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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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当家的和老三把耿虎抱到椅子上,又是拍前胸拍后背,又是喊又是叫的,好半天耿虎才醒过来。他睁大了眼睛看了四周,又看看二当家的和老三,又喊了一声,然后开始用拳头狠狠地打着自己的脑袋。二当家的看见耿虎醒了,赶紧倒了一碗水,拿来给耿虎。耿虎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脸上的表情非常痛苦。二当家的端着水碗说:“大哥,喝口水吧。”耿虎看了水碗一眼,接过水碗狠狠地摔在地上。水碗碎了,七零八落,碎片散落了一地。老三赶紧去捡拾散在地上的碎片。二当家的赶紧劝慰道:“大哥,你先冷静一下,身体要紧,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我,不杀几个日本人,我死不瞑目。”耿虎似乎清醒些,他坐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外面,牙关紧闭,满脸怒气,像是要杀人。

    老三把散落在地上水碗碎片捡起来扔在外面,又怯生生地站在耿虎面前。耿虎看了他一眼说:“老三,你辛苦了,回屋休息去吧。”老三又哭了起来,他哽咽着说:“大哥,都是我不好,我去的太晚了,没能给老爷子守孝。老爷子是靠山村郭振武大叔他们给安葬的。郭大叔还让我转告你,一定不能感情用事,不能莽撞,小鬼子凶狠着呢。”耿虎听老三说完,又一拳头砸在桌子上,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二当家的看着老三说:“老三,你看见鬼子了吗?他们有多少人?住在哪?”老三一一回答。二当家的看着耿虎说:“大哥,我这就带人下山,杀几个鬼子,再抢几支枪,为老爷子报仇。”耿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二弟,你的心情我理解,还是郭叔说得对,不能感情用事。小鬼子是什么人,是侵略者,是杀人不眨眼的,要不然怎么会一路杀到靠山村。咱们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对付他们。”二当家的愤愤不平地说:“就他妈的那么几个鬼子,半夜就把他们给做了,在咱们的地界上,还容得他们杀人放火。”耿虎闭着眼睛摆摆手,二当家的把手插在腰间,“呼呼”地喘着粗气,老三站在一旁抹着眼泪。耿虎又叹了一口气,示意他们两个坐下。二当家的坐下,老三又拿来一个水碗倒满水,放在耿虎面前,耿虎看看水碗,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耿虎闭着眼睛,尽可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从来到双乳山,他还是第一次流眼泪。上一次流眼泪还是娘被胡子打死的时候,从那一刻起,耿虎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占山为王,让那些胡子看看,双乳山究竟是谁的,究竟有没有人。特别是大庙那些胡子,早晚要找他们给娘报仇。后来和大庙的胡子交了几次火,打死了几个人,耿虎又带着人去大庙的大户人家抢了不少好东西,又把大庙的官府给抢了,抢了好几支枪回来,自己的队伍壮大了,装备也比以前先进了。所以,从耿虎在世面上干了这么几场,双乳山的耿大爷就远近闻名了,又有几个山头的绺子投奔了耿虎。耿虎的名声越来越大,方圆几百里没有不知道耿虎的,尤其是那些大户,还有官府,更是对耿虎又敬又怕,几乎所有的胡子,一提耿虎都是敬畏有加,不敢轻易造次。靠山村从那时起,就再也没有来过胡子,就连小偷小摸的也没有了。靠山村真正过上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日子。可是谁想到,好日子才过上几天,小鬼子就来了,还杀人,这简直让耿虎他们不能接受。

    耿虎坐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睛,他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决不能意气用事。双乳山到这种程度,是自己和几个弟兄苦心经营的结果,这样的结果也是来之不易的。因为自己,娘让胡子给打死了,也因为自己,爹和自己断绝了关系。在靠山村,因为自己上山当了土匪,让爹在靠山村乃至整个鲁北县城没有了面子,始终一个人落落寡欢,孤独一生。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们,是自己当时太感情用事了,没有听他们的话,要是自己听爹的,也就不会和大庙的胡子火拼,娘也就不会让胡子给打死。要是自己不争强好胜,不去双乳山当土匪,也许爹就不会被鬼子给杀了。爹死的一定很惨,一定很凄凉。

    耿虎不敢往下想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抖,以至于浑身都在颤抖。他的心疼得厉害,他的心在滴血,一滴一滴地滴着,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是爹的血,鲜红鲜红的,还带着温度。耿虎又闭上眼睛,他看不得这样的场面,他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尽到一个儿子应该尽到的。自己的两个老人,都是因为自己才葬送了生命,这是一种罪过,一种不能饶恕的罪过。这时候,他又一次想到了郭叔,也不知道郭叔怎么样了,鬼子进村,没有难为郭叔吧,毕竟郭叔是靠山村的村长,鬼子来了一定要先找他,鬼子都要做些什么,他们来到靠山村究竟要干什么?耿虎自己想着,一时间,脑袋乱成一堆浆糊。

    天还是阴沉沉的,偶有微风吹过,树木便跟着调皮的风左右晃动着。云彩时薄时厚,一会儿随风飘走,一会儿又有云彩从西边飘来,像是故意为之。云彩不厚,太阳偶尔也出来看看,一会儿就又消失了。树上的鸟“叽叽喳喳”地叫着,一只秃鹫在双乳山上盘旋,让人压抑。

    耿虎又长长地喘了一口气,然后站起来,走到门口往外面看着。他朝着靠山村的方向久久地看着,似乎要看到家里的一切。靠近村口的那座房子,那是爷爷留下的,自己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年,那里给自己留下太多的印象。村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棵树木,耿虎都记得清清楚楚。就连村口有几块大石头他都记得,那是老人们在外面唠嗑时垫屁股的。还有村口那棵枯树,不知死了多少年了,还一直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小鸟们偶尔落在上面嘻戏一会儿就迅速地飞走了,也许是他们也感到这里没有安全感的缘故吧。常在枯树上的只有那只猫头鹰,每当村子里有什么事情的时候,那只猫头鹰就会落在枯树上,静静地看着,像是观察又像是看热闹。所以,靠山村的村民每当看到猫头鹰落在枯树上,就知道又要出事了。猫头鹰是不祥的鸟呢。

    还有耿虎家的那个地窖,那也是爷爷留下的。那天他和爹收拾地窖,耿虎就意识到爷爷的智慧。地窖不仅可以藏匿粮食,还可以藏人。那里冬暖夏凉,要是把地窖在挖的大一点,长一点,或者和什么地方通上,这样它的用处就更大了。耿虎很想回去看看,现在想起来,自己也有几个月没有看见爹了,本想再过几天等忙完了山上的事情以后,再回去看看爹,没想到……

    就在前不久,耿虎也听说日本鬼子进驻靠山村了,具体干什么他不知道,他想,靠山村一定又是什么战场,靠山村又要遭殃了。虽说靠山村不属进关通道,但是这里多年富庶,风调雨顺,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特别是耿虎在双乳山占山为王以后,再没有什么土匪胡子进村祸害百姓,百姓的生活可谓安居乐业。人们提起耿虎,没有不竖大拇指的。尽管老耿头宣布和耿虎断绝关系,可是,在靠山村,老耿头的这个决定几乎没有人去听,他们不认为耿虎是土匪,倒是认为耿虎是英雄,保一方平安的英雄。

    但是,老耿头却不这样想,自古哪有不恨土匪的,土匪是什么,就是匪,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匪。在乡下,谁家要是出来个土匪胡子之类的人,那就是哪辈子缺了大德了,哪辈子作孽了,老天开始报应了。让你们家断子绝孙天打雷劈养活孩子没有**儿等等,这些在老耿头的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所以,当他知道耿虎在双乳山当了土匪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坐在那棵枯树下,看着天空,久久地看着天空,像是再等什么,又像是再期盼什么,好久好久。只有到了晚上,天慢慢黑下来的时候,他才一边回头看着一边走着,直到快到家了,他还是眯缝着眼睛看看那棵枯树上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

    老耿头这是得了心病了,郭振武不止一次地劝说着他,可是他就是不听,还是每天都坐到枯树下,抬眼看着那棵枯树。一旦有鸟落下,他就惊恐地抬眼看着,确定不是猫头鹰,他才又坐在树下。直到有一天,那只猫头鹰真的来了,还没有落在树上,老耿头就“呼”地一下站起来,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向上边撇去。接着又拿起自己的衣服左右晃动着,嘴里还大声地喊着,直到猫头鹰被吓跑了,老耿头才重重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呆呆地看着远方,看着那只飞走的猫头鹰不见了踪影,他才如释重负,像是刚刚做了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一样,急促地喘着粗气。

    回到家里,老耿头坐在炕上,久久地思考着一件事。耿家几代单传,为什么?他说不明白,就是老爷子活着的时候也说不明白。这件事在老耿头心里始终想不通,就像一块石头压在他的胸口,让他时常感到压抑。他始终觉得,这是耿家哪辈子做孽了,老天爷开始惩罚他们,这就是报应。所以,从耿虎出生那天起,他就事事小心,试图在他这一辈子改变这一现象。可是,事以愿违,老天还是让他就生了一个耿虎,再也没有了。在耿虎十五岁的时候,老耿头死心了,彻底死心了,他信命了,这就是命,命里注定的,耿家到了他这一辈子还是单传。本想着到了耿虎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做人,好好做事,决不能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以求老天保佑,让耿家人丁兴旺起来,给祖宗争光。谁想到,到了耿虎这一代,不仅不见好转,耿虎还真的当了土匪,难道老天真的开始报应了?老耿头百思不得其解。他甚至不明白,单传也就罢了,怎么到了他这辈子,竟然出了土匪,土匪意味着什么,那就是绝户,耿家要绝户了,耿家到了他这辈子就绝户了。

    老耿头想起这些,心里就堵得慌,他始终觉得对不起列祖列宗,耿家到了耿虎这辈子,就算到头了,耿家在耿虎这一代从此消失了。老耿头时常一个人坐在炕上静静地想着,想了多少,想了多久,没有人知道,有时候老耿头自己也不知道。在他心里,耿虎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结,让他打不开放不下。从耿虎上山当土匪那天开始,他的心就死了,他觉得没脸见自己的列子列宗,没脸见靠山村的父老乡亲,更没有脸去见自己的婆娘,要是婆娘知道耿虎当了土匪,也许当时胡子找他的时候,婆娘就不会救他。老耿头自己时常假设着各种可能,可是,他始终不能理解耿虎怎么就会去当土匪,如果这是一种假设该有多好。老耿头的眼里充满泪花,他用粗糙的手抹了一下,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婆娘死了,耿虎又上山当了土匪,老耿头感到了孤独。那段时间,他除了每天要在那棵枯树旁坐一会儿以外,就是回家坐在炕上,透过不大的窗户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村民。他始终觉得没有脸见他们,这不仅让耿家没有了脸面,就是靠山村也跟着没有了脸面,毕竟在外人看来,靠山村出了土匪,是个土匪窝,让人瞧不起。也许靠山村今后就不会有人来了,更别说女人。谁会把一个好姑娘嫁到土匪窝,嫁给一个土匪。这个念头在老耿头眼前一闪,老耿头立刻觉得眼前一黑,自己所有的念头都随着耿虎当了土匪破灭了。别说耿家现在还是单传,恐怕到了耿虎这一代,单传都传不下去了,真的就要……老耿头不愿意想下去了,他感到了绝望。

    那时候,老耿头想到了死,他不想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养不教父之过,自己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孩子,自己唯一的一个孩子还上山当了土匪,这不能不说是自己的罪过。他觉得愧对祖先,愧对婆娘,愧对养育了自己的靠山村,愧对了靠山村的父老乡亲。他要悄悄地离开这里,悄悄地去见自己的婆娘,不要惊动她,就让他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保护她,也算是给她做个伴儿吧。可是,就在他真的不想活的时候,他还是不放心耿虎,他想见见耿虎,哪怕只见一面,看看他的模样,看看他还好也行。最关键的是,他想嘱咐耿虎几句,不能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能祸害老百姓,更不能祸害附近的老百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要把这些话说给耿虎听,他听还是不听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老耿头觉得自己该嘱咐的话说完了,也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安心地走了,耿虎的路是自己选择的,怎么走自己说的算,他就管不着了。

    带着那份期望,老耿头一直站在村口静静地等着,他希望耿虎能回来,他也相信耿虎一定能回来,哪怕看看自己就走他也心满意足了。那时候,他始终觉得天是灰色的,地也是灰色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灰色的。他看不到希望,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他只想见一下耿虎,把自己想说的话说给他听,他就满足了,剩下的就凭天由命了。耿家的情况已经让他知道,只有凭天由命了,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他信了,不信不行啊。老耿头像一棵枯树似地站在那里,朝着双乳山的方向望着,很久很久。

    郭振武从外面回来,看着老耿头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走过去和他打招呼。老耿头好像没听见,仍然站在那里。郭振武又喊了一声,老耿头才反应过来,所问非所答地应付一声。郭振武已经知道老耿头的心思,从耿虎离开家的时候,老耿头就这样,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这些郭振武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一旦有时间,他就来到他家,或者坐上一会儿唠唠嗑,或者和老耿头喝上点酒。有时候阿爸也来,拿来些肉干之类的,算作下酒菜。喝了点酒,老耿头慢慢地就把自己的心里话跟他们说了。郭振武从另一个角度去开导他,阿爸也跟他讲一些道理,慢慢地,老耿头打消了死的念头。但是,他还是接受不了耿虎土匪这个事实,只是不与他计较,就算耿家到他这辈子就绝户了。

    老耿头始终转不过这个弯子来,阿爸有些着急,他担心有一天,老耿头会再次想不开。他一个人在家,身边又没有其他人,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郭振武也担心,但是,担心又有什么办法,耿虎当了土匪这个事实毋庸置疑,老耿头的心结就在这里。这个心结谁能打开,只有耿虎。现在他们能做的只能是和老耿头做伴,和他说说话,唠唠嗑,让他舒心就行了。至于耿虎,相信老耿头的顾虑会慢慢打消的。

    从那天起,郭振武和阿爸就轮流住在老耿头家,直到老耿头彻底放弃了死的概念,他们才慢慢地撤了。还是经常去他家坐坐,看看他有什么要求和需要帮助的。时间久了,孩子们也受到了感染,大人们去的时候少了,他们去的时候倒是多了。郭清泉、郭芳草、巴雅尔、潘秀丽还有潘富贵,几乎每天都有他们的身影,这让老耿头很感激。尽管他不能接受耿虎的做法,但是,当他看到靠山村再也没有胡子骚扰了,心里也稍稍安慰些。

    就在鬼子进村的那几天,老耿头的心始终提着,他担心这时候耿虎会回来,如果这个时候耿虎回来,看到日本鬼子又来祸害老百姓,他真的担心他会和他们拼命,那样的话后果是不堪设想的。老耿头担心,始终担心,他时常站在外面往远处望着,他希望看见耿虎,又担心看见耿虎,矛盾的心里,让他吃不好睡不香。有时他甚至想亲自上山一趟,把鬼子进村的事告诉他一声,让他知道不要再回靠山村了。鬼子不是胡子,更不是一些大户,他们手里有真家伙,而且还是先进的武器。听说一下子能打出好几发子弹,不然的话,他们能够从日本打到中国来吗?好在那段时间耿虎不再山上,他去大庙抢了一次官府,弄到了十几支枪,还没有时间回靠山村看看,他就觉得心里烦躁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什么事情会让他这样心神不安?

    从他来到双乳山上,还没有什么事情让他这样心情烦躁过,就连和大庙的胡子枪对枪的时候,他也没这样过,现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自己就静不下心来了,难道是靠山村出了什么事,还是爹出了什么事?念头一闪,耿虎的心更加不安起来。他所担心的就是爹。娘为了自己,凄惨地死了。爹为了自己,忍受着一个人的孤独。他知道爹不理解他,甚至和他断绝了关系,可是,在耿虎心里,爹,永远都是爹,那是割不断的血脉,自己的身上流着他的血。他也知道自己上山当了土匪,但是,他记住爹说的话了,不能祸害老百姓,这是原则,双乳山的原则,不管是谁都得遵守的原则。耿虎知道,只有这样,或许才能得到爹的谅解,也只有这样,才能保护靠山村,保护爹。耿虎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在双乳山几年来,他抢过大庙的官府,抢过林东的官府,也抢过鲁北县城的官府,抢过大户和那些有钱人,从没有抢过一户老百姓。所以,过了热河,打听双乳山的耿大爷,没有人恨他,就连各地的绺子都佩服他。只是官府发了几次通报,说要缉拿耿虎,铲除双乳山的匪患,通报过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耿虎在外面转了一会儿,心里还是“呯呯”跳个不停,眼皮也跟着跳了起来。他索性进屋,拿起桌子上的水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然后放下水碗坐在椅子上。眼皮还是跳个不停,他把炕席拽下一条,用手搓搓,又用舌头舔了一下,然后粘在自己的眼皮上,压着眼皮尽量不让它跳。开始好像还好些,过了一会儿,眼皮又跳个不停,耿虎只好站在外面用手按一会儿,松开,在按一会儿,再松开,反复多次,眼皮似乎麻木了,渐渐感觉好些。不过,耿虎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凭感觉,他意识到,不管是哪里,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且这件事情肯定和自己有着某种联系。凭他多年的经验,他感觉到事情绝不会是一件小事,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

    耿虎又走出屋子,在目所能及的地方仔细地看着,还招呼所有弟兄把眼睛睁大些,别让什么动物进到咱们双乳山,要是真有什么动物进来,就让他有来无回,让他知道,双乳山不是谁想来就来的。耿虎重新安排一下岗哨,又嘱咐那些弟兄们,把眼光放远点,看仔细点,还要增加流动哨,骑着马在山的四周做好巡查,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员,先给我抓起来再说。弟兄们各自领命,耿虎转了一会儿又回到屋里,这次,他干脆躺在椅子上,用一根细木棍儿把整个眼睛都压上。木棍儿凉凉的,压在眼睛上,眼睛舒服了许多,眼皮偶尔还跳一下,但是,已经好受多了。

    二当家的和老三进屋,看见耿虎躺在椅子上,赶紧过来问怎么回事,哪不舒服?耿虎摆摆手,示意没什么大事,只是眼皮跳个不停,过一会儿就好了,现在正用木棍儿压着呢,没什么大事放心。过了一会儿,耿虎把木棍儿拿下来,自己一“骨碌”坐了起来,看着二当家的和老三还站在那里就说:“站着干啥,快坐。”说着拿起桌子上的水壶,给他们倒水。老三看见耿虎倒水,赶紧走过去接过水壶,把水碗倒满,递给大哥和二哥,然后自己也倒了一碗,端着水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二当家的喝了几口水看着耿虎说:“是不是这次去大庙有些累了,好好歇几天,山上的事有我呢,放心。”耿虎也喝了几口水,用手抹了一下嘴巴子说:“没事,习惯了,你们不是也没觉得累吗?”二当家的笑笑说:“就是,这次没白去,收获不小,光枪就有十好几条,还有粮食,嘿嘿,这下咱们可以过一段安稳日子了。”老三也说:“就是,大哥二哥,这次收获真是不小,弟兄们都用上新家伙了。这玩意就是比咱们的好,把子弹往枪膛里一放就打出去了,不用再往里面装火药,可省事了。”耿虎也笑了,他又喝了一口水说:“这次大庙的官府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咱们一定要做好准备,多长个眼睛,把双乳山的每一个山头都安上眼睛,不管从哪个方向来人,都能看见,这样就可以防范他们,避免让他们打咱们个措手不及。二当家的点头说:“大哥,放心,我一会儿就去安排。”耿虎点头。二当家的看看耿虎说:“大哥的眼皮一直跳,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了,要不让老三回去看看?”老三站起来说:“是啊,大哥,你也好久没回去了,老爷子怎么样也不知道,你好好歇几天,我去靠山村看看老爷子,顺便给他老人家带去点野味儿,让他也尝尝鲜。这是弟兄们新打来的狍子,卸下两条大腿,给老爷子拿去。”耿虎思忖了一下说:“也好,老三,你就辛苦一趟,看看老爷子就回来,要是老爷子能来山上就更好了。反正我是说了好几回了,他就是不来,还在生我的气呢。”老三说:“我去说说,一个人在村里也孤单,还真就不如上山,给咱们当镇山翁。”

    几个人说着,不约而同地笑了。耿虎说:“要是老爷子能来,那是最好不过了,我也就不用惦记着了。老三,你再好好和老爷子说说,也许你们说的话他听。”老三连连点头,端起水碗喝了几口水说:“好,我一定好好劝劝他,争取让他上山。”耿虎笑着点头,二当家的也笑着说:“老爷子要是真能来就太好了,咱们就不用惦记了。老爷子在山上还安全,咱们也就放心了。”耿虎心里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

    在双乳山这几年,他觉得亏欠老爷子的太多了,不仅没能好好照顾他,还惹他生气,要不是郭叔和阿爸,也许爹早就不在了。这次老三回去,但愿能把老爷子接上山,这样,耿虎的一块心病也就去了。耿虎想着,老三喝完水,把水碗放在桌子上说:“大哥,我这就下山,你看还有什么吩咐?”耿虎看着老三说:“老三,好好跟老爷子说说,就让他上山来吧,如果他不愿意多待,就在山上住几天,什么时候想回去就把他送回去,他一个人也没有人照顾他,时间长了肯定不行,你就跟老爷子好好说说,啊。”耿虎说得有些哀求,老三重重地点头说:“大哥,放心吧,我一定会的。”说着转身走了。

    可是,让耿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爷子竟然让日本鬼子给杀害了。简直是晴天霹雳,炸得耿虎心肺俱裂,他只感到自己的血液一直往上涌,憋得他只想大喊。耿虎越想越后悔,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回去看看爹,自己明明有感觉,眼皮一直在跳,为什么就没有意识到爹会出事。耿虎深深地自责着,他也想起来爹说的话,也许耿家真的哪辈子作孽了,非要这么惩罚他。要惩罚就惩罚我呀,是我执意要上山当土匪的,和爹没有关系,为什么让爹来替他接受惩罚?耿虎哭了,大声地哭了。他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惩罚,这才是真正的作孽,是日本鬼子在作孽,他们才要遭受报应的。

    耿虎紧紧地咬着牙,二当家的怒目圆睁,老三抄起一把枪“哗啦啦”把大栓拉开说:“大哥,你说吧,啥时候下山,弟兄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二当家的也说:“就是,大哥,你就发个话吧,为老爷子报仇,杀日本鬼子,把小鬼子赶出靠山村。”耿虎抹了一把眼泪,抬头看看二当家的和老三,又往外面看看说:“二弟三弟,你们的心情我领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是,小鬼子把老爷子杀了,这个仇一定要报,怎么报,咱们得好好商量一下。双乳山到这种程度不容易,咱们不能拿着弟兄们的生命做赌注。我们要面对的是杀人不眨眼的鬼子,不是官府,不是那些大户,说打就打,说抢就抢。”二当家的满脸通红地说:“那这个仇就不报了?小鬼子也太猖狂了,杀他几个让他们知道知道,双乳山是不容侵犯的。”老三也说:“就是,杀几个鬼子,让他们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惹的。”耿虎连忙摆摆手说:“你们的好意我知道,杀鬼子也不能就这样冒然下山吧,要知道,鬼子是经过训练的部队,我们这样下山,不仅杀不了鬼子,搞不好,我们的弟兄还要遭难,这样的话,不就得不偿失了。现在,必须想出一个办法,不让鬼子知道,悄悄地干他一把,让他们看不见摸不着,和他们打游击。鬼子人少,可是他们训练有素,武器精良,我们不能和他们硬碰硬,只能偷偷地打,最好让他们不知道是谁打的才好呢,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保证双乳山的安全。”二当家的听着,不再说话,老三拿着枪嘟囔着:“他们都敢公开杀人,我们干啥非得偷偷地,要干就和他们真刀真枪的干一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瘌,二十年又这么大。”耿虎看着老三说:“三弟,你们的心情我都理解,可是那样不行,那是拿着弟兄们的生命开玩笑,你以为鬼子就那么简单吗?说不定他们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们杀了人,还能不防备有人报仇?这种时候我们要是大张旗鼓地和他们拼命,不是白白送死吗?”

    老三也不说话了,屋里立刻静了下来。耿虎看着二当家的说:“二弟,现在就让弟兄们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什么时候行动,再通知他们。”说着,耿虎用脑袋做了一个走的动作。二当家的歪着脑袋出去了,老三把枪放在一旁,看看耿虎也走了。耿虎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屋里,他感到了孤独,从未有过的孤独。从他们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他就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那一刻他决定,找个机会一定要杀几个日本鬼子,让他们知道,在中国的地界上,容不得他们撒野,别人不打他们,我们双乳山的土匪打他们,让他们也知道知道中国土匪的厉害。

    耿虎在屋里转了几圈儿,然后出去,把二当家的叫到身边说了几句,然后又回到屋里。太阳还有一竿子来高的时候,耿虎、二当家的还有几个弟兄骑着马下山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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