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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神峰是九黎族世代传颂的一块圣地，不仅因为那一年四季绿意不减的龙柏，山崩都无法撼动的奇妙地势，更因为五千年前决定胜负的最后杀招，九黎先祖危急时刻灵机一动想起山上那个原本毫不起眼“枢纽”才险些夺得了胜利，但也就此陨落。过去的人已经过去，只有苔痕上的印迹在证明时间正流逝着。虽然圣地在其他部族看来没什么神圣的，但九黎族平日绝不容忍任何人有丝毫冒犯的一块圣地，今日为何却如此轻薄以待？
擦身而过的叶就像当年薄如蝉翼的雪，很多树都老了，老得像当年一直无法叫人记住年纪和名字的老师，那个时候梦昙和风澈还素不相识。一个是天赋异常，仅仅八岁就达到人级三阶的天之娇女，以骄傲自大闻名的族长也时常以此为傲，历史上出现的第二强血脉，当有人问他最强是不是那个先祖，他会慌乱地纠正，“咳咳，小女是第三强才对”，族长夫人这时会假装没听见，也不认识他般地继续筹划族内的花销。而另一个是连元气都无法凝聚的废弃血脉，血脉的来源无从可知，那个没有一个族人敢接受来历不明婴儿的时代，只有一个孱弱的老妇勇敢站了出来，甚至有流言说他们都是来自于那个族的，族内的大人小孩除了冷嘲热讽并不愿与之扯上任何联系。
族内的规定是六到八岁就可以拜师进行系统化的学习，这是步入修炼门槛的最佳时机，有人传说修炼到最后能成仙成神，但从未有人见证传说的实现，因为从未有人能修炼到巅峰。起初并没有元气和其修炼方式的记载，只有几个天赋异鼎的人偶然发现自己的不同，从起先的害怕，犹豫，好奇，惊喜到最后的狂热，促使他们去发掘其中的奥秘和应用方式，也让越来越多的人知晓元气的存在。后来传到皇室耳里，贪婪的皇室岂会放过这个香饽饽，虽然远远超出常人，但最终还是寡不敌众地被皇室垄断，通过拷问，提亲，繁衍等方式一段时间内只在皇室传承，实力悬殊下被迫欺压的人们称那个时代为黑暗统治。
也便纵是这种方式促进了元气修炼之法的极端繁衍，一条主线分化为无数支线，各家各派鹬蚌相争，但也由功法的等级和实际类型可以归纳为整整31阶：无能力者，人级十阶，半神十阶，神级十阶，还有那至今无人企及的异世天尊，但也不知最后一阶是否真实存在，反正之所以前人会这样命名是相信真的有神吧。而随着时代的变迁，也出了几个心地善良，功高盖主的皇族，他们偷偷离开皇室，哪怕最后被发现而背负一世追杀，也在民间发展起自己的族落，元气的修炼之法和相关基因也因此流落民间，成为了大陆上仅次于经济第二重要的存在。
拜师那年，梦昙起初看到风澈敢来参加反而勾起她心中好奇，她知道其他小伙伴对这个人的印象有多么恶劣，但对他由于身份地位落到如此地步的原因毫不知情，也没多做什么，更没和其他小伙伴一起上前奚落他，只是远远凝望，然而令她感到奇怪的是，看到他的第一眼不知为何有种踏实的感觉，甚至现在还有点担忧，好像，他也并没有那么坏只是瞟了一眼刚好看到风澈也看了过来，一丝慌乱一闪而过，转身继续赶往会场，摇摇头想把那奇怪的思绪摇掉，风澈身边带着尖锐笑声的人们并没有发现，他们心目中冷漠高傲小公主红扑扑的脸颊。
“什么？不收人？大师您往年至少还会收一个啊。”
族长看了看周围，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嫌今年的‘问候’不够厚重吗？没事，我可以再多加点”
“够了，你平日耀武扬威地吹嘘自己的族落多强多强我不管，但现在族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所谓的强大已经是过去了，现在你们的血脉一代不如一代，往日看在你的面子收一个最强的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几年内至少培养一个出来，谁知道压根扶不上墙，只是在浪费时间和误人师资罢了。而且你们这种行为也促进流言的传散，现在很多族落都在蠢蠢欲动，虽然有点自私，但我不想再和你们有任何牵扯！能过来冒险过来已经是看在你面子上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说话的人起身就想离开，就仿佛眼前是汪臭气黏人的泥潭，人就算不走，气味也会沾在身上挥之不去。
“大师留步！至少先看看我小女啊，她有着全世首创的天赋，哪怕现在皇室那位也无法企及，我真的不是在忽悠您啊。”
“呵，你小女天赋怎样我不知道，反正你半桶水的身手当年也是如此吹嘘，罢了罢了，今后的路希望令尊好自为之，在下先行离开。”
族长现在的脸色毫不精彩，要知道他无往不利的吹嘘在人前可从没失败过，可惜他不知道其他族人配合他时是多么无奈，虽然大师之前说的那些大多数都是事实，多代的衰落下他也并没有修炼出多强的战力，但他女儿的确是目前族里最强的希望了，要知道他女儿短短八年没怎么修炼就达到了人级三阶的可怕实力，而他自身苦修五十载也才人级二阶，而大多数族人煞费苦心也才一阶到二阶之间徘徊，无论大师现在有什么样的偏见，也要让他收下小女才行。
“大师，您再“
族长并没有留意到眼前空气的细微荡漾，起初只是细风柔弱地缕过发梢，连尘埃都无法惊扰，不到两秒，原本平静的风开始躁动起来，风中撕拉撕拉的啜泣从四面八方发出，仿佛哀悼，仿佛同情，尘与风的交响在短时间内达到了极致，开始分化出肉眼可见的细流，黑的白的涟漪在虚空中荡漾，甚至能看到其中若隐若现的七色光彩，这一招连光线都切割开来可见其威力的不凡，其他人看到这一幕脸色都变了，有想出手阻止的，但身边有些聪明的族人立马伸手按住冲动者的肩，摇头示意，然后默默看向神秘大师。族长虽然身陷局中，育女心切，来不及多加思考，但此刻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
“大师，您！居然要对我出手！”
“放心吧，这一招我只用了一成威力，我想，它只会让你安静一段时间，不会直接要了你的性命，想必这段时间过去了，你也该想明白面对事实了。”
话音刚落，神秘老人在族长带着不甘的绝望中转身欲离，瞳孔突然放大，讶然中带着几分欣喜镀上严苟的脸颊，风轻云淡的嗓音微微带着几许颤栗脱口而出，认识他的人如果在场看到他这副表情，嘴巴能大得搁下一袋铜锣烧，“怎么可能？”
他最终还是停下脚步，族长看到这一幕可高兴坏了，以为自己的吹嘘到底还是起了效果，但老人下一秒回头看向门口那满是不可思议的眼神中，让族长明白了真相。
“不许，伤害我的父亲！你这个坏蛋！”
乌黑柔顺的青丝一缕一缕乖巧地栖息在双肩，根根平整的刘海无时不刻透露着主人的清纯，清澈无辜的眼睛就像阳光下雪山上自然脱落的冰片，晶莹闪耀婉转动人，温软粉嫩的小嘴巴紧紧地抿在一起微微颤动，仔细一看还会发现眼角有一两滴委屈的泪花，红扑扑的小脸蛋见者都会不忍而心起一丝怜爱，年纪尚小便有这等芳姿，不敢想象长大会是多么倾国倾城。而更重要的，是梦昙手里澎湃的元气，她居然能将它实体化呈现！这是达到人级四阶才有几率出现的招式，她居然才三阶就凝聚出来，要知道实体化后元气如果全力施展甚至可以战胜五阶的强者。刚才她就是凭借这一招瓦解了老人那连四阶修炼者都不一定能接下的招式。
仿佛没有留意到老人的变化和族长凌乱的暗示，梦昙豆大的汗珠顺着娇俏的脸颊悄然爬过，下意识就要将这好不容易凝聚出来的一击对大师发出。老人哭笑不得地站一旁静静等待，想看看这小丫头到底还有多大潜力，这时突然瞳孔微缩，整个人带着一脸惊诧呆立在场，在梦昙一脸疑惑中紧紧盯着自己，严肃的神情看得场上的人都紧张起来了，纷纷看向她，接着下一秒姿态各异的厌恶神情接连呈现，皱成一块的五官丑陋得仿佛揭开面具后露出的真面目。
“停手吧，可能，这是一场误会。”
“滚出去！你这个废物，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到底是谁把他放进来的！护卫呢？快把他赶出去！不对，得用扔的！”
“你以为你是谁？有资格的插手这事？”
周围此起彼伏的谩骂和凌辱犹如深冬冰棱不断扎向风澈善良而脆弱的心，锐利的风声依旧挡不住这几近无情的吼叫，少年带着丝丝颤动变得急促的呼吸声有那么一霎那让他感到了平静，他透过嘈杂的噪音感受到周围人的呼吸，身体的波动，甚至，他们心脏的跳动，有一种错觉，仿佛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那些无知的人永远安静下来，但也仅仅只是一霎那，随后，他下意识看到远处一位老人，就是族长先前苦苦哀求的大师，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发自灵魂的惊骇，随后一波一波的欣喜将其代替。
“怎么是你你要干什么？没看到他之前对我父亲做了什么吗？如果你一定要阻止我，那么我”
“九黎族的族长，这次，我要收两个徒弟。”
“什么？大师你同意收下小女了？等等，两个？你还看上我哪个优秀的族人了吗？当然没问题，看上谁随便带走，我保证他们会是你培养过最优秀的弟子，要知道我们九黎族可是最“
看到情势突然的变化，多年的吹嘘经验让族长在欣悦之余及时反应过来，不忘给自己的族人做下烘云托月的工作。其他族人也是一时绕不过弯来，听到族长这么说以后顿时沸腾起来，争先恐后地用各种方式吸引老人注意，可老人从头至尾就没看过其余族人一眼。
梦昙起初也是愣了一下，看看自己的父亲，看看自己父亲一口一个大师的老人，最后掠过族人用复杂的眼光看看身后一脸无畏的风澈，纤细的手随着元气实体的淡化和体内元气的平息而慢慢放下。虽然年纪不大，但看到众人反应也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粉嫩的唇欲言又止地再次抿起。“抱歉。”片刻过后，一丝口齿不清的娇嫩童声从细腻的脖颈发出，随即果断转身走向自己的父亲。风澈眨眨眼奇怪地看了她一下，也并未留意声音的内容，转身就想离开，本想着在这里看看能不能运气好拜个老师让自己过得别那么难受，最终才明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徒儿，你要去哪？”
“啥？我哪也没去，就站这里啊。”
“你傻了吧，又不是跟你说的。明明是，咦？好像也不是跟我说的。”
门口的少年愣了一下，试探性地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就这么一眼马上又有族人扑哧一声，嘴角一咧就要出声，然而又感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不耐烦地瞪了一眼拍自己的人，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您，是在叫我吗？”
族长看见老人噙着微笑点了点头，虽然忍住了一腔不满，但还是忍不住高声道：“你这个废物，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给我叫他大师。”
老人脸色一寒，身上平静的元气突然变得凛冽，吓得族长躲在自己女儿身后，梦昙虽然也觉得自己的父亲过分了，但还是无奈地将其护在身后。
“你再多说一句，我把你变成真正的废物。”
随后便不再看族长一眼，而是神色复杂地望了下梦昙，和略带鼓励的看着远方一脸不可置信的风澈，窗外的微曦翻过窗缝在屋子里静静倘徉，无需任何人的捧哏，默默从心绪间爬过。没有永远的冬季，它带来的寒冷就算凛冽得不可抵御，就算春季到了它依然会在地砖上残留，就算这无人知晓的痛填满了整个记忆，但总有一天，会遇到这么一律微曦，它用薄弱的身躯挡在所有凛冽面前坚不可摧，它用超乎常识的耐心将残留的寒一缕一缕化为虚无，它用深入灵魂的陪伴将所有的痛深深埋葬，留下的，只会是向往和追求美好的信念和动力。
“那么，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我选择未来。”风澈看着眼前一幕略微失神，但看向远处那个满是慈祥地望着他的老人，他知道以后的路可能不会好走，不过这才是他的契机，眼中多了几分坚定。
“未来么，真是意外的回答呀，你们九黎族居然会有这样的可造之才出现，虽然现在说这个不恰当，但其他族落若是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想必日后定会后悔莫及。哦对，不仅是其他族落。”
老人呆愣地听着风澈的回复，但并未出乎他的意料，看着少年的眼中越发带着欣喜，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一开始接到九黎族族长的收徒邀请时是拒绝的，从一开始的热情满满，到略带期望，到抱着侥幸心态，到失望透顶，直到最后彻底绝望，这期间九黎族可没少折腾他。后来去其他部族收徒时，偶然听到一些风声，虽然目前部族中大多数人不是他的对手，他想要一探究竟，甚至缓解一下九黎族的困境还绰绰有余的。但他累了，他不是没努力过，多年的交际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感情，才抱着看最后一眼的心态真的看完最后一眼差点就走了。不过，幸亏来了。
“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师父了。”
“师父”
“昙儿，怎么了？突然念叨起师父，放心吧，他老人家最后的心愿，我们一定会帮他达成的。”
薄薄的绿意轻轻地镀上了半成未熟的枝丫，慢慢褪去的白掩饰不了葬神峰的苍老，枝叶间摇曳出的景象，仿佛一张熟悉的面孔，淡然在山风中做最后的呢喃，人的故事，山的历史。人会老，山会老，但记忆不会，因为就算离开也算一种忘记，至少羁绊中的人，会传承他的记忆，好好保存。树，会记得很多事。
两人掠过的树下，几个偷偷走过的人影，驻足而立，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嘴角微微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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