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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国试,已四年,科考偏逢端瑞前,十年寒窗如幻影,一朝名落唐解元。
高考四年后,终于毕业,归根到底还是回来白皎,不知是人生如梦,还是梦如人生,谁曾想过我高中喊过的口号就是离开之后再也不回来了。
已经管不了外头龙舟竞渡的热潮,或是顾不了端瑞纪念屈子还是伍子胥的争议,只想着,夜里头赶紧和三金三石潘叔几人一块去水陆鬼市,好买一些记忆。
潘叔挺着那啤酒肚,端坐在靠背转椅上,咧开那口大金牙,冷笑道:“我只听说过买功名,买利禄,买官爵还有买姻缘的,再就是买长生不老的,哪听说过买记忆的,你小子可是盘古开天以来第一遭。”
“功名利禄我不在乎,至于官禄嘛,你都说我不是仕途的料,姻缘我也不缺,长生不老我倒不在意,人活那么久干嘛,潇洒一世好过浑浑噩噩百年,我就想看看,我前世是个什么人?”我一字一句地讲与他听。
“你连这些个都不在乎,还在乎自己的前世?”潘叔摇摇头,叹了口气,“你们这些个后生,就会想些有的没的,不过要买记忆,可得付出些代价。”
“该不会要我折寿?”我打心里有一丝退堂鼓,不过还好只是一丝,“或是要我拿什么来还吧?”
“那可不好说,”潘叔瞪大了眸子,“鬼市呢,说白了就是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可不是天地银行都行得通的,凡人去鬼市,无非就是我拿青春赌明天,你买买官爵的,可得拿姻缘来卖。”
“原来官运亨通要的是牺牲姻缘,”我不假思索地说,“难怪贪官污吏都是性情中人,要包几个二奶过过瘾。”
“买利禄的,你可得拿儿女的前程来换。”潘叔说。
“儿女前程?难怪豪门总是出败家子、二世祖。”
“至于你买长生不老的,这个简单,只要你断情绝爱,专心修炼,无理时间俗务,清心寡欲,自可长命百岁位列仙班。”
“哦,”我点点头,“难不成你就是买了长生不老,才这么无欲无求的。”
“去,你小子不安好心。”潘叔鼻孔里喷出两道气,“我可是受前世的累拖。”
“是吗?”我咧嘴一笑,“原来潘叔也是个俗人。”
“废话,”他训斥道,“不是俗人我留在人间作甚?”
“那买姻缘的会怎样?”
“还用说,那功名利禄来换,平安一世,可是贫贱夫妻。”
“看来,”我说,“是爱情与事业不可兼得?”
“那倒不是?”潘叔喝了口水,说,“你若是不求不买,自己争取,未尝不可。世人总是贪功冒进、贪得无厌,才会求之于神佛,却不知神佛只会诸事不理,任由自然,求神不如求己,若自己肯用心用力,凡事皆可成,倘若都求神求佛,还要做人做什么?”
“不求神不求佛,还要神佛来作甚?”我反问。
“哈哈哈,”潘叔大笑,“你小子就是牛皮灯笼。”
“你的意思是,凡人所做一切,都是自己所为,与神佛无关?”我又在反问。
“固然如此。”潘叔说,“凡事都有定数,无谓强求,功名利禄也罢、姻缘长生也罢,不过是人之欲望而已,有所求而当有所为,以为强加于外力,则怪力乱神。”
“好一个怪力乱神,”我又说,“缘何怪力乱神都发生在我身上?”
“命中注定,无法逃避。”潘叔说。
“这就是定数?”我不禁叹了口气。
“定数如此,非人力所能更改。”潘叔解释说,“你若以为求自己前世,倒不如活在当下,过好今生,我看你最近都看红楼,可有感悟?”
“能有什么感悟?”我假装糊涂的说。
“你前世富比王侯或是贱如乞人,有何意义?你前世与谁人结缘,谁人结怨,有何意义?与今生今世,瓜葛如何?”潘叔故意问。
“我就想看看,前世和盈盈过得怎样?”我说。
“傻小子,你们都在一起了,怎么,你还不放心?”
“当然不放心,”我说,“你说的缘定三生我相信,可我拍你说的有缘未必有份。”
“那倒也是,”潘叔点点头,“算你有些慧根。”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有些急,“莫非我前世真的和她有缘无份?”
“你想的太多,”潘叔说,“你小子还是好好待人家,毕竟三生也不容易。”
“我还是买些记忆来看看。”我坚持。
“牛皮灯笼啊,”潘叔没好气地说,“我先去换套衣衫。”
我看了下钟表,已经过了六点,只好让五月咖啡厅送来两个西班牙海鲜炒饭,三金三石都是吃素的,只好叫他们送来一些沙律餐,四个人简单的用膳。
三金大师嚼着有些滋味,才问:“老贤啊,你的行头准备好了没?”
“行头?”我看着僧道打扮的三人,三金大师戴着毗卢帽,着葛色袈裟,月白色僧袍;三石大师换了杏黄僧袍,大红袈裟,秃头无戴;潘叔带了纯阳巾,着金斓道袍,只有我还是白衬衫黑西裤,“我这身不行吗?”
三金放下筷子,“你们人间不是都喜欢玩cosplay吗?你该不会穿这身去动漫展吧?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保安主管。”
“你是叫我穿cosplay去鬼市?”我哭笑不得。
“那倒不是,只是让你换身行当。”潘叔说。
“换什么行当?你们说了,我非僧非道,莫非要我穿僧袍道袍?”我忙嚼了一口。
“贫僧有一套,说不定老贤你合身着呢。”三金说。
我取了办公室仅存的一方长方框镜子,镜中少年戴了东坡巾,着茶色交领道服,显得有些老成,“这身合适的很。”三石说。
“大师是从哪里弄来的?”我忙问。
“还用说,”三金帮我理弄一番,“我为你度身定做的,还记得你那时嚷嚷着自己也要做一件来穿穿吗?”
“那倒是,”我说,“可到现在毕业还没穿上。”
“现在不就穿了吗?”他说。
“正好合身。”我喜出望外,“看来知我者莫若三金兄也。”
“行了行了,”潘叔很不耐烦,“天色不早,赶快启程吧。”
四人由图书馆正门出,对面即是音乐厅,左侧乃是南方位置,有一浅水池塘,水深不过半尺,长有六十尺,宽不过三尺,池中有十二个喷水口,三金见夜色已黑且四下无人,左顾右盼才说,“可有树叶?”
潘叔看了下顶上的蓝雾树,枝繁叶茂,右手指摆出一副剪刀状,“剪了”一片嫩叶,那叶子竟自飞到他二指夹中,再递给三金兄,三金大师拈花指接中,念念有词:南无南无阿尼陀佛,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听的不是太清楚。
那嫩叶从三金兄手上撒去,飘落在池塘上,泛起圈圈涟漪,少顷,那水塘似有些滚动,水左右摇摆,似在翻滚,叶子也快被淹没,忽而池塘尽头出现一道水龙卷,抛物线般往这头袭来,我见状想着后退,三金倒是不怕,见得一道暗流从这头涌过去,突然在水中射出,与那道形成盘旋之行,叶子竟也卷起一道,往那两道奔去,三道合成一个螺旋,逆时针旋转,潘叔又再弹一下,水中又出现一道,总共四道,互相交叉碰撞,好似陀螺在斗争。
三金左掌拍在三石右肩上,三石连忙拍在潘叔右肩上,潘叔说::“小子,快念咒语。”我意识到白玉上的字,忙念:天地清、日月明、乾坤定、鬼神通。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气,他拍到我右肩上,如同千斤在担,我叫了一声,差点顶不住,“快,拍到三金身上。”我听着吩咐,赶紧拍在三金右肩。
四人顿时逆时针旋转起来,眼前闪出一道白光,将四人吸了进去,我私人若不合在一块,恐怕应付不了360的大旋转,也不知旋了有多少圈,才落地。霎时见到是在一叶扁舟上,准确来说是在一片叶子上,那叶子肉芽不稳,容易踩空,我四人幸得互相帮扶,不被跌倒,看的是在刚才的池塘,却放大了起码有百倍,灯光暗淡,但大体不差,难道现在踩的就是方才的嫩叶?
“三金兄,”我说,“你把我们缩小了这么多,就算是水陆道场?”
“老贤啊,”三金兄指着叶子行进的方向,“过了半个水池就到。”
“原来还有一段路?”我看着缓缓进发的嫩叶,又问潘叔“你以前有没来过?”
“废话,”潘叔说,“我头一遭去鬼市的时候,你们仨还没出世呢。”
不一会儿,眼前镜像开始模糊不清,似幻似灭,轮廓渐渐不明,眼睛里含糊许多,连人影都分不清谁是谁。我四人继续互相抓住,直到眼前印像开始开阔,远近高低有个大致的形状,之后是一个大型的铁柱码头,三金三石忙跳起来,使了个“平步青云”,跳到码头上,我和潘叔也“行云流水”,踏过水直达岸上。
方见眼前是个城楼,红灯垂挂,檐角深黑,大门洞开熙熙攘攘,门上题有“北门锁轮”四字,城墙上有阴兵把守,皆白盔白甲,手持旌旗。
迈步进门,门内竟是个古街,街道宽阔且门楼密集,鳞次栉比,不过“行人”的打扮稀奇古怪:有些穿着日本的cosplay服装,或是和服或是机器人或是动物装束,还化了浓妆,有甚者穿着日式学生校服,护士装和女仆装,警察装也不放过;有些不施胭脂,穿的竟是盔头、双翅幞头,还着了绣蟒绣虎绣狮子的水袖袍子,底有崖山海水,虽不化妆但无言加复,走起路来怪哉,甚至一个青衣打扮的,外头是蓝帔,里头一件白衬衫打底,走起来容易踩到裙底,还有一个是钱如命的打扮,插了个胡子不伦不类不说,还弯腰驼背,站没站相,有一个还穿着包龙图的黑袍,却戴着财神的盔头,还有一个戴着有帽正的乌纱,穿着帝王的龙袍;有些则穿中山装,或者满式的对襟长衫加一顶瓜皮帽,还有假辫子,还有些穿旗袍,却要加一件马褂,和高跟鞋格调不和。。。。。。
“这怎么回事?”我指着他们,“看起来像个cosplay,又不像真正的cosplay。”
潘叔忙解释,“鬼市呢,一般规定只有鬼魂才能来,所以除了僧道以外,不得穿本朝的服饰?”
“本朝的服饰?”我略有疑窦。
“就是你们现代人穿的服装。”三金说。
“怎么就不能穿呢?”我遂问。
“你傻啊,要是穿现代的装束,阴兵们都知道你是凡人。可是,你要换做不是本朝的服装,鬼才离你。”三金又说。
“你的意思是,这些穿的不三不四的都是凡人?”
“还用问吗?”三金笑道,“你几时见到正常人会这么穿着打扮的?”
“可这人模狗养的,也不像古代人啊?”我连连发问。
三金三石捂着嘴,才说:“像不像古代人先不说,起码不像现代人就好。”
我也笑笑,“不过这样子打扮,确实四不像。”
“像不像先不说,”三金说,“你小子应该知道,太平天国那会,姓洪的嚷嚷着要恢复汉家衣冠,结果穿着戏装戏服招摇过市,弄出了不少笑话,你问问现在那些个人,哪几个晓得汉家衣冠什么样子?”
“好像就我们几个还晓得。”我噗呲一笑。
突然有一个,披头散发还全身挂着白的,那水袖长到拖地,只是脸色还不算黑黝,朝我瞪了一眼,我忙问:“什么鬼?”
“管他什么鬼,”潘叔没好气地说,“你小子赶紧走,别老是问些有的没的。”
我仔细看了看,华灯初上,繁华如上元佳节,商铺比邻,人流络绎不绝,门前吆喝声、叫卖声、砍价声不绝入耳,只见一店家不大,不过10平方,却满是逞红发亮的辣椒窜,一窜窜挂在门前两侧,屋内悬如吊灯,我很是好奇,遂问:“阴间还有人卖辣子?”
三金三石捂嘴笑笑,潘叔见状,才解释:“你以为那些真是辣子?”
“不是辣子,又是什么?”
“你没看那些个辣子窜都是流水线的,大小比例机会一模一样?”他又问。
我仔细远看,虽不太清晰,但他说是那就是吧,“一模一样又怎的?”
“那还用说,”三金诠释,“可是些吸纳鬼魂的窜。”
“吸纳鬼魂?”我大惊,“怎么吸纳法?”
“你到过陕北窑洞没?”三金遂问。
“当然没。可我看到有些书上有记载,说门前挂大蒜可以辟邪。”
“大蒜都可以辟邪,何况辣子?”三金说。
“可这辣子,到底是怎么个辟邪?”
“平日里直接挂到门前,冤魂野魄保管不敢靠近。”三金说,“这些辣子都是吸纳魂魄的东西,你没看那红,红得发亮吗?”
“红得发亮又怎么的?”我问,“加些着色剂不也这个效果吗?”
“算你有些慧根,”潘叔抢过话来,“一般的着色剂肯定没这般夸张,像这样的红,得用血来着色。”
“用血着色?”我听的快要昏过去,“干嘛得用血?”
“你傻啊,”潘叔说,“地府每日将重犯掏心挖肺上冰山的,那血可是白花花的流出来,可又不能倒入冥河中,怕污染了河流,于是只好将血卖给这些个作坊,好收些外快。”
“那这些作坊干嘛用血来染色?”我硬着头皮就问。
“还用说,”三金看看三石,“师弟,我看你来说较好。”
三石总算没以往痴呆,“其实呢,血都有灵性,拿来着色,灵性就附在其上,一般鬼魂只要接近辣子,就会被灵气感受到,靠得越近被吸入的可能性越大,所以一般鬼魂看到红辣子,都会远远避开。”
“难怪,”我自言自语,“我就没看过有人门前挂青椒窜的。”
“那既然如此,”我走了过去,他们仨却原地不动,我只好走回过来,“不如咱们也去买几窜,好挂在图书馆门口和自家,避避邪吧。”
“想得美,”潘叔说,“你小子当图书馆是民俗馆?说挂就挂。”
我转向三金三石,“大师觉得呢?”
“我们佛门一向清静地,晾大门洞开鬼魂也不敢来。”三金说,“老贤啊,你可别像那些个娘们,看什么新鲜就买什么。”
“对啊,”潘叔吐槽,“我带的钱还不够用呢。”
一行人只好继续前走,才注意到地下是凹凸不清的青石板路,有缝隙还有些苔藓,像极了少时在哪里见过,只顾低头,不小心碰上了“人”,“对不起阿。”我忙道歉,却见那“人”戴着一统山河巾,长须发白,着一件灰色右衽短袄,下身白裆,双手持着一大串暗淡无色的冰糖葫芦。
我深知鬼市不卖寻常物,这次请教好他们仨,那白胡子老头却不等三人开口,自己推销起来:“贵客请看,您若非撞上老朽,也碰不到这般玩意。老朽卖的是历代落榜书生的脑丸子,可是从衙门鬼吏那头一手取出来的,这些落榜士子个个自负其才,心高气傲,虽说都是落榜,可那脑里的精芜老朽可是拿捏在手,保管贵客吃了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聪明伶俐、独占鳌头,看贵客的样子,若是吃了必定事半功倍,蟾宫折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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