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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出神的这段时间，帝后不知说了什么，随后小黎便前来抱起他，带他到了后房。
那里，一个老人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她唇色白得已经没有了血色，原本干练的脸上老态毕现。
“小十三，你先下来一下。”见到这样的阿姆，小黎哽咽着扭头擦拭眼泪，继续勉强道，“帝后让我们将阿姆带回去”
“带到哪里？”尹贺忽然没头没脑道，“那个禁房，还是”
“我不知道。”小黎含着泪，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深吸一口气，坐到阿姆的身旁，轻声道：“阿姆，我是小黎我来接你回家了。”
“家”阿姆有些恍然地重复着，在那一刻，她的神色焕发着光彩，她痴痴地喃喃道，“回到梨花江吧，那儿是我和阿若的故乡”
小黎终究不忍，别过头去，两行清泪滚落，眼圈发红。
尹贺也是动容，这一刻的阿姆格外光彩照人，她的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她梦中的梨花江一般，虽然从没听她和阿若提起过，但从她的神色中可看出，那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
但他们都知道，这是阿姆的回光返照，所以在热泪盈眶中，听着她喃喃着他们梨花江的歌谣。
“白梨花，红梨花，吹到江上成落花”
阿姆回去后便死了，不管小黎如何嚎啕阻止，那些人还是残忍地把阿姆带走，扔进了某处不知名的井里。
昨天这还是其乐融融的晚上，不过一朝一夕间，便只剩得他们二人此般萧条。一顿饭吃了好久，都咽不下去，小黎停停顿顿地哭了许多次，泪水都快将僵硬变冷的米饭软化。
“小黎，我们要努力吃饭，这样才能变得更强大，去为阿姆报仇，是不是？”尹贺看着她这副模样，见不到往日嘻嘻哈哈的小黎，心中也是万般难过。
“小十三，我就是一想到阿姆和阿若姐姐，我就忍不住心酸。”小黎抽泣道，“她们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那个女人随便的一句话，就能定生死？”
尹贺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擦去她手臂上滴落的眼泪。如果真要解释的话，也许只能用她当初对他说过的一句话——生死不由我吧。
尹贺没法说什么，更无法评判什么。这是千百年来定下的规矩，就算不满，那又能怎么办？他们能向这个帝国发起挑战，又如何能向这个千百年来沿袭的制度发起挑战？
尹贺此刻的心痛，不比当初亲眼看着同门三人生生血洒定岭山时来的少。这两者似乎又有些许的区别。当初那是仇视敌人的痛，如今是怨恨自己无能为力的痛。
尹贺开始觉得，自己当初也许是真的把人生想的太过简单。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弱肉强食的局面，才不会感受到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
“小黎今天，是我们最后的一顿晚宴吧，我和你一起的。”尹贺冷不丁说道。
“嗯确实呢。”小黎苦涩道，“明天起，你就要搬到帝后那里了。”
“你呢？你会去哪里？”
“我不知道。”小黎摇头道，“那些当初一起在这里的小姐妹们都被发配到边疆地带去了我恐怕，也是如此吧”
尹贺不由地握住了拳头。
边疆地区，那里需要女人吗？需要，需要的是那种供男人玩乐的女人。
“没关系的，你不用为我担心。”小黎握住他的手，苍白地笑了笑，说道，“反而是小十三你啊，你很聪明这不假，但我就是担心，那女人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
“小黎，明天我们还要一起去见阿若妈妈，对吗？”尹贺打断道。
“对”
“所以现在要好好吃饭，明天才有好面貌去见阿若妈妈。否则的话，就会让她担心，对不对？”
小黎苦涩地笑了下，重重地点头，将头深深地埋进碗里扒拉了几口，垂着刘海，筷子却渐渐不动了，只见两只肩膀不断地颤抖着。
“小黎。”
“什么？”
“你抬起头来。”
“我不想要”
“不，你抬头。”尹贺撅着屁股，强硬地把她的头掰起来，望着她汪汪的泪眼，弯了弯眼角，轻声说道，“再喂我一次饭，好不好？”
听了这话的小黎再次泪流满面。
这一夜，哭了好久的小黎肿着眼睛先沉沉入睡了，尹贺缩在她怀里，一直没睡，望着外面的星星算时间。子时一到，他便起身下床，偷偷地溜了出去。
现在正是刻不容缓的时候，不能等到丑时了，子时就必须要到——
“你来了！”穿着睡袍的女孩看起来格外兴奋，一见到他便叽叽喳喳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尹贺一边拉住她的手，一边道：“我们现在就进去吧。”
“啊，这么快？”
“这不就是我的目的吗？”
“说的也是呢。”小女孩边走边说道，“来吧，在这里。”
他们在黑暗中前行着，拐到了一所小门前，尹贺看着她熟门熟路地拿出钥匙打开，笑道：“你对这里还挺熟的嘛。”
“当然了，母亲很小就带我到这里来了。她说，女孩子要多读点书才显得有气质。”
“确实不错。”尹贺笑着点头道，小女孩进门后点了一盏灯，借着明亮的灯光，就在旁边的尹贺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眉目，虽还是稚嫩的孩童面容，但已初步有了美人的胚子。
不论是神色还是五官，都像极了。尹贺有些懊恼于先前的大意，就在这时，小女孩叫了他，道：“你怎么不过来？”
尹贺应了一声，连忙前去，小女孩一边提着灯领着他转，一边说道：“这里就是父亲的藏书阁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尹贺扫视了一圈，成千上万的书卷有条不紊地放在柜子上，每卷都分类所放，他踮起脚尖伸手在一卷书上抹了一下，借着光低头看去，指尖上瞬间染了一层灰。
“老实说，这里也没什么人进来，母亲逼着我看过一些，都是非常繁琐而且无聊的文字。”小女孩继续自言自语道，“虽然是公主，但我的生活实在不如意。大家都说我是天才，但我实在不知这天才是如何定义——喂，你有没有听我说？”
她忽然停下来，在后面的尹贺没有注意，差点撞到她，有些尴尬地抹了抹鼻子，道：“你说什么？”
“我说啊，我都没有什么朋友，我那些亲戚小孩们又太笨，老实说，我还真瞧不上他们——”小女孩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喜欢这卷书吗？”
尹贺拿下了一卷书册，大致地浏览了一下，道：“没想到这里还放着史册嘛。”
“当然了。这是藏书阁诶，一般人都进不来的。”小女孩得意洋洋道，“所以你应该好好地感谢我，要不是看在你长得还不错的份上——”
尹贺挥了挥手中的书卷，问道：“你看过吗？”
“让我瞧瞧。”她凑下脑袋来看道，“大致有些看过，毕竟史册是强制要求的。”
“你认识的字还是挺多的嘛。”
“这大概就是那些大人口中的天才吧。”
尹贺置若罔闻地点了点头，有些漫不经心道：“那我考考你，怎么样？”
小女孩顿时有些紧张道：“稍微简单一点，好吗？”
“放心吧，只是些常识性问题而已。”尹贺垂眉打量了她几眼，淡淡道，“那么就先来一个简单的问题吧。现在是什么时代？”
“这也太简单了吧。”小女孩有些不屑道，“当然是我们苍雄帝国了。”
“说的对。”尹贺颔首道，“那么现在的天下第一宗呢？”
“我们申屠混元宗。”小女孩不无骄傲道，“这是每个人都该知道的。”
“我就不知道啊。”尹贺似笑非笑道。
“那是因为你还小，所以不知道。事实上在这里的每一个年满五岁者，开始有了记忆后，接受的教育首先便是混元宗。有权贵的人士一般都会让自己的孩子去混元宗接受十年到二十年的教育。”
“但我听说宗派是从来不干涉内政的？”
“谁说的！”小女孩蓦地瞪大眼睛道，“从来没有这条规定，你是听谁瞎说的。”
“可能是从某本野史里看来的吧。”尹贺呵呵笑道。
“那我可提醒你，不，是警告你，在这里，不对，是在这片大陆上的每一片土地，都必须谨记一个道理，没有混元宗，就没有现在这大苍雄帝国。记住了没有？”小女孩似真非真地吓唬道，“如果你再敢说那句话，一定会被抓起来，五马分尸的，知道吗？”
五马分尸啊这就是这里的教育吗？尹贺点点头，合上书卷道：“时间不早了，我应该回去了。”
“可是你还没看呢”
正在放书的尹贺闻言手一顿，道：“来日方长嘛。”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是什么意思？”小女孩正在喃喃自语，见尹贺已经迈步走出去，赶紧道，“等等我，我们一起出去。”
两个半大的孩子走出锁好门后，就此要分别，小女孩显然不甘心，叫住他道：“等一下，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嗯，名字啊？”尹贺想到明天的事情，头疼道，“很快我们会再见面的。”
小女孩以为他说的是明天晚上继续在这见面的事情，心底忽然涌上一阵暖流，一直被母亲用封闭教育的她，很久没有碰到过这样聊的来的朋友了。而且这个小孩的年龄不大，但身上却有股莫名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接近也许他也是和她一样的所谓的天才吧？
见对方已然走远，小女孩有些慌张地小声喊起来，道：“别忘记啊！对对了，我我叫楼霏城！”末了，她有些尴尬、亦有些不解地挠挠眉毛，嘀咕道：“为什么这么心急地想让他知道我的名字呢哎，不想了，还是赶紧回去吧，被母亲发现就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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