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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日便是除夕,金阳城的街市上满是辞旧迎新的热闹景象,云间自到南国之后,往年是连醉月楼的门都没有出过的,这回便被绣儿拉着出来赶赶热闹。
那些街市上的小玩意,云间看什么都很新鲜,南国过年时的习俗,与当初的韩国总有许多不同。街上人流涌动,云间和绣儿很快就被人群冲散了,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赵知身之前居住的地方。
那院门虚掩着,云间推开的时候,还是铺落了许多灰尘,进去之后,却听到些锅铲碰撞的动静,厨灶那边飘起炊烟。
她心里一惊,快步地走过去,挂着欢喜的笑容走近了,才看到站在那边的是醉月楼的盈盈。
心里仍是微微的一顿,云间轻轻地向盈盈打招呼。盈盈见着她似也有些尴尬,今日她穿得衣裳很朴素,不像是花楼里的头牌,而像普通人家的媳妇。
“是先生回来了么?”云间问。
盈盈将新炒好的一叠菜端进屋去摆在桌上,盯着桌上无人使用的碗筷,静静地道:“我只是闲来无事过来看看,顺手便做了这些,若他还想着回来过年,还有口饭菜可食。”
云间能明显感觉到盈盈在盯着那空位置时,目光和语气里柔柔的情意,略有些尴尬地道:“我也只是经过一下,不打扰姐姐了。”
“嗯。”盈盈淡应一声,也并不打算相送。
赵知身说过,他这一离开,就不会轻易回来了,甚至有可能是永不相见。云间不忍心告诉盈盈这些,但或许盈盈心里也是清楚的。
在街市上便就碰到了孙炽,正与子姝在一处摊位前,挑选不值钱但别致可爱的首饰。云间本想躲着走的,但先被孙炽看见了,他面上一动,终是将子姝冷落在了那处,走过来对云间道:“原本是要去醉月楼寻你的,子姝也说想你了,但你不在。”
云间看了一眼那边仍垂着眼睛在挑选首饰的子姝,对孙炽道:“她也难得出来走走,你陪陪她也好。”
孙炽叹气道:“十三公子昨日出城了。”
云间皱眉,“不是说陛下像看耗子一般看着他么?”
“说是夜里做了个梦,叫一位西边来的大师开了光,醒来眼睛就能看见了,同陛下说要去找大师还愿。请了东宫几位夫人陪着说情,大过年的,这种吉利事终究耽搁不得,陛下迷信,就放行了。”孙炽道。
想想那浑天阁,想想陛下对莫天师的厚待,这位陛下是挺迷信的。
云间道:“慕容仲虽已提前走了几日,但此路途径韩地,他必要趁机与韩地现任的官员们走走交道,耽搁行程,十三公子走得快的话,还能将他追上。”
“追上了会如何?”孙炽问。
云间摇头,“不知道。他一定是要救师家两姐弟的,只是他手里还没有梦毒的解药,就算强行救回了师子归,搞砸了陛下的计划,陛下为了惩罚他,很可能就让师子归在梦毒的摧残下自生自灭,他一定还有别的计划。”
“有没有可能,是将计就计,在霍北杀了慕容仲?”
“若是杀得掉,倒也很好。”云间道。但她想,慕容仲此人那般狡诈,虽然没什么大智慧,对杀人放火这种事情却十分有经验,想杀他,怕是没那么容易的。
孙炽想了想道,“可是雪颜羮的配方,可能还在慕容仲手中,杀了慕容仲,公主怎么办?”
云间无奈地道:“我怕是真要去一趟霍北了。”
“公主要亲自前去协助庆王完成陛下的心意?”孙炽有些紧张,“公主难道真心想要南国与霍北开战,那韩地的百姓怎么办。”
云间愈加无奈,“既然是南帝想要打,这一战便是避无可避的,晚打不如早打,韩地所受摧残还要更少一些。而且,你可知道宣武八方军阵图?”
“是宣武战神毕生所创之军阵,阵形变幻莫测,便是亲身经历其中的,也不能完全体会其中的奥妙。除非能够参悟完整的军阵图。”孙炽道。
云间点头,“此图就在我身上。我有一种预感,我的身份就快瞒不住了,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尽快打破南国朝堂上庆王与宸王僵持的局面,否则南帝逼我嫁人的时候,就太被动了。我已有了一则长远的计划,两国开战之后,我会将军阵图亲自送给宸王,让他以此平定北乱。我对父亲毕生的心血有信心,韩地子民不会遭受很大波及。去到霍北之后,我会尽量拖延慕容仲回程的日期,这些日子趁着他不在,你们父子二人,找个机会把闫跃林杀了,再将他手中所余的权势,尽可能地嫁接到自己手中。等到慕容仲回来的时候,可以仰仗的人就只剩令尊大人了。”
“庆王不是还有国舅的支持?”孙炽问。
云间淡淡一笑,国舅自己还不知道,他那宝贝儿子高荜还在十三公子手上呢,关键时刻是能派上大用场的,所以暂且不足为惧。
待两人说完了话,子姝才挑选好了一根乌木骨簪给了银子,转过眼来对云间露出淡淡一笑,云间也冲她并不欢喜地笑了一眼,孙炽有意在云间手背上貌似亲昵地拍了拍,才转身向子姝那边走去。
……
城门会在除夕当日的午时关闭,届时无论是什么人,以什么理由,都不再容易出入了。再次回到赵知身的小院,盈盈已经留下饭菜走了,云间看着地上那些肥溜溜的鸽子,想必这些日子以来,都是盈盈在饲喂的。
她给谢白衣匆匆发了个消息,便回醉月楼收拾行装,等了一夜不见谢白衣来,一早便去门外候着,向沈玉眉辞行,说要离开一段时间散心。
沈玉眉仍然是一副不管她的模样,交代云间多带点盘缠在身上,小心身子,小心绿林好汉,早些回来。
没准儿在沈玉眉心里,云间这一走便不要再回来是最好不过的了,省的给她添麻烦,还惹不起。
醉月楼的正门也已经关上了,云间带着行李从侧门离开,便碰上了等在这儿的芷萱,笑眯眯地问,“这么着急走,是要去找十三公子么?”
云间得意地道,“你有什么话需我帮你带到的么?”
芷萱夸张地大笑起来,一把抓住云间的手腕,大喊道:“救命啊,杀人了,快来人啊……”
云间拼命想要甩开芷萱的手,芷萱拼了命地将她生拉硬扯着,嗓门越喊越高,很快就有动静隔着墙传过来。
云间心里也猜到了,芷萱一定不希望她走,两个可能,一则是以为云间是要跟十三公子去游山玩水而眼红,二则可能是受了十三公子的吩咐,无论如何将她拦住。
云间终于甩脱了芷萱的手,拿着包裹脚步飞快地离开,芷萱也不追,趁围观的马上就要来了,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肩胛狠狠扎进去,弱弱地倒在地上。
云间终是被拦住了,大家如何也不相信,芷萱就算再是个讨人厌的性子,也不可能拿刀子捅自己,她可是还要靠身子吃饭的。
花楼里平日向来眼红云间的那几个便嚷嚷着要报官,又有人说现在的府尹老爷是孙炽的父亲,报官了岂不就是不了了之,众人吵来吵去,商讨出一个结果,先将云间关起来。
沈玉眉又是不管。
昏暗无光的冷室里,云间冻得牙齿咯咯地抖,挨了一整日的饿,又挨了一整日的冻,嘴皮已经干裂出血了。
芷萱那伤没伤到要害,只是流了很多血,她一向身体十分地结实,这是让云间很羡慕的。芷萱将肩膀裹成了一个大粽子,趁着大家都在前厅里吃年夜饭的时候,抱了只硕大的老猫走进来,用手指刮了刮云间的脸蛋,笑眯眯地道:“你应该猜到了,这都是十三公子的吩咐。我真是搞不懂你,放着那么大的福气不要,偏要与十三公子作对,真是傻透了。”
云间不在意她的奚落,冷笑着问,“除了将我看住,十三公子还让你做什么了?”
“哦,倒也没什么了。”芷萱说着将怀里的老猫放下来,站起来将两面的窗子大大地打开,从腰间拿出一个盒子,问云间,“你可知这处是关什么人的地方。”
她知道,有花娘犯了重罪,便关在此处,用腥膏涂抹下身,引那些野猫过来折磨。
芷萱道:“现在呢,庆王不在,十三公子也不在,绣儿已睡了一整天,也无法帮你出去报信了。现在能为你做主的人统统不在。妈妈也是不会管的,总归是我害了你,责任我一人担着就是了。”
说着,她将手中的盒子打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传来,引得那老猫高叫一声凑过来,芷萱用涂抹药膏的竹勺将它驱赶开,笑眯眯地问云间,“东西不多,要身子还是要脸,选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