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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羞意毕露, 偷偷瞥向贾琏时却又媚态横生。她如今才十三岁, 花朵儿一样含苞待放的年纪, 初初对情之一字生了些懵懂的向往, 如今一朝即将美梦成真,娇俏的面庞上自有一种动人颜色。
谁想贾琏目不斜视, 倒勾来了一旁贾赦颇有些憾意的目光,唬的琥珀白了脸,也顾不得一屋子人都盯着瞧,急忙尽量撇过脸不让贾赦瞧见。
她总角时就来了老太太院子里,没少听老人们说起大房的老爷少爷,人人都说大老爷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报,才能得个像琏二爷这般孝顺贴心的儿子。若是叫二爷发现她还没进他的院子就先招了大老爷那个老色鬼的眼,焉能有她的好果子吃?二爷屋里那几个妖精似的翠, 过去遇见她就常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不是眼睛的, 惹人恨的很。
可惜贾琏虽不把一个心心念念惦记着爬床的丫头放在眼里,却常放一只眼睛在亲老子贾赦身上。贾赦那边儿色心一起, 贾琏就在贾母等人瞧不见的角度眯起眼, 目光森然的盯着贾赦,令一时忘形的贾赦背后一寒, 又端起了严父应有的神色仪态。毕竟貌美的小丫头有钱就能买,得罪了长子, 那可关系着银钱古董。
确定贾赦没让人抓着把柄, 贾琏略一思索, 还是决定一劳永逸,直言拒绝:“老太太对孙儿一片慈心,若孙儿不知感激,还有何面目立于世间,更遑论居庙堂、献计于圣天子?然而老太太此次恩赏孙儿却不能接受。我虽不敢称君子,却也见贤思齐,入部办差以来常与诸位饱读之士谈学论道,深觉办差之余更该诵读诗书,方能不负皇恩,实无意于女色上分心。”
贾琏刚开口时,贾母还当他要顺水推舟的收下琥珀,正自觉得计,毕竟男人都是那偷腥的猫儿,哪有不好这口的。哪知贾琏口风一转,竟然扯出那么些歪理来,就为了不纳丫头。
地上跪着的琥珀脸色苍白如纸,贾母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论长相论身段,琥珀在府里都是个尖儿,若不是这丫头心性浮躁、太过掐尖要强,他日恐是个乱家的种子,她都有心把琥珀放在宝玉房里过两年教导人事,贾琏竟还瞧不上,总不会真如背地里的流言所说是个短袖分桃的?
且贾琏瞧不上便罢,偏还扯什么见贤思齐,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纳妾便是耽于美色不求上进,这将他的父亲叔叔都置于何地,又让她这个为儿孙操持多年的老祖宗把脸往哪儿搁?
即便小辈儿们除了贾琏这个孽障都因迎春的亲事躲了,贾母还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只觉一股邪火直往胸口上顶,也不再作慈祥祖母的样儿,沉下脸斥道:“胡说八道!人伦大事乃是正道,到你嘴里成什么了?我不过想着你读书办差辛苦,赏个好丫头帮着照料一二,你这孽根祸胎竟不知好歹!”
贾母疾言厉色,贾赦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他可不就是一屋子小老婆有负皇恩的那个?可要在贾母和贾琏里头选一个,贾赦自然是护着给钱又给人的贾琏,黑着一张老脸帮着顶了一句:“老太太这话可说的偏了,人伦大事那是娶妻,这么个奴才秧子可不配。您可别让下头的婆子丫头糊弄了。”
要说贾赦生平第一恨,那非贾母总拿大义压得他动弹不得莫属,这会儿贾母的话里出了这么大纰漏,贾赦连脑子都没过,直接就挑了刺儿,把贾母气得险些闭过气去。
贾琏心中偷笑,面儿上依旧是大义凛然,上前一步作了一揖才继续说道:“孙儿之前在外游学多年,才致老爷太太无法为孙儿择取佳妇。孙儿乃府中承重孙,掌家理事的承重媳人选自当慎之又慎,还请老祖宗稍安勿躁。如今孙儿房里丫头小子尽够使唤,旁的事情,等孙儿媳妇过门后,自有她料理,老祖宗到时候只管享儿孙福就是了。”
说到最后,贾琏愈发英气的面庞上笑容真挚,仿佛压根儿没发觉上房里头除了他与贾赦这对父子之外,所有人都脸色铁青。
色字头上一把刀。他前生确实荤素不忌,什么脏的丑的都往屋里拉,后来还触犯了律例,抄家夺爵后成了一件确实的罪状,只是经历的多了,再回头时也就都淡了,对纳妾蓄婢兴致全无。
与贾赦说志趣相投,还真不是敷衍搪塞。若说离京奔赴平安州之前,贾琏还觉得可以由人做主寻一门当户对、立场相同的大家闺秀操持家务,二人相敬如宾即可,在外历练几年之后,他颇有些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有些没滋味。
夫者,扶也,妻者,齐也,贾琏觉着人生在世,能如林家姑父姑母那般相知,或如圣上与皇后那般志向相合,才算不白来一回,不然如世上泰半夫妻那般,初看门第似是般配,越相处隔阂越大,心思念想全不在一处,同床异梦,不过枯守一世,又有何趣味。
不过贾琏也晓得他这念头为世情所不容,并不愿说与不相干的人知道,又无解脱之法,只得一日日耗着罢了。今儿老太太非要塞给他一个乱家的祸根,那边一齐添点堵,也算是一家人同甘共苦了。
贾琏说到了这个地步,贾母即便将人硬塞进去也不好看,只能青着脸让鸳鸯过去把摇摇欲坠,握着嘴哭的快要厥过去的琥珀拉了起来,扶去后头歇息,贾琏也一脸老实的行礼告退。
贾赦瞧一眼老娘,又看一眼儿子,干脆自己撩起袖子把玉佩又收进匣子里,揣在怀里走了。邢夫人坠在后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横心还是小声念叨着要劝一劝大老爷,跟着出了门。
一心想着爬高枝儿的琥珀没了下场,第二日就被她老子娘带回家胡乱配了人,虽然身上有老太太赏的嫁妆银子,听说日子依旧十分不如意,上房里则又另提了个叫蜜蜡的丫头上来补做一等。
经此一事,贾政王夫人对贾琏观感更恶不说,内院里也是谣言四起,都说琏二爷怕是有什么不足之症,才能对琥珀那样娇媚的丫头也是一副铁石心肠。还是迎春院子里的司琪在小姊妹处听说了一鳞半爪,辗转知会了贾琏手下的兴儿媳妇。
兴儿媳妇未嫁前就是个泼辣的,请示过主子就领着几个粗使婆子气势汹汹拿了几个传话的丫头婆子掌嘴,只一条非议主家就能定了罪,让那些人连个冤枉都喊不出来。即便老太太院子里的几个祸头子拉不出来,旁人到底不敢再乱说什么,也就蛮横的压了下去。
一场闹剧经陪房的口耳传到贾敏处时已经是几日之后。碍着大姑娘正跟在太太身边旁听理事,那婆子自然不敢胡乱说些污糟话脏了大姑娘的耳朵,几处都含糊了过去,不过大体事情都说的清楚明白。
贾敏听着冷笑了一声,顿时觉得手上的雪花酥都腻得叫人下不了口,推在一旁再不肯用。林黛玉绞了绞手上的帕子,咬着唇等来报信的婆子退了出去,才搂着贾敏的手臂轻声道:“娘,女儿觉得外祖家这事儿不对。”
林家的家规,林海于去岁起就陆续教给了一双儿女,其中就提到了君子当洁身自好。彼时黛玉林樟姐弟都是懵懵懂懂,不解其意,还是林海顶着贾敏的反对浅显的解释了一番。
在黛玉想来,依着父亲的教导,琏二哥哥不肯于娶妻前纳妾蓄婢的行为便是洁身自好守规矩,该褒奖才对,怎的外祖母家里的人这般奇怪,反倒当成了错事,还传出些于琏二哥哥不好的话儿来?仆妇说话吞吞吐吐,黛玉便明白那话必然难听得很,对琏二哥哥也十分不好。都这样了,外祖母也不曾处置身边的奴婢,当真是如樟哥儿说的那般了。
贾敏从小将黛玉带在身边,一日不曾暂离,哪里会不懂她的言外之意。女儿作为外孙女不好直言外祖母的失矩之事,她这个做女儿的自然也不好说,唯有一声叹息。老太太作为一府长辈如此不慈,荣国府又怎能不乱?
搂着黛玉轻轻摩挲了几下,贾敏怅然道:“虽然做晚辈的不好评点,玉儿你自己心里要明白道理。虽说偏心乃是人之常情,但凡事有度,也要明辨是非,何时何地都不可逾礼妄为,否则长不慈,幼不悌,便是家无宁日之兆了。”
晓得娘亲是为外祖家的事心中伤怀,黛玉乖巧的点了点头,便含笑提议道:“之前娘说要请琏二哥哥和迎姐姐到咱们家里来松快松快,樟哥儿也三五日就要吵嚷一回,要琏二哥哥教他骑马射箭,不如下回爹爹他们休沐的时候,咱们就做一回东道如何?”
黛玉也晓得偏心乃人之常情,就像她自己在外祖母的家事上也偏心琏二哥哥一家,才会尤为不平,看不出那什么宝玉有何过人之处,值得外祖母如珠似宝的看待。说句不尊敬的话,黛玉心底都觉着外祖母不慈了,自然想让娘亲和琏二哥哥都松散一回。
贾敏正想叫侄儿过府说话,闻言也觉得这主意好,立时就叫人来吩咐下去,要在花园子里设席备宴,还着人从庄子上牵来匹温驯的小母马,预备着那日给林樟个惊喜。
正苦着脸帮自家娇言软语却掐人奇痛无比的姐姐描画的林樟忽而打了个喷嚏,手上的花样子就多了重重一笔,只好扁着嘴重画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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