘赶紧追问道。
“沈兄弟有所不知，人确实都已经全部安顿妥当，只是这人一多，带上山来的粮食就不够吃了，最近几天已经到了靠捕猎和采集野果度日的地步，长久以往怕是坚持不了几天。”
金二狗说完，偷偷注视着沈尘，似乎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沈尘身上。
沈尘:“那芒翠山上现在一共有多少人？”
金二狗:“一两千吧！！”
“一两千！”
沈尘闻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虚弱的身体也为之一振。
“其实刚上山时也就区区两百余人，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从外地涌入的难民由于得不到朝廷安抚，便纷纷逃上山来寻个活路，不瞒你说现在连山上的树皮都快被扒光了。”
金二狗看沈尘满眼惊讶，连忙解释道。
“我的乖乖，足足一两千人啊，这要是把其中的部分壮丁，说服跟随自己投奔朝廷，便能够解决他们的食宿问题，岂不是两全其美。”
沈尘在心里默默盘算，内心早已激动不已，他一兴奋准备起身下床，可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俨然不听使唤。
“你足足昏迷了六天，这六天我们一直都用米汤水为你续命。现在醒来就好，我这就出去给你找些吃食，其它事我们日后再做商量。”
金二狗见沈尘打算起身，生怕他有个好歹，赶紧将沈尘轻轻按回床上，而后便出门为沈尘寻找吃食去了。
看到金二狗这般朴实的作为，沈尘内心不禁有些惭愧，毕竟自己当初答应帮他们洗脱冤屈，但现在连自己都自身难保。
又过了大约五六天，经过金二狗等人的悉心照料，沈尘的身体还算恢复得不错。
这几天来，沈尘亲眼目睹山中饥民，如何以观音土和树皮等充饥果腹，这景象简直惨目忍睹。
而后，沈尘又将自己续职失败的事情，如实告诉了金二狗等人。
不过出乎沈尘意料的是，这些人不但没有责怪他，反而因为沈尘掌襟贪官污吏而对他更加敬佩。
这一日，沈尘在棚屋中算着日子，从他离开吏部那天算起，至今已经半月有余，这半月自己深处芒翠山中，已与外界完全失去联系，朝廷状况如何自己也全然不知。
三天前，沈尘曾让金二狗召集了几个在芒翠山中颇有些威望且信得过的兄弟，开始讨论李尚书和朝廷转达给他们的募兵旨意。
果不其然，刚开始场中除了金二狗以外，其余几人纷纷对朝廷怀有抵触情绪。
不过经过沈尘的一番劝说，以及金二狗表达出对沈尘的极度信任，其余几人也都纷纷附和。
第一天，金二狗和众兄弟为沈尘募得了壮丁七十一人，昨天是八十七人，而今日的数目还没来得及报来。
不过截止今日，不论募得了多少壮丁，沈尘都打算明日一早启程返回京师，毕竟前方战事必定十万火急。
“来了，来了，一百一十八个。”
金二狗头顶冒着热气，快步冲入棚屋，气喘吁吁地向沈尘报告道。
“七十一，八十七，一百一十八，如此便总共为朝廷募得二百六十九口壮丁。再加上你我和几个头目，一共便是二百七十六口人”
沈尘对金二狗大声算到，俨然自己也已经被这个数目给震惊到，不过金二狗似乎不太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他只是咧着嘴对着沈尘傻笑。
第二日，时至三杆。
沈尘将全部两百七十六口人，包括自己和金二狗在内全部登记造册。
而后沈尘又当着众家属的面，重重许诺他们，进了军营，有饭吃，有饷银发，立了功还能做官，做了官就能置地安家。
这样一番话脱口而出，包括金二狗在内的许多人，无不热血沸腾。
而说起这金二狗，沈尘原本是不打算让他一起去的，毕竟他还有个刚过门的新媳妇。
不过金二狗说，如今自己已经没了出路，他不愿意打仗，不过他倒是愿意跟着军队一路打棺材。
因为在金二狗看来，打仗就会死人，而死了人就要用棺材。
午时过后，所有募得的壮丁一个不少全部集合完毕。
“出发！”
沈尘一声号令，全部二百七十六口人，便浩浩荡荡地朝着京师开进。
但在这支队伍中，绝大多数人都穿着破衣烂衫，大冬天的还有人穿着单衣草鞋，更有甚者为了御寒不禁将干草塞入衣裤，以此御寒。
也正是这样，当沈尘领着这支队伍走出芒翠山上了官道以后，很多人都误以为他们是下山打劫的土匪，所以沿途百姓无不关门闭户，避之不及。
由于人数众多，所以沈尘他们在出发的第三天才行进至京畿附近。
可是刚踏入北京城外城，沈尘就被城楼上高高悬挂的三盏白灯笼给深深吸引。
随后他们向城门吏打听后才得知，原来悬挂这三盏白灯笼的含义是。
“战况危急，北京城内外宵禁，擅自出入者。
“斩！”
而后城门吏又指了指，张贴在城墙上崇祯皇帝亲自颁布的剿贼檄文，让沈尘自己阅读。
“朕昭告海内，李闯反贼，蒙蔽世人，举兵谋逆，危害苍生。朕本仁慈，施礼感化，无奈闯贼，涂炭生灵。贼首李狗，如犬吠日，妄下战书，倾覆社稷。朕上乘天命，下负黎民，当立守国门，举百万天兵，一举荡平！”
原来早在去年冬月，李自成就向朝廷下了决战书。决战地点正是大明首都北京，而决战日期为崇祯十七年三月初十。
“三月初十！”
沈尘掐指一算，今天离三月初十已不足半月。
与此同时，闯王李自成的兵马此时也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其旌旗遮天蔽日连绵几十里，此役闯军已集结人马不下三十万挥军北上。
沈尘眼见事态紧急，便准备带人赶往募兵处，但此举立刻便被戍卫城门的官兵举枪拦住。
为防止乱兵渗透作乱，十人为伍者不可入城。
故沈尘只能挑选几人随他一起进城复命，其他人则原地等候。
可是等沈尘等人进入北京城内城以后，却被眼前的景象给彻底惊傻，他们本以为现在的北京城已经是人人自危，声歌寥落。
可现实却是，街上的商铺酒肆妓院等依然开得如火如荼，达官贵人一如既往沉浸在声色犬马，花天酒地之中。
看着眼前这一幕幕景象，沈尘极力掩饰住内心的绞痛，咬着牙硬着头皮领着众人从街道穿过。
行至募兵处，沈尘本以为这里会是一副人声鼎沸的场面。
但偌大的场中，却只站着他们这区区几人。
坐在场边的募兵官，原本正打着瞌睡，眼见突然有人站在他面前，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沈尘看募兵官醒来，率先表明来意，可是募兵官打死也不信，用疑惑的眼神不停打量着沈尘等人。
这也难怪，自从朝廷半月前发出招兵榜文以后，沈尘他们居然是第一支主动前来投靠朝廷的队伍。
这一惊人举动，着实让募兵官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募兵官见站在沈尘身后的众人，个个面黄肌瘦，衣冠破烂，自然打心底瞧不起他们。
“嗬，咱们兵部何时变成收容乞丐的养济院了？”
募兵官对着沈尘等人一阵讥讽，而后又一屁股重新坐回椅子上，对沈尘等人置之不理。
沈尘见此，不禁气不打一处来，脖子已经被憋得通红。
不过为了安置众兄弟，沈尘还是强压着内心的愤怒，又低声恭敬地说道。
“上官明察，我等均是诚心前来投靠，烦请上官通报。”
“就凭你们，朝廷可不养废物闲人。”
募兵官，又是一阵嘲讽外加侮辱，沈尘见状早已忍无可忍。
第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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