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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少阳躺在河底，心灰意冷，百无聊赖。
叽叽喳喳，两只雀在水边蹦达，好不快活。
畜生，当初不救我，现下何必笑我？
吕少阳含了一口水喷它们。
“哎呦，谁喷我？”
老头子破衣烂衫，蓬头垢面，手拿一根棍，棍上黑不溜秋挂着两个铃，在河边问。
这年月要饭的，都这身打扮么？
吕少阳笑他。
“是你喷我？”
“咋的，是我？”吕少阳探出一个鬼头想吓他。
老头子愣愣地看了吕少阳半天，喜笑颜开：“没事，请继续！喷我，请喷我，使劲地喷我，喷到你高兴为止。”
有病？吕少阳不耐烦地缩进水中。
“小哥儿你喷我啊！”
“快来喷我。”
“我等不及了！”
老头子鬼叫连天，一只脚已经踏进河中。
吕少阳心想：好家伙，挑衅我。我这人没脸没皮，但是我是鬼啊，你不给我面子，也给鬼一点面子好不好？
老头子继续往河里走，真是等不及了。
“老头，我怕了你不成？”
吕少阳冲过去，把他按到水底。
老头子望着吕少阳，在水中笑。
“怎么不冒泡？”
“哦，你喜欢我冒泡，我就冒泡。”老头子开始冒泡。
一个泡，两个泡，三个泡……九十九个泡……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泡………
数啊数，数啊数，好困，吕少阳都想睡了，老头子还在吐泡泡。
“你怎么没完没了？”
“你不是喜欢吗？你喜欢我冒泡，我就冒泡！你不喜欢我冒泡，我就不冒泡。”老头子不再冒泡。
吕少阳有点晕：“你一直冒泡，怎么还不死？”
“你喜欢我死，那我死了啊，再见！”老头子直愣愣地躺在水底。
吕少阳在他脸上戳了戳，不动，伸手摸摸，冷冰冰，果然死透了，还真听话。
吕少阳向水面游去，迫不及待，耽误太久了啊，十三年了，要是投胎的话，已经上初中了，说不定还能遇到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同桌，不知道这年月还流不流行马尾辫。
探出头，一只脚踏出水面，哈哈哈哈，再抬起一只脚，完全离开了这冰冷的河，便能投生。
吕少阳想是不是应该回头望一眼，住在这里十三年了，有家的感觉。想了又想，还是算了，这家也没什么好，冷嗖嗖的。
我去也！吕少阳抬脚要走，那水仿佛活了，一下子吸住他的脚踝，走不脱。
为什么？不是找到替身，就能离开河水了么？
不能着急，慢慢想，一定是哪里不对？哪里不对呢？
吕少阳无意向老头望了一眼，老头子正睁开一只眼，偷偷看他，见吕少阳看他，忙闭上眼。
“为什么？”吕少阳冲过去揪住老头子的衣领。
老头子不能再装，睁开眼，冲他笑。
“你为什么不死？”
“我死不了！”老头子觉得很不好意思，道：“能不能换个要求，我都满足你。”
吕少阳不理他，继续问：“你为什么死不了？”
“你傻啊，我不是人，怎么死？”
“你是啥？”
“土地，土地爷，你听说过么？我是此方土地李东阳。”
吕少阳赶忙扶起土地爷李东阳，是你老人家啊，伸手要弹去他身上的灰尘，其实没有灰尘。这老头吕少阳不能得罪。土地是阴差，要去他那里登记造册，他才会把你送到城隍爷那里去投胎。
“土地爷啊，你老人家为什么给我开玩笑？”
“我想你快活，想你高兴啊！”李东阳说。
吕少阳望着土地爷，使劲地挤着眼，虽然不能挤出眼泪，但是希望要李东阳看出他有多感动。
土地爷爷，虽然是官老爷，却是没有官老爷的脾气。
勾魂使，阿大、阿二，那两个贱人，官不大，脾气不小。上一次他们第八十七次，从河边走过，吕少阳第八十六次问他们，还要多久能投胎？他们看也不看吕少阳，扬长而去，好像看一眼多掉价似的。第一次他们从河边过的时候，吕少阳害怕没敢问。
“土地爷爷，你对我真好！”
“呵呵，应该的，应该的。”李东阳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怎么从不来看我？”
“我不好意思见你的。”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那一葫芦……”李东阳忽然捂着嘴，说：“没什么，没什么。”
要么你告诉我，要么你不告诉我，你说个半截，弄得我上不上，下不下，多难受。吕少阳打破沙锅问到底：“到底为什么？”
“你真想知道？”
吕少阳点头。
“那你保证，知道后不要激动。”
“我保证！”
李东阳忽然向后走了两步，离吕少阳远一些，他说：“其实你不应该死，也不应该做落水鬼，你阳寿未尽啊！都是那一天我喝了一葫芦酒，喝醉了，没来及救你。要不然你不会……”
吕少阳要疯了，原来这一十三年受尽酷寒，都是这老儿贪杯误事，他好恨啊！
吕少阳冲上去，要揍他。
李东阳退后一步，把棍子横在胸前，轻轻一摇，铃铛叮叮当当地响。
土地爷棍子上的铃铛，有个学名，叫做阴阳铃，专门对付不听话的鬼，吕少阳咬牙切齿却也不敢上前。
“看你还是激动了吧？”李东阳说。
吕少阳瞪着他双眼要喷火。
“其实后来，我准备让你还阳的。”
“那为什么没有？”吕少阳有点想哭。
“我酒醒了以后，来看你，发现你的眼珠子，都被金色小鲤鱼吃了。当时我就想啊，要是你活过来，没有眼珠子不是成了瞎子么？”
“没了眼珠子，我还有鼻子，我能闻春天的花香，我还有嘴巴，我能吃秋天的蜜桃，我还有手，说不定能遇到一个喜欢我而不嫌弃我的人，虽然我一辈子看不到她，但是能把她搂在怀中，我能摸摸她的鼻子，摸摸她的眼睛，想想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总之，做瞎子比做鬼好多了啊！”
“咿呀，你这么想啊，我最后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你知道的，我是老人家啊，脑筋转的有点慢，我想了三天，终于想通了，有发现金色小鲤鱼把你的舌头吃掉了，我就想啊，这没有舌头可不是成了哑巴了吗？
后来我又想了几天，还是想通了，聋哑人都能生活，你最多算是瞎哑人，也一定能活的。我等想通了，你的耳朵也没有了，耳孔被它啃了一个大洞，你成了聋哑瞎人，我就想啊，这聋哑瞎人能不能生活啊？
你知道的，那小鱼儿是个吃货，它吃的总是比我想的快啊！”
苍天啊！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土地？
“你想着，它吃着，最后把我啃成白骨，你不想了。是不是？”吕少阳觉得自己要暴走。
土地摇了摇头：“不是，我怎么会那么笨，等你鼻子没了之后我就不想了。”
“为什么？”
“因为你的尸身已经臭了啊。你想你臭烘烘的怎么做人？做人不就成臭人了么？还是一个又聋又瞎又哑又闻不到花香的臭人，活着有意思么？”
“没意思！”吕少阳颓废地坐在水底，竟然觉得李东阳说的有道理。他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伤心，虽然没有眼泪，但是还是哭了，干嚎。
“哎呀，鬼叫真难听！”李东阳捂住耳朵。
“都怪你，你还好意思嫌弃我？”吕少阳愤愤不平。
“怎么能全怪我呢？这些年我很内疚，一直想着弥补你点什么，后来啊，我想到一个好办法。让你前世的仇人来做你的替死鬼，你把他拉下去，了却了前世的恩怨，你还没有罪过，多好！偏偏是你烂好人，把他们都放了。”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让我有个准备。”
“天机不可泄漏！”
“为什么现在又泄漏？”
“因为你已经错过了啊！天机不再是天机。”
“我还有没有前世的仇人？”吕少阳问。
“生生世世多少年，谁还没有百八十个仇人！”
“那好，把他们搞来，让他们做替死鬼，我好投生，咱们俩就两清了。”
李东阳摇头：“不好，仇人虽然有，但是有些是你欠他们的，这些人不能做替死鬼的。那些欠着你的，要不是就是因为还没有投胎，要不是因为投胎不是人，也没法做替死鬼。那三个欠着你的，能做替死鬼的，又被你放走了。我有什么办法？”
“那三个欠我什么？”
“你想知道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毕竟我喝了一葫芦酒，没救你，不好意思。”李东阳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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