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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子钰示意师子归陪安平侯先出去,要与安仪长公主单独对话。
“你的主意?”长公主表示怀疑,她虽不认为自己的儿子是贪生怕死之辈,但绝对没什么从戎报国的志向,哪怕真是他自己的主意,也不可能单纯。
师子钰道,“沈云间已经答应,要将宣武军阵图给我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师子钰得意一笑,道:“我是如何做到的先不说,我能做到,便说明我的手段已在母亲之上,母亲要听我的了。”
安仪长公主沉着性子,“你就是再有手段,也是本宫的儿子,跟本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子钰这厢有点懒得废话,拍拍手唤了李慕游进来,自己大喇喇地坐下。
李慕游道,“其实道理很简单,沈絮公主的目的是为了让宸王复位,她曾经借由一些便利,暗里弄权,虽扳倒了庆王,一心想要扶持的宸王却也没落得好的结果,这便让沈云间明白了一个道理,朝堂中的权势如何倾轧,总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而控制这个范围的,是陛下的心意。要宸王复位,沈云间的敌人已经是陛下本人,权利无法撼动权利本身,能够与陛下一争的,唯有暴力。这便也是珺王殿下,不惜放任沈云间独自在金阳城的阴云中翻滚,也要领兵前往霍北的原因,军权,才是在这世道里站住脚跟最稳固的筹码。”
“但是珺王殿下有陛下的支持,他要兵只要做得令陛下满意就足够了,可是沈云间手里除了一张图纸,什么都没有,而这张图纸唯有在有兵的人手中,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如果长公主府可以为她提供兵马,她便有可能交出图纸,联合次要敌人打败主要敌人,等到撼动了陛下和珺王殿下,盟友之间的帐,再细细清算也不迟。”
“也就是说她有意利用本宫?”长公主道,“可是本宫手里并没有可以调动的一兵一卒。”
“但是长公主殿下您现在想要的只是那张图纸而已,”李慕游道,“长公主殿下只要让沈云间以为您手里有兵,有多少,在哪里,她困在这府邸里,又能如何清算呢。说起来,沈云间这一年的确做了不少的事情,若不是疾病缠身,宸王也不至于这样急急倒下,这一切与她来说,也算得上是顺遂,过于顺遂,总会难免使人自大,长公主只要一切都按照她安排的来,让她以为一切尽在安排之中,等到时机成熟,那张图纸不就手到擒来了么。这之后,是过河拆桥还是卸磨杀驴,其实都不重要,毕竟她想帮的人已经死了。”
“那她下一步的安排是如何?”长公主问。
李慕游回道,“想必长公主已经得到了消息,陛下原本有意让大将军陆晚成亲自前往剿匪,而大将军府今日却传信去宫中,陆将军早年领兵时身中的乌头隐毒正要复发,至少开春之前,都不宜再披甲出征,四方的兵力都不好调动,朝中正是将才紧缺之时,世子殿下刚得了一则攻城的妙计,在陛下面前展露头角的时机已经来了。”
……
“金汁?是何物啊?”御花园里,南帝不解地看着师子钰和安仪长公主。
师子钰装出一派天真的模样,“这是我给它取的名字,否则直说起来,实在是太不体面,这金汁嘛,实际就是屎尿。”
南帝蓦地一抬眉,师子钰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陛下可能也听说过,我从小就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法,便发现了这金汁的妙用。我听说以前打仗时,有人用乌头做毒,淬在箭头上,但毒性轻微发作极慢不能起到很好的效果,若用剧毒,代价昂贵,且一不小心搞不好就将自己人毒死了。而这金汁随时可造,毫无代价,只要用箭头沾一沾,扎进伤口里,南夷此刻正是气候湿热的时候,十分容易滋生病疫,凡是染了这脏物的,得了病的,就算有大夫在也活不了几天,何况奉城已经闭塞。”
这其中并没有多么复杂的科学原理,屎尿深入伤口,又在南夷那种湿热气候之中,伤口十分容易感染,听说那些辰军各个身穿玄甲,箭羽射进去,伤不到要害,但如果用师子钰说的这个方法,哪怕只是射中了手脚,也是可能会要命的。
过去攻打韩地时,南国就曾用过毒烟攻城,但毒烟用起来,太依靠天时地利,往往是损敌一千自伤八百,这样的仗打赢了,也不算杨威之战,且传出去有失人道主义,容易被别国诟病。
南帝需要漂亮地解决奉城的战役,扑灭四方蠢蠢欲动的觊觎之心。
师子钰继续道,“既然那些匪贼窝在城里不出来,攻又攻不进去,饿也饿不死,就让他们都病死在里面好了。”说到这里,师子钰也算是灵机一动,道:“倒还有个更阴毒的,若是能在小小的奉承里造出一场瘟疫来,是再好不过。”
南帝听到这里,终算是茅塞顿开,“瘟疫……好,这个法子很好。”
师子钰喜逐颜开,急忙行礼,“谢皇外祖父褒奖。”
“褒奖?朕还没说要如何赏你。”南帝道。
师子钰天真地撑着眼皮,“此役若成,外祖父封我个大将军玩玩如何?”
安仪长公主急忙在师子钰身上敲打一下,“大将军岂是给你玩乐用的,说什么胡话!”
师子钰噘嘴失望。
南帝含着笑,道,“大将军是随意封不得的,若当真用你这法子,彻底清剿了这班蛮匪,朕便封你一个少将军,再将奉城赏你,如何?”
师子钰表示不满,嘀咕道,“奉城那个破地方。”
南帝微怒,朝师子钰看过去,“嗯?”
师子钰便也只好领情,恭恭敬敬地再行一礼,不情不愿地,“谢陛下恩赏。”
南帝在师子钰面前伸指一点,“小滑头。”
……
南国与霍北接壤的边塞,安康捧着一只鸽子走入军帐,将信笺取下,递到十三公子眼前,“殿下。”
十三公子放下手中的书卷,展开来看过,微微眯了眯眼。
安康候在一旁,等着十三公子的回应,慕容笑道,“师子钰在长公主府里杀了个丫鬟,是伺候在她院子里的。”
不用说名字,安康也知道十三公子说的那个“她”是谁。
“姑娘受钰世子为难了?”安康问。
十三公子摇头,“不知道,师子钰性情乖张,做事情常因一时兴起。”
也正是因为师子钰十分容易一时兴起,这便使十三公子更加担心,他远在塞北,就算安排了人留意云间那边的情况,用了金枭阁的飞鸽传书,消息也要隔上三两天才传得到,三两天前的消息,又能说明什么呢,她此刻是好是坏,一无所知。
安康犹豫了犹豫,似是有什么话憋在唇边,想说又不想说。十三公子鹰隼一般的目光看过来,“说。”
安康略低声地道,“其实前两天还收到一则消息,安康先看了,怕殿下分心,便没敢向殿下说起。”
“什么?”
“嗯……有天夜里,钰世子摸进了姑娘房里,要,要轻薄姑娘,被姑娘捅了一刀。”
“什么!”
十三公子的眉头厚厚地皱起,一瞬间就将压在手边的一张宣纸攥起,紧紧地攥成一团褶皱。胸腔里怒意翻涌,又无处发泄,只能将嘴唇抿成刀锋一般刚直。
安康急忙安慰道,“姑娘一向机谨,以前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哪一次也不曾吃亏,殿下也不必太过紧张。”
十三公子挥手便将手边的一摞纸摔在了安康身上,纸张纷纷扬扬,携着凛风一般铺天盖地地向安康袭来,他只得受着,也知道自己说了不合适的话。
十三公子是从来不向安康发脾气的。
安康是没有脾气的,等十三公子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道:“殿下既然这样在意姑娘的安危,为何还要将她留在金都那种危险的地方,殿下有的是方法,可以将她带离金都送往别处,好生照看起来。至少可以保证姑娘腹中的骨肉。”
“她会保住那骨肉的。”十三公子静静地道。
安康想问为什么,但是忍了下来,因为十三公子知道,她认真做出承诺的时候,和骗人时的眼神不一样,他十分相信她,她承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但——
“安康,你回金都吧,还是有你照看着,本王才放心一些。”
十三公子这样吩咐,安康便只能点头,恭恭敬敬地俯首作揖,公子让他去,他马上就去。
安康不知道,云间托人给了十三公子一张军阵图,起初十三公子是很高兴的,但还是让他发现了这军阵中的破绽。
这张行军图,或许可以助他顺利攻下霍北,但需要以他的死为代价。
发现这个破绽的那一刻起,十三公子就明白了,她已经决定亲手让他去死了,她的心里是真的一点都没有他的位置了,既然如此,他就算将她幽居起来,宠到天上去,也只是笼中囚鸟罢了。
“飞鸟的一生或许会经历更多的风雨,但它们更有资格,选择如何死亡的自由,那是这世上最大最壮烈的自由。而我,已经决定放弃这种自由。”
唯有如此,才有机会换来她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