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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对方一步步逼近，沈尘也已做好最坏打算。
但第一个开口说话的，竟是一具被削去半个脑袋面目全非的残缺尸体。
“兄弟，帮帮忙，请将我们手上的绳索解开！”
“！！！”
沈尘闻此，顿时一惊，但等他在夜色中仔细看清楚后才弄明白，原来张口说话的是站在尸体背后的一个矮个子男人。
“原来如此，差点以为诈尸了。”
沈尘长舒了一口气，可正当他打算帮对方砍断手中绳索时，举在手中的雁翎刀却在空中突然戛然而止。
“这些人，击杀朝廷官军，按大明律可是要诛灭三族的重罪，若自己出手私放了这些人，恐怕自己也脱不得干系。”
站在尸体背后的矮个子，见沈尘此刻犹豫不决，便又向前走了两步对沈尘说道。
“小兄弟，你是不是怕放了我等，惹上是非官司？”
“不怕诸位耻笑，正因如此，诸位可知击杀朝廷官军可是要杀头的重罪。”
沈尘未做任何辩解，直言道。
矮个子:“没错，这些人的的确确是朝廷官军，但我们出手击杀也实属被逼无奈。”
沈尘:“被逼无奈，阁下何出此言？”
“兄弟有所不知，这些人虽是朝廷官军，却是不折不扣的逃兵，这些逃兵从前线一路溃逃至京畿附近，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半月前他们打着朝廷的旗号，一路假借征丁入伍为由，强行锁拿无辜路人，我们这群人便就是被他们强行劫来。”
那矮个子一口气，道出其中缘由，此时虽已脱险，但脸上却依然一副紧张之色。
“逃兵，这几月朝廷不是连战连捷吗？你确定这些官军不是强盗山贼假扮？”
沈尘一脸疑惑地问道，似乎将信将疑。
矮个子:“兄弟，请听我细说，半月前我们听到的消息也大致和你一样，可是这些天我们从这些逃兵口中得知到的消息却恰恰相反。几月来，朝廷派出镇压李自成的大军接连覆没，就连督师孙传庭也已战死，所谓大捷不过是朝廷编造出来安定人心的幌子罢了。”
沈尘:“既如此，那这些逃兵锁拿你等又有何用处？”
矮个子:“哎，兄弟年少，当然不知他们所使的阴谋诡计，这些逃兵锁拿我们，着实是想用我们的项上人头，前往京师冒充闯军领赏。”
“荒谬，天底下竟有这等劣事。”
沈尘说完，立即拔刀将这群人一一释放。
入夜，夜幕漆黑，无星无月。
沈尘和剩下的这群难民，在草草处理完尸首后，便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山腰处升起了几堆篝火。
矮个子叫金二狗，是个人到中年的木匠，他原本打了半辈子的家具，可到头来还是一贫如洗。
前些年，村里的老人让他改行做棺材，刚开始他还不愿意，可短短不到两年时间他就攒足了家底，盖了新房还让媒婆说了个漂亮媳妇。
几天前，他本打算去附近的镇子，扯几尺布料给媳妇做几身新衣裳，却怎想在半路却被这群乱军劫走。
刚开始他还以为自己真是被朝廷抓了壮丁，可慢慢他就发现事情有些蹊跷，若不是遇到沈尘吸引官军注意觅得良机，他们很可能将会在明天，被全部砍头送往京师冒赏。
可是如今命是保住了，但大家却依然高兴不起来，刚刚大伙儿在清理尸体时发现，原本十三名逃兵却只留下了十二具尸体，而逃走的正是那位为首的十夫长。
现在倒好，本来不是反贼，却因为自卫而击杀官军，如此便彻底脱不了干系。
想当初那些逃兵在锁拿他们时，为了假戏真做都对他们的身份进行了仔细盘问。
姓名，年龄，背景情况，家庭住址，都有模有样地做了记录。
而那张记有他们详细背景的笔录，恰好就在逃走的十夫长身上，不用几天这份笔录就会被交到京城某个衙门官员手上，然后再等那位十夫长一顿添油加醋，朝廷便会立即派出官兵搜剿他们，就连他们的家属也都在劫难逃。
金二狗一想到自己刚过门的妻子，马上就要因为自己而被牵连进来，不禁急得双眼通红，差点就要哭出声来。
而场中其他人，见金二狗如此沮丧，一个个也是垂头丧气，意志消沉。
沈尘见此立马站出来安慰道:“诸位莫慌，不瞒诸位我本是将官之后，此次进京便是为了续职做官，等进京以后我一定去衙门为诸位洗脱冤屈。”
众人闻言，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起身拜谢沈尘，而众人原本打算杀掉充饥的那匹被十夫长遗弃的白马，也因为明日要留给沈尘赶路而逃过一劫。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沈尘便收拾好行装开始赶路，临行前他还特意交代，让众人悄悄潜入身后的芒翠山暂时躲避。
那些离家稍近的人们，已经在昨夜摸黑赶回家中，准备将家人亲属一起接到深山躲避。
而剩下来的这几十里路，由于有了马匹帮助已经变得轻松许多。
沈尘从小生在山村，虽会骑马但大多时候骑的都是瘸腿或是驮货的老马。
而他现在骑的这匹白马，鬃毛油亮，马蹄铁精致，日行百里绝对绰绰有余，其品质非同一般，也不知那位十夫长是从何得来。
原本步行还需两天的路程，由于有了这匹骏马帮助，黄昏时沈尘便已抵达京畿附近。
也正如金二狗所言，朝廷这回肯定是吃了不少败仗，因为自从沈尘进入京城方圆六十里范围之后，每隔两三里便会有官军岗哨仔细盘查，无数流民都已被挡在京畿之外。
而官道上留下的无数马蹄印，也透露出朝廷此时正在大肆调集军队。
但各处所张贴的安民告示依然写的是。
“兵部整军训练，闲杂人等回避！”
一个时辰后，经过多方打探，沈尘终于打听到小山子驻扎在城外的兵营。
可是二人见面时，沈尘却差点没有认出李山来。
原本印象中白白净净的俊郎小伙儿，现在却已变得皮肤黝黑，嘴唇干裂，眼神也显得有些疲惫，就像是个饿了三天三夜的乞丐似得。
眼前这一切，怎么也无法让沈尘相信李山就是朝廷的十夫长。
因为和昨晚哪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十夫长相比，李山现在的这幅打扮着实显得有些落魄。
李山见沈尘打量了自己半天，也知他现在的境遇有些尴尬。
而反观沈尘一身穿戴，身后还立着一匹骏马。
顿时李山心中便有了落差，所以他连忙打着官腔朝着身后的帐篷大吼了一声。
“咦，小爷我的宝刀和铠甲呢，还不快滚出来伺候小爷穿上。”
话音刚落，一个又黑又瘦的中年士兵，手里捧着铠甲和圆环朴刀，从帐篷之中连滚带爬冲到李山面前。
然后老兵又伺候着李山穿戴完毕，行动中似乎透露出对李山的绝对服从。
此时李山身披铠甲，腰悬“宝刀”，仿佛是一副要和沈尘一争高低的样子。
“看到没有，朝廷发的铠甲，刀枪不入，一般人可是穿不了的哩。”
李山昂着头，用手拍了拍胸前的铠甲对沈尘炫耀道。
也只有沈尘自己心里明白，李山身上现在所穿的这幅铠甲，其实就是用硬纸浆糊的劣质铠甲，别说刀枪不入就连防水都难。
沈尘在村里时就曾听老兵说过，两百年来大明朝廷为防止兵变，所以一直严厉控制军队花销成本，再加之军队上下通吃，所以发到基层士兵手中的兵器大多都是一堆破铜烂铁。
但沈尘未有意揭穿，而是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还连忙用手拍了拍李山的肩膀热情地说道。
“大哥，还是你混得厉害。”
兄弟俩简单寒暄几句后，李山便将沈尘请进了身后的帐篷。
而眼前这个所谓的帐篷，与其说它是一个军用帐篷，倒不如说它是个一用破布和稻草混搭起来的牛棚。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帐篷要比乡下的牛棚更高更大一些。
沈尘和李山弯腰低头进入帐篷后，地上原本就不大的空间横七竖八乱躺着十余名士兵。
这些人在看到李山和沈尘进来后，一副厌恶懒惰的样子。没人说话也没人搭理他们，好像是沈尘和李山的到来，打扰到了他们的美梦。
李山走在前面，嘴里碎骂着他手下的这群士兵不成体统，最后便把沈尘带到了一间用门帘隔出的小房间中。
小房间里，光线暗淡，一张床，一张高低不平的小方桌，桌上还有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看来这就是李山的私人卧室。
沈尘见此，体谅出李山的艰辛。
于是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
“大哥，没想到……哎，兄弟真没想到你在这里过得如此艰苦，你在信中可不是这样给咱娘说的。”
李山闻后，勉作镇定地强笑道。
“这不是不想让咱娘担心吗？赶明儿等你当上六品官，一切自然就会好了。”
说完李山吆喝了一声，门外的老兵便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立在二人面前。
“今天我兄弟请客，快去买些酒肉回来。”
李山说完，指着桌上的那两银子指使到。
而屋外的士兵在听到这酒肉二字以后，一个个竟如诈尸般从地上纷纷弹了起来，纷纷围在李山的门帘背后眼睛里发着绿光。
没多久老兵将酒肉买回，李山分了些给屋外的手下，兄弟二人便在这破屋之中借着油灯，商量起明日一早去吏部续职的事情。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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