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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
将庶子记在嫡母名下,需要人的见证,见证者,必须是嫡出兄弟姊妹。
令仪把玩着殷红的朱丹红印尼:“入族谱,你都不让琏弟从书院回来,是多担心我害他?”
香姨娘让奴婢们都下去,现如今两人对立,在虚与委蛇实在是笑话,所以开门见山道:“十分担心。是你教曹氏暗中给我使绊子的?你要想清楚,她腹中那孩子生下来,来日可是会损伤你的利益!”
令仪微微一笑:“我是亡命之徒,只爱今日之财,不惧明日之忧。”
哪里有什么今日之财,现在因曹氏使绊子,和其他外在因素所损失的那些东西,够普通人家挥霍一辈子了。
香姨娘审时度势,叹了口气:“明人不说暗话。你我虽然都想要对方死,但是却都想不损伤自己一丁点的利益,这很难。你现在将曹氏结成联盟,无非就是因为她腹中的骨肉,你想用那孩子,来和我争斗。可惜,她那孩子最多只能存在四个月。”
孩子保不住,只有曹氏才当成是一个秘密。令仪早就知晓,但还是故作惊讶:“你怎么知道?”
香姨娘不动声色:“这个无足轻重,如今大局已定,你输了,我让你将凤仪公主的嫁妆带走,但老爷留下的遗产,你一分都不能动。”
令仪玩味一笑,她退让了,但自己不准备退。
强者是不会改变自己的目的的,更不会在胁迫的情况下改变自己的目的。
“你的算盘打的很好,可惜打错了主意。我想走,想留,都看我的心情,这一世,我命由我。”
香姨娘沉默了一下,任则勿疑:“你是不是想毁了赵家?”
令仪捧着茶杯,也不吱声。
赵家是母亲一手建造起来的,他们享受着母亲带来的权势,又去斥责母亲种种,根本不配拥有。
所以她早就把赵家视作自己的囊中物,谁会毁了自己的东西?
然而香姨娘不知,只看她不说话,越发坚定的心中的想法,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就那么恨老爷?恨到杀死了他还不够?”
令仪想了想,摇了摇头:“你说错了,我从不想杀他。如果能轻易杀死他,我可能就宽恕了他,因为触手可得的东西不屑去做。
所以我要他死,并非我恨,而是我别无选择。”
香姨娘怔住,打从心底生出一丝恐惧。
这人绝不能留。
……
赵志隼死后第三个月,族谱更改完毕,赵琏正式成为嫡子。
香姨娘提议儿女前去寺庙上香祈福。
因赵琏远在长安读书回不来,而赵昌仪又感冒病重,一时间只有令仪能去。
这怎么看像是一个陷阱,却又拒绝不了。
卸磨杀驴这种事,香姨娘做的比谁都顺手。
管家将祭品准备好,又安排好了护卫马车。
令仪看着她们上窜下跳,觉得好笑。
人在艰难的时候,总会祈求佛祖庇护,那谁又来庇护佛祖呢?
“都是奴婢的错,若是琏少爷不是嫡子,香姨娘也不敢这么大胆。”春分内疚又着急。
令仪板着脸道:“她们是冲着我来的,与你有什么干系,要说谁错了,也是我的错,我连累了你。”况且主子教不好婢女,也担着责任。你还想让我连坐不成?”
春分忙摇头,看着她故作严肃的样子,没忍住,扑哧笑了。
令仪这才缓了神色,在春分耳畔说了两句,唇齿间流露出一丝笑意:“匿名举报,说龙吟寺附近,今日有惯匪……然后,去陵园附近的清幽庄,带着干净的衣服等我。”
春分凝重,一一点头,待人走了,这才偷偷从小门出了府。
马车晃晃悠悠,走走停停,山丘上青草枯黄,越往官道上走,越荒凉。
眼见四下无人之际,山丘后突然冲出了劫匪。
赵令仪立即打开车底的暗门,趴着躲到了底下,只听四周杀声络绎不绝。
这群劫匪来的突然,侍卫不察,节节败退,眼见着就要胜了。
另一边山头上,又闯下一群官兵来,专业素质好,几下就抓住了劫匪。
“还是宋大人厉害,要不是宋大人坚持待人来看看,咱们也不能抓到这群劫匪啊!”有人恭维道。
被叫做宋大人的男子一身红黑捕快服,身体修长,面目如玉,入鬓的剑眉此刻微蹙,心中略有些微妙。
今日忽然有个小乞丐,送来一张纸条,本来没人当回事,后见那纸条是上好的宣纸,这才觉得有猫腻。
本想着救了人,可轿子里空无一人。他看了看浅蓝色的轿子,心道最近大丧的只听说有赵家,于是吩咐道:“让人散开,四处搜查,看看有没有闺阁女子的踪迹,再去赵家问一声,她们家的小姐可回去了。”
然后不经意的,瞥了眼车底。
聪慧如他,岂能没看到那里面隐藏着一个人,他倒要看看,玩的是什么戏码!
人渐渐散开,等着都走光了,赵令仪这才爬了出来,掸了掸身上的土。
她要去陵墓,赵家祖上都是农民,唯赵志隼考上功名,成了驸马,这些年起起落落,靠着凤仪站住了跟脚,所谓的祖坟里也就葬着凤仪和他。
守陵墓的人早就不知去哪胡吃海喝,赵令仪轻松和就进了去。她找到铲子,开始掘坟,甚至还哼着歌。
其实她想了很久,究竟想要什么,然后发觉,那些没得到过的,她都想要。
将里面的尸骨拿了出来,放进早就准备好的袋子里,一步一步的拖走。
躲在暗处跟着她的宋大人咽了口唾沫,乖乖,这还是个偷尸的大案,偷的还是自己母亲的尸体,不由得汗毛炸起。
两人一前一后,一明一暗。
清幽庄路途很近,赵令仪打了点水,拎着东西回了屋,将白骨擦拭干净,放在对面。自己换了身衣服,捧着面碗坐在床上。
过生辰的时候,吃着长寿面,母亲坐在对面陪着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祝我生辰快乐。”她笑得很开心,吃一根,就说一声。
吃的也很小心,因为长寿面要一整根吃下去,才好。她希望自己能活的长长久久,不像上辈子。
房瓦上,跟踪着来到这里的宋大人咂了咂舌,这女孩,是不是有病?
然后想到最近赵家的传闻,心道她一定没过什么好日子,不然也不会如此极端的思念母亲……
想了想,他从身上解下从龙吟寺高僧那求来的护身符,扔了下去,充当生日礼物吧,据说很灵,但愿能让她正常一点,说不定她会因为自己的善意,以身相许,毕竟自己这么帅气,不过肯定是要推辞的……
——然后护身符,正好落在了令仪的面碗里。
宋大人瞪大无辜的眼睛,心道这绝对不是自己的错,眼看一碗好面让自己毁了,心顿时虚了,起身就跑。
而吃东西的赵令仪一顿,将碗扔到一边快速跑出屋去,却没看见房瓦上半点人影。她将护身护拆开,只见里头写着小字,宋依斐。
不由得眉头紧蹙,宋依斐是何人?
这是什么意思?是不小心落下的?还是警告威胁自己?
唯独没想到生日礼物。
“滚出来”她怒喝。
就见竹林中就走出来一个男子,自然不是宋大人。
那男子长得十分妖艳,凝脂般的肤色,眼睛细长,一身红衣,玉带勒住素腰,衣袖如行云流水,行走间都掩饰不住那股子骚味。
却难以判断出他的真实年龄,从十几岁的少年到中年人,似乎都不突兀。
“宋依斐?”令仪面无表情的唤。
男子嫣然一笑,也不否认,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叹息道:“你长的很像你母亲,就是矮了点。”
那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是和母亲很熟悉,情人般的甜腻。
令仪握紧拳头,虽然她处于弱势,但不可抑制的生出了厌恶,嗤笑道:“狗眼看人低。”
男子不羞不恼,伸出手,抓着就将人挂到了树上,然后饶有兴致地在下面望着她的反应。
恐高。这是赵令仪为数不多的毛病,她抓紧树枝,紧闭眼睛,下意识尖叫:“放我下来。”
男子笑笑:“你应该感到荣耀,并不是每只狗冲我叫我都有心情给它扔块骨头的。”
他弹了弹衣上的灰尘,走进了里屋,将凤仪的尸骨小心的抱出来,眼中是满满的宠溺:“你生了个好女儿,我不过是离开的一会儿,她就将你挖了出来。”
令仪心跳的很快,眼见男子将白骨带走,狠了狠心,从树上直接跳了下去。
耳边风声呼啸,预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睁开眼,只见男子拽着她的领子,举得高高的,面露沉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犹豫良久,他道:“说起来,你也有可能是我的女儿。”
令仪一巴掌扇了过去。
每个人都有些心头伤,对于她来说,像个野种一样,不知父亲是谁,被人嘲弄,被人厌弃,自始至终都得不到温暖,就是一块反复结痂在被撕开的疤。
现在有人在这疤上狠狠的戳了下去,疼的让人窒息。
男子自然不可能等着被打,随手一甩,人就飞了出去。他看也不看赵令仪,抱着尸骨,慢悠悠的离开了。
耍人,果然比耍狗好玩。
令仪爬了起来,身上好像被石头压过一样,青一块紫一块。
她阴晴不定,望着手中的护身符,狠狠的攥了起来。
至少这个男人看起来,不会与自己为难。这个结论,让她更加恼羞。弱,还是太弱了。
既然想要很多东西,怎么能太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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