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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锦悦公司的时候,也不过是两点未到。
蔓生进了办公室,照旧处理文件。
余安安心中却有些忐忑,这边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等到时间一到,她这才敲门进去。瞧见林蔓生正穿起外套,余安安问道,“副总,又要去接宝少爷放学了吗?”
“今天还是我去,不过小宝在学校挺适应的,明天起我就让赵妈和郑妈轮流去接。”蔓生回道,“以后日子还长,我也不能每天四点一过就去学校。”
余安安点点头,她秀眉紧蹙,却半晌也开不了口。
反而是蔓生问道,“任翔今天没有回去吧?”
“没有……”余安安如实回道,任翔的确未走。
“那你今天也别加班了,他好不容易过来,你们就出去看场电影约个会。”蔓生笑道,“我买单,算我账上。”
音落,余安安已经看见她挥手离去。
这一天,蔓生如常前往学校接小宝放学。
今日到来后,班主任老师向她反应了有关于小宝上课时的情况,“尉司棠很聪明也很听话,而且他的英文和中文都很好,古诗词方面比普通孩子更是精通,我想他的家庭教育一定从小就很重视……”
尉家在家教方面的确重视,蔓生微笑点头,“谢谢老师这样夸奖那孩子。”
“林阿姨。”宝少爷被另一位老师带到办公室后,他呼喊了一声。
蔓生走了过去,牵过孩子的手道别,“我们要回家了,和老师说再见吧。”
“老师再见。”宝少爷很有礼貌的喊道。
两位老师欢喜看着母子两人离开。待他们走后,其中一位老师叹息道,“不是孩子的妈妈吗?怎么还喊阿姨?”
“大概是父母之间有问题吧,以后别在孩子面前提起,孩子多可怜……”另一位老师立刻道。
这边蔓生带着小宝往停车的方向走去,母子两人的身影静静走在学校外的林荫小道。
阳光有些朦胧照下,不算清澈,还带着傍晚的昏黄。
却慢慢散开,散开成无数的光影。
忽然,蔓生停下步伐,为孩子将围巾理好,双手轻轻扶着孩子的双肩,默了下道,“小宝,你喜欢在这里上学吗?”
“还可以。”宝少爷回答道。
“那你喜欢和阿姨住在一起吗?”
“也可以。”宝少爷的回答一如既往十分中肯,但是小手却有一丝慌忙,像是害怕被丢下一般,急切抓住她的衣摆。
瞧着孩子的小手,这样轻轻的举动却好似能勾动人心。
蔓生眼眸一凝,直接握住他的小手,带着他继续往前方走。
一切都好似十分安宁,和往常并无异样。
唯有那抹夕阳,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照映在林荫道上。
……
然而今日林家别墅内却不得安宁,林忆珊自从归来后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去。
等到晚餐时刻,林忆珊被三请四请才肯下楼,但是林父已然不悦,“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没规矩,要摆大小姐架子?”
“大姐才是林家的大小姐,我算什么!”林忆珊来到餐厅停步道。
“你今天出门的时候不是还高高兴兴的,说是要和朋友一起出席宴会,又怎么惹到你大姐了?”高长静立刻追问。
林忆珊委屈道,“我是去了宴会,结果没想到大姐她也在!她还故意搂着一个男人过来嘲讽我,两个人一搭一唱配合的可好了!一会儿说我没她长得好看,一会儿又说我就算是没嫁过人,没被人悔过婚,别人也不会选我!难道我就这么嫁不出去,大姐要当着别人的面这样来取笑我?”
“太没规矩!就算她不当忆珊是她的妹妹,可她也该顾及林家!”高长静更是不满道。
“大姐她就是故意针对我,现在她是怎么看我都不顺眼!”林忆珊愤然道,“爸,你知道今天宴会上帮着她的男人是谁吗?”
林父凝眸问道,“是谁?”
“——是恒丰的总经理顾席原!”林忆珊也是在事后才得知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竟然就是当年父亲迎娶过第二任妻子的儿子。
突然,林父手中的碗一下搁置,“怎么会是他!”
“起先我还认不出他,就觉得有些眼熟,后来一问才知道竟然是他!以大姐和顾席原的关系,当然是帮着对方说话了!”林忆珊也是郁闷无比,早些年偶尔才见过顾席原一回,却不过是惊鸿一瞥。
林父像是震惊,一瞬没有再出声,他的神情如此凝重。
紧接着,林忆珊又是道,“最凑巧的是,尉家那位悔婚的容少,他今天竟然派了自己的亲信过来,给大姐送帖子请她见面!”
前有顾席原到来,后有尉容即将赶至!
此刻,当真是混乱不堪!
“说起来,大姐还真是有本事!离过婚,又被人悔婚,结果还有一个顾席原说愿意娶她!看来她当不了尉氏的二少奶奶,一转身就要成为顾氏的少奶奶了!”林忆珊不断诉苦着,高长静愕然道,“那个顾席原真要娶你大姐?”
“他亲口这么说的!”林忆珊肯定回道,“而且我听说,他已经在宜城建好恒丰集团的办事处,就在绿洲大厦,大概就是想和大姐在一起!”
“砰——!”谁知,林父突然将手中筷子摔在餐桌上,整个人突然离席而去。
“家栋!”高长静急切呼喊,林忆珊也是不明所以,“爸?”
林父独自上楼来到书房,沉眸拿起手机拨下号码,“你现在替我去办一件事……”
绿洲大厦——
隶属恒丰那一层办事处内,顾席原坐在办公室内独自抽着烟。
突然,秘书一通直线电话进来,“顾总!锦悦的林董事长派了下属过来!对方说,林董事长今夜会亲自来访——!”
听闻电话那头传来的讯息,指间的烟缓缓散开,像是已经预料,顾席原并无任何错愕,只是那样平静道,“我等着!”
这一刻,更是清楚记起那一年林父朝他命令:顾席原,你这一辈子都不许再见她!不许踏进宜城!
……
夜色不知不觉就已经暗了下来。
冬日的夜,总是黑的特别快。
那一座大厦的办公室内,还亮着一盏灯,为了等候谁到来,所以才不曾熄灭。大班桌上的烟灰缸,不知不觉间已经积聚了不少烟蒂。
顾席原已经久等多时。
可他却不觉得很久,好似当年离去,直至今时归来,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咚咚!”敲门声忽然响起,像是要惊醒人内心深处不曾回顾的过往,顾席原掐灭烟,他抬眸一瞧,随即见到秘书推开门,领着另外两人而入。
被下属搀扶着进来的长辈,正是林父!
自从那年之后,顾席原不曾再见过林父,可当他一出现,却还似记忆里那般模样,那些过往也在对上林父的刹那间,全都清楚的显现。
顾席原立即起身,他上前呼喊,“林叔。”
林父凝望着他,面前这个男人,早不是当年的少年,他如今成长为足以呼风唤雨的继承者,是顾氏恒丰的掌舵人。岁月悠悠,竟是不服老也不行。却也在沉默凝视中,两人一言不发,气氛悄然僵持。
秘书迟疑着不敢作声,直到林父挥了挥手,示意下属离去。
于是,旁人全都退出办公室。
林父这才道,“你还能喊我一声林叔。”
“我没有忘记从前,您待我和母亲一直都很好。”顾席原低声回道。
当年那段婚史,不过是母亲在万般无奈下,为了保全自身,更为了保全他,所做出最糊涂的决定。也正是因为如此,顾席原终究还是到了襄城,成为了林父的继子,成为了她的继兄,也造成他今后一生都不得安宁!
林父眸光深凝,却开口道,“如果你没有忘记,那么我也告诉过你,不许你再见她!”
顾席原伫立在原地不动,他如何能不记得?
这么多年来,就算每一次都不愿意去回想,就算一直都在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打扰她,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可是——
“我早已经见过她了,就在海城。”顾席原低声回道。
林父沉声道,“因为公司来往的项目,不得不见面这是在所难免!可是现在,你又为什么来到宜城!重新出现在这个城市!你告诉我,你现在对她是什么心思?又是想怎么样?”
到了今日,他还能怎么样?
顾席原伫立片刻,他的声音幽幽响起,“我什么也不想了,也没有想过和她还会有可能。”
林父感到意外,却也是更为质疑,“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在宜城成立办事处!难道你不是打算留在这里,留在她身边!”
顾席原却扬唇微笑,千头万绪在其中,更仿佛一生一世无法释然。“我还有什么资格?”
这一声询问,却让林父定住,又听见他说,“我只是想静静的陪着她,看着她就好。”
竟是这般的无望,真是足以让人动容,但是偏偏,林父还是道,“不行!你必须要离开!”
那决绝的命令一如当年,然而此刻,顾席原却没有再应允。
誓言已破,不可再追。
顾席原的声音忽而紧凝道,“林叔,我想有些事情,谁都不想再提起!我是,您也是!”
那男声变的轻然,愈发令人心生寒意。那一声唯有两人能听闻的呓语入耳,林父全身僵硬,四肢百骸都似冻结!
……
这个夜里,却好似有许多人都夜不能寐。
等到天一亮,就要迎来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尾声将至,凡事皆该有一个分晓。
可是任翔无法入眠,余安安同样也是。
顾席原还坐在绿洲大厦的办公室内,人去楼空后,终于等到一丝曙光照入眼底,发现天色竟已微亮。
他看向时间,时针走向五点整。
今日城南清风茶楼里,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
五点了!
林书翰一早就醒了过来,实则他也是一晚都不曾安睡。突然听到动静,他披了睡袍下床。
房间外的回廊里亮起灯,林蔓生已经起来。
林书翰下楼去,看见她正在用早餐。她神色安宁,好似今日不过是约了客户早起洽谈。并无任何异样。
“你怎么起那么早?是饿醒了?”蔓生瞧见他,微笑喊道。
林书翰上前去,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他无心用早餐,默了下还是道,“姐,你为什么要去?这样的人,不理就是了!就让他在那里等着,等到天黑,你也不去!也让他等上三天三夜!”
林书翰是气愤的,更是不甘。
蔓生笑了,为他倒了一杯牛奶放在他的面前,“你啊,小孩子脾气。好了,我也出门了。”
“姐!我陪你一起去!你等我换身衣服!”林书翰喊道。
“自己的事,从来都只能自己去解决。”蔓生却拦住他,并不让他跟随。
林书翰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却也无法再阻拦。
已是五点过——
从冯宅驾车慢慢驶出,从这里到城南,倒也不算太远,绕开大道往小道走,倒也是安静怡人。
晨起的曙光还带着一丝灰暗,就在这片朦胧灰暗里,蔓生朝那座茶楼而去。
等到了城南,将车子路边停下,蔓生下车,转身一望,清风茶楼已经近在咫尺。
却是人声鼎沸,还是从前来过时那般热闹的场景。
进入茶楼,大厅中央的戏台子也是依旧,那些戏角们还在上边咿咿呀呀唱着。茶客们叫好鼓掌,品茶谈笑,又是一场惬意消遣。
“这位小姐,您是几位?”茶楼的服务生前来询问。
蔓生的视线扫过大厅。眸光缓缓落向一处,“我约的人已经到了。”
就在戏台子前方的那一张桌子上,那一把四脚椅子里,端坐着一道身影。一身黑色西服,侧脸在戏台灯光下闪烁着光芒,却和周遭的茶客格格不入,如此鹤立独行。更因为周遭唯独那一张最中央的桌子是空出了座位,好似在等待谁到来。
而这一场戏,像是已经唱了一个世纪,只等她到来落下帷幕。
蔓生迈开步伐,穿越人群,穿越那段唱词,来为世纪末画下句点。
……
唱的是哪一出,蔓生也分不清,只是看着戏台子上戏角们认真演绎,她往前方而去。
忽而,听见有人呼喊一声,“蔓生小姐。”
任翔已经赶至城南茶楼,坐在另一张桌椅处,他一直在张望人群,瞧见她到来便立刻起身问候。
蔓生微笑点了个头,任翔低声道,“我去告诉容少一声……”
“不必。”蔓生回了一声,人已经往前方去。
就在任翔怔愣中,只见她径自坐在那张大厅中央空出的位置上,间隔了一张方桌,一侧是容少,另一侧正是她。
蔓生适然坐下,就像是一个前来听戏的人,不带一丝旁的情绪。
茶桌上,放了茶壶以及茶杯。
突然,有人动了动手指,隔了一张桌子的他扣响在桌面上,一声很轻微的“咚咚”声。
服务生立刻上前笑迎,“小姐,我为您沏杯茶,您想喝什么?”
“随意。”蔓生回了一声,那人就立刻道,“那就来一壶碧螺春,您觉得怎么样?”
蔓生并无讲究,“可以。”
对方赶忙去沏茶,等茶送上后,为她斟茶一杯,“您请慢用。”
茶已经上好,瓜子花生各色小吃一共六碟,也全都摆放在桌子上。热闹的戏曲声,蔓生耳畔全都是哄闹,是那些看客们的呐喊声,更是台上锣鼓喧天。戏服红红绿绿在眼底,沉默却是自始至终。
他并不开口。
她亦是无声。
这一刻,她瞧着戏台,却才发现从前的京剧今日已经更改,一曲《女驸马》唱的传奇——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婵娟,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我考状元不为作高官,为了多情李公子……”
蔓生不禁扬起唇。
不料,又是一出女子痴情的戏。
这个世间真是多痴人。
光影四射里,他突然听见一声轻笑声,不知是在感叹还是在玩味,却好似察觉她在认真听戏。
“我以为你不会来。”突然,一道男声透过戏曲声传了过来,“至少今天不会。”
蔓生认出,这是他终于开口出声。
沉静的,带着一丝冷凝,遥远而来。
蔓生不曾转移视线,依旧望着戏台上的戏角们演绎戏曲,她回了一声,“我为什么不来。”
她的声音,亦是平静的,却不复从前的温柔缱绻。
两人都在听戏,却就这般开始交谈。
任翔在另一张桌子处,瞧着不远处的他们,却是称奇。
这又是怎么回事?
竟然没有因为怨恨而争锋相对,更没有因为尴尬互不言语,他们似在和平交谈着,反倒是让他看不懂这一幕了。
前方戏台上,一阵戏曲声起,戏角们又换了另一个场景。
尉容不疾不徐回道。“毕竟一走了之的人是我。”
“所以,我也该让你等上三天三夜。”蔓生随即应声。
尉容扬唇一笑,低声说道,“也合理,那天是我让你等,就算今天你不来,我等着也是应该。”
“我可不敢当。”蔓生亦是笑着说,“要是真让你在这里等上三天三夜,恶人可就成了我。”
尉容接着问,“怎么就成了你?”
“总有一些自以为是的人会指着我说,瞧啊,就是这个女人,摆着架子还不肯见,非要人三请四请,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欲拒还迎。”蔓生轻轻笑着,带着一丝嘲弄道。
他却已然听懂。“所以,你今天才会来。”
“毕竟,人言可畏。”蔓生微笑应了,“这四个字,我还能懂。”
……
此刻究竟有多少人在看她的笑话,蔓生已然数不清,也不想去清算。看戏的人都盯着尉家,谁让是一方霸主,不过是丢了一颗石子,都能激起千层浪。更何况又是悔婚,这点道理蔓生也更懂得。
“怪不得会这么容易,中间更没有一点波折,我派了任翔过来,结果你就答应赴约。”尉容眼底闪过无数光影,全是戏台上的戏影,却突兀道,“连一个给我还债的机会也没有。”
还债……
到了此刻,他还有心思想着要还债。
蔓生一边为戏角们鼓掌,一边也为他鼓掌,“佩服,真是佩服,还能让你堂堂容少想到要还债。不过真是遗憾,让你失望了。”
“失望确实有一些,我这个人也不喜欢欠人。”尉容声音一沉,却似故意道,“你今天就不该来。”
像是一场拉锯战,却是在寂静中在僵持着,那些热闹全都隐没而去,此刻竟像是只剩下他们两人,仍旧在一来一往虽无兵戎相见却早已两军为阵。
“机会有很多种。”蔓生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清茶后不疾不徐道,“不只是你说的这样单一。”
尉容眉眼飞扬而起,“那么你指的又是哪一种?”
“就比方是现在,我还肯坐在这里,和你聊这几句,听你把这件事情彻底说清楚,就是其中一种。”蔓生捧着茶杯,茶香清香扑鼻。
尉容的身体往椅背慵懒一靠道,“看来在我离开这些日子里,你被人闹的不好过。”
蔓生此刻想到之前种种,她一笑道,“还真是有一些,毕竟每个人都对我说,你必须要给我一个解释,更有人让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你就这么怕人言可畏,将你淹死?”尉容笑问。
“怕倒是也谈不上,只是觉得麻烦,不过是坐下来听一场戏的时间,我就当是打发时间。”蔓生幽幽一笑道,“我就在这里听着,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像是早就豁了出去。不再去顾及那些一切,所有人都让她听解释,她便来听。可她不只是听而已,更要听个彻底,仿佛如此,便能断个一干二净。
一阵沉默中,他再次开口。
这第一声解释,便只有一句话语,“谁让你信,谁让你等,真是活该!”
像是穿越过千山万水又狠又绝,蔓生唯有微笑。
可不就是活该!
……
她不反驳,更是应声,“有道理。”
尉容又是开口,就像是在分析利弊,“既然你这么想听我说个明白,你大可以主动来质问我。直接出现在北城警署,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讨伐,罪人就是我,永远也轮不到你!”
“所以,是你太蠢!”这第二声解释,便是如此,愈发狠辣。
竟又像是被他说中,的确是愚蠢!
蔓生却笑了,手中的茶杯轻轻捧着,像是捧着一个暖炉,炉子温暖,才能将她一双冰冷的手捂暖,“也有道理。”
尉容这才不疾不徐捧起茶杯,品茶一口。
她却笑道,“反正这一次,不管如何,太蠢两个字。我都是逃不开。”
似有一丝疑问,尉容眸光一定道,“怎么说?”
“就当是我出现在北城警署,见到了你,然后呢?”她接了他方才的话往下说,那一幅不曾有够的场景只在记忆中被描绘出现。
北城的风寒冷,初雪已降。
一场大雪纷纷扬扬里,蔓生笑道,“我特意过去一趟,然后听你说一句对不起,请原谅我在订婚宴上离开,不守信约?我是要将你打死,还是要在警署门口痛骂你三天三夜?”
这个场景,在那日顾席原极力呼喊她前往北城的时候,就已经设想过,此刻她只觉得可笑,“等到最后,我是不是还要说一声,没关系,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选择,所以我尊重你一切决定。毕竟,我也是林氏大小姐,这点风度还是要有。”
“我和你就这样握一握手,道一声各自安好,然后再和平解决这件事,当作从来不曾发生过?”蔓生又是问道,“以后还是朋友?”
“朋友?”尉容笑了一声,像是对于这样的定义感到荒唐,“我和你,怕是难了。”
“很庆幸,这一刻我和你的想法还能够一致。”蔓生轻轻颌首,自然反问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何必还要再犯一次蠢,去找你秋后算账?”
“你接下来的话,是不是想说我笨的无可救药?”蔓生设想着,他即将会有的第三声解释。
尉容听着曲子,漫不经心道,“你是笨到天真,天真的可笑!”他的嗤笑声终于彻底传来,忽然戏言一般说,“难道我现在给你一个解释,就以为我会和你重修旧好,再继续订婚结亲?”
锣鼓一阵而起,竟是一场曲子即将唱罢收场,蔓生手中的茶杯也冷却了温度,终于也最后一丝温度也留不下。可再冷,都冷不过她此刻的心,她将茶杯放下,应了一声。“是啊,只要你给我一个解释,一个让我心服口服的解释之后,我现在就可以去注册结婚!”
“当然,不是和你!”她的手,轻轻松开茶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或许是因为耳朵都没了知觉,所以听力都开始退化,或许是因为周遭为落幕而起的叫好声响起一片,才能掩盖一切——
眼前映入戏角退场,帷幕徐徐落下,一片绸红染了视线,触目无比。
此刻,她回道,“现在我服了!”
他们两人,从开口第一句起,至此不曾看过对方一眼,却也仿佛再也不需去瞧对方。
一句“服了”以此了结一切,还能有什么言语,能比这两个字更有力。
尉容微笑,像是得偿所愿,所以轻快道,“很好!婚约就此解除!趁着现在,你就多谈些条件,我会给你补偿!”
补偿……
呵!
一刹那,蔓生凝眸道,“我只要小宝的抚养权——!”
……
周遭看客们已经开始起身离席,因为早茶这一场已经结束,但是大厅中央处,那两人依旧不曾动过。
任翔愈发不知该如何是好,眼看就要散场,他只能找到茶楼经理,低声说道,“这里包场了!”
经理十分识趣,赶紧请走客人。却也不出一声,将整座茶楼空了出来。
渐渐的,人也全都散去。
不过多久,整个场子里只剩下中央处那两人。
他们还望着前方,望着那座已经落幕的戏台子,像是格外精彩绝伦,所以才会一眨不眨一动不动。可任翔却瞧不出任何门道,曲终人散不过是周而复始,可他们不曾有争执,更不曾有过刹那的吵闹不休,没有无止尽的指责愤愤不平,只在沉静中,像是要衍生出一种寂静的压抑。
竟像是要整座茶楼都要压垮,更让在场的人无法负荷!
任翔不由得退离,走到最远处,那是茶楼的入口处,门已经被关上的尽头。
安静里。唯有茶楼里还放着不知名的戏曲,那是墙角上的老式留声机发出音曲。
在漫长的沉默里,似乎又在等一个新的答案,有关于孩子,有关于那曾有过的未来——
却是突然,眼眸骤然一凝,尉容抿紧的唇终于微动,毫无情绪却也冰冷开口道,“林蔓生,你记住,现在是我不要了!”
他不要了……
他不要小宝?他不要小宝!
这真是该高兴该欢呼……
却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刻,想到孩子的脸庞,爱也模糊,痛也模糊,爱痛似在遥远边际,却一下触动心扉而起。他决绝的,抛下的,不只是她,还有孩子……这样也好,这样才好,这样才让她称心如意!
下一秒,蔓生笑着道,“好!从今天开始,小宝归我!你来看他也好,不看他也好,都无所谓!”
“就这样吧。”很轻的,冷到几乎再没有了一丝温度的女声响起,蔓生猛然起身就要离去。
她头也不回,只想直接往茶楼大门走,却在转身后才发现,茶楼里早已空无一人——
可她眼前空茫一片,早已分不清。
一步。两步,迈开步伐飞快的走过!
偏偏就在两步后,她的手竟被谁绊住,是一只手在此时握住她的手腕!硬生生将她拉住,拉住她的步伐,更让她冷凝愕然中回眸,视线有一丝凌乱,却终于,在进入茶楼后初次迎上他。
是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所有的五官拼凑在一张脸庞上,忽然一下无比醒目冲击而来,胸口窒闷的气焰竟如数而起无法克制!
他却又开口,似命令似交换一般对她下达旨意,“如果你要嫁人,不准嫁给顾席原!”
喉咙处一股腥甜,像是牙齿咬在唇上,一下咬出血来,尝到了那血腥味道,蔓生冷眸直视,发狠一般一字一字道,“你、以、为、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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