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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来的迅猛,去的也快。十五之后,再不过几日便已有了融雪之意。轿子行在路上,自里头听起来,那些“嘎吱”的生硬声响,亦融成了一弯春水绵绵。
小轿被轿夫们轻手轻脚落了地,品墨这才上前打起了帘子道:“小主,到了。”月菡自里头搭了太监的手,这才弯腰踏出来。品墨上前为她抚平衣褶,抬头深深看一眼她,才细细道一声:“小主仔细脚下,这宫里的雪才化了,滑得很呢。”月菡点一点头,也不答话,只提了裙角往华音殿仪门里头走,动作确实缓了又缓。
未得进得房里,便感得里头暖意融融,竟胜似春景。月菡褪了斗篷,一步跨入,问及左右:“你们娘娘呢?”华音殿的宫女过来接了,浅浅一福道:“娘娘少时便出来了,劳烦婕妤小主等上一等。”说罢吩咐了小婢看茶,月菡只好自己坐在西首的客座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吃茶。
待得一盏茶的时光,国昭仪自内堂莲步而出,只见她一壁走着,一壁一手举着铜镜,一手抚了鬓角左右细细照看。月菡一见,忙放了茶盏起身行礼。那国昭仪瞥见,只淡淡应了声“起来”,便兀自端坐了正首,这时小婢看了茶,方细细品之。月菡不出声催促,只淡然垂了眼眸,仿佛地上雕了芍药盛开的青砖极是耐看,一时间二人皆是无言,室内静得不闻一声。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国昭仪方搁了茶盏,抬头打量月菡一番。事实上,自她进屋以来,这是第一次抬眼正视过别人。“这雪还没化干净,婕妤就来了,也不怕滑着了。”月菡恭声道:“嫔妾有娘娘的华音殿明灯照路,岂惧如此小小险阻。”
国昭仪笑道:“你倒是惯会说嘴。只如今连个小小的吉嫔也不如了。”月菡眉尾一跳,道:“娘娘错了,昔日吉嫔已是邵婕妤,与嫔妾同为一个分位上。不知娘娘‘不如’二字从何说起。”国昭仪冷笑一声,道:“邵婕妤?才封了婕妤没几日便似得了天大的脸子了,不知天高地厚。还不是落得个禁足的下场。”
月菡不以为意,只淡淡含笑不答。国昭仪早已习惯了月菡的沉默,只兀自说下去,直将个邵婕妤贬至草芥一般。
不相信女子狠毒么?你未尝过嫉妒的滋味。
月菡知道,在国昭仪的眼中,她自己也不过如草芥一般的人罢了。满天下的人,有几个能入得了这位东郡王府的郡主眼中呢?但她更清楚的是,自己入宫以来,就是靠在她这棵茂盛的大树下过活的,这是她每日必得忍受的磨练之一。
月菡见国昭仪叙的累了,上前亲自为她换了茶盏,笑道:“娘娘不必多虑,春朝已近,绿梅再艳也要顺应自然。”国昭仪润了嗓,道:“说到春天,似乎下月初二便是永乐的周岁了罢。”
永乐帝姬是月菡的女儿,快满一岁,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月菡笑道:“难为娘娘记得。正是。”国昭仪“嗯”了一声,道:“那日皇上似乎提起要办个百花宴,为帝姬庆生的。你可有准备了?”月菡笑道:“能准备什么,既是百花宴,嫔妾少不得也自备了新鲜花卉为永乐博个彩头便是。”
国昭仪放了茶盏,兀自走到堂中央,一盆水仙开的正旺,幽幽散了香气满盈。“博|彩头?这百花会,虽是命嫔妃们各自选了好的花卉进贡,你却真当这彩头是这么好博的不成?”月菡笑道:“寻常花卉,嫔妾怎敢夸下海口?只是这既然是我永乐的周岁,我这做母妃的又怎能不竭尽所能为她争一口气呢。”国昭仪点头道:“你心中有成算便好。”
那水仙枝叶繁茂,不禁自盆中探出几支绿色,国昭仪未曾注意,尖尖护甲划开几许,便有透明汁液缓缓漫出。国昭仪一惊,忙弃了护甲,命人搬走花盆方了。只见她拿细绢仔细揩了手指,喃喃道:“鲜花虽好,那毒液莫要反蚀了主人才好。”
月菡听了眉心一动,瞬时平复下来,默默不语。又吃了一会子茶,便告退回了宫。
永乐帝姬为皇帝君陌第三女,出生于靖德十年春,生母为当时还是慧嫔的周月菡。当是时,江州一带大旱数月,民不聊生,朝廷官员连同民间术士,竭尽所能尚不能缓和。正当君陌焦头烂额,无法可施之际,慧嫔怀胎十月诞下永乐帝姬。三日后,忽得到自江州的快马来报,帝姬临盆之时江州忽降倾盆大雨,大雨连日不歇,足足下了三天三夜方转晴。君陌极是欣慰,当场为三女封号“永乐”,寓意永葆安乐,极尽宠爱,并晋了慧嫔周月菡为婕妤,代掌一宫主位。
如今永乐帝姬周岁,君陌在群芳殿为其大办百花宴,以庆其福瑞诞辰。所有妃嫔皆按品梳妆,各出奇招,各自在桌前摆了时鲜花卉,望以此夺冠,以得君陌青睐。
月菡身着缎地绣花百蝶裙,罩一件金边琵琶襟外袄,端坐在君陌身边,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那孩子只有一岁大小,裹在一身大红的团锦琢花小袄中,雪嫩嫩的脸蛋如同粉团一般逗人恋爱。她安静地伏在月菡肩上,脖颈处挂一副长命雕花金锁,明晃晃的直衬得女婴玉雪可爱,憨态可掬。
永乐尚不会说话,只晓得满堂的花团锦簇,兀自瞧得欢快,呵呵笑成一团。君陌看她如此娇憨,心中亦是欢喜,只望着月菡道:“永乐虽小,也懂得喜欢好看的花儿了,朕这个百花宴,也不负了她了。”月菡一壁调整了抱姿让永乐更舒适些,一壁笑道:“皇上说的是呢。这孩子从小就喜欢鲜艳的色彩,长大了必是个爱美的女子。臣妾只怕过于骄矜了呢。”
君陌饮下一口梨花白,摇头笑道:“朕的帝姬,就该是如此。更何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里就骄矜起来了呢。朕就喜欢看女孩子穿的鲜艳些,方不没了娇俏天性。”月菡掩口笑道:“皇上这样说,真真是宠坏了这孩子了。臣妾斗胆,也厚着脸皮再求一个宠。”
君陌奇道:“你且说说。”月菡低下头,揉了揉永乐拳着的小手,低声说:“臣妾想求皇上赐名。”君陌闻言,这才以手抚额连声笑道:“朕竟忘了这个。如此,朕可也要好生想个名字赐给咱们永乐。”
但凡皇室生女,均有爵位进阶:皇上的亲女为帝姬,宗亲长女多数封为宗姬,并在爵位前多加以封号,以尊其位。帝姬封号是在皇女出生之时,由皇帝钦选亲封,而宗姬大多是在宗女及笄后冠以封号。但闺名则不同于封号,帝姬的乳名通常是到了一定的年龄,由其亲母或养母私下取定的。如此看来,皇赐乳名,确是一种恩惠了。
这时一旁滟贵妃怀里的玄菁帝姬却是坐不住了,滑下座位,跑到月菡跟前,兀自逗了妹妹取乐。永乐虽小,却也懂得分辨何人对她友善,只扬了明媚的小脸冲着玄菁咯咯直笑。君陌一旁看着,心下慰藉许多,自云琛的事后,恐是头一回露出这样温暖的笑意。
孩子正是世间一切的希望。若你有足够的能力,定要有一个小小的女孩子,花费你的所有,吸引你的注意,夺取你一切的宠爱,然后让你看着她成长,恋爱,最后嫁做人妇。你方郁郁终老,此生无悔。
玄菁眼尖,一眼瞥见月菡面前的案上整齐的过分,偏了脑袋奇道:“父皇,何以唯独周母妃的案上没有花儿?”君陌一愣,亦看过去,微微蹙了眉,看一看月菡道:“月菡忙着准备永乐的周岁,怕是忘了也情有可原。”
敏贵人本自一旁为君陌添了酒,闻言笑道:“婕妤姐姐确实忙碌,也难怪皇上体恤。只是臣妾听闻,但当年大殿下出生时月份不足,贤妃娘娘照顾殿下极是辛苦,却也能把协力后宫的诸事打理的妥妥帖帖呢,可见极为用心。”言下之意昭然,矛头直指月菡办事不利,又重提贤妃旧日能干之处,可谓一语两的。
君陌闻言,目光忽而恍惚,似是回想起旧事,又见众子女皆到而云琛建府宫外,看向贤妃的目光不由软了几许。
月菡此时却将永乐交给了乳母照管,兀自离了座位,行至大殿中央盈盈拜下,声音极是利落清爽:“今日百花宴,各位姐妹悉数到来捧场,名花荟萃,争艳四方,乃是皇上一片心意,为永乐大作周岁,臣妾感怀万分。”顿了顿,又道:“为表感怀,臣妾身为永乐生母,已备了一种奇花以为皇上及众姐妹欣赏,权当谢礼。”
此时殿中歌舞已进行近半,君陌慢慢失了兴致。梨花白入口甘甜,后劲却十足,殿中妃嫔已有的面色潮红。君陌更是一杯连了一杯,早有微醺醉意,此番听得月菡所言,不由来了兴趣,支了下颌笑问:“既如此,你便快些呈上来罢。”月菡笑盈盈答一声是,方屏退了殿中歌舞,自退到了边上。
殿中瞬时安静下来,只听远远有丝竹声音传来,那声音极是飘渺,一时听得似在耳畔,一时注意起来又悄无声息。直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君陌几乎不耐起来,方听得那曲声慢慢近些,且竟是移动着,朝群芳殿的方向近来。
那曲声片刻便到了殿门口,却并不停歇,只微微听得有歌声融在里头。那歌声绵软至极,竟似与伴奏的丝竹乐声融进一起,难舍难分,缠绵悱恻,直听得人心中化了一汪春水,缓缓暖了心窝。众人怔忪间,那歌声并同乐声,便丝丝漫进了殿中。
此时殿内升腾起了片片极浓的白雾,直涌至仪门,将那歌声包裹,缓缓移了进来。待得入到了殿中央,那浓雾方缓缓淡了。只见一朵灿灿的金莲自雾中慢慢显出,有暖极的澄黄色彩漫出来,几乎灼伤了人眼。那金莲雕刻的极为精细,瓣瓣分明,雕着细致的纹理,极其逼真精巧。众人惊叹之声尚未掩去,那白雾却已先一步散了,这才见到那金莲之上正立着一个白衣女子。雾早已散去,可那女子周身的白,竟似袅袅的云烟,环绕周围,教人难以一窥清楚。
乐声未停,歌声却已停止,金莲不动,那女子却已动了起来。只见她身似乳燕,舞姿极是灵动袅娜,一抬足一旋转,都似凌空点在金莲之上。女子长袖曼曼,收放自如,一时挽起绽开袖花片片,一时展出漫撒梨花朵朵,一时间眼花缭乱,只见殿中扬扬洒洒满是雪白的梨花雨。她的腰身极软,向后仰面节节而下,竟是柔若无骨。肌肤莹白,几乎要与身上白衣难分高下,晶莹剔透,更显得身形轻灵,如若飞燕。
乐声一顿,转了调子,女子方才重新开口唱了起来。众人细细一听,方知晓刚才那绵软之歌乃是出自她的口中,此番歌声渐渐清晰起来。只见那女子舞动之间,气息稍有不稳,却更显得歌声飘渺柔媚:“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1”
女子长袖灵动,不忘掩了口鼻,更显得灵眸熠熠生辉,璀璨如同星光漫天。足尖细细,点了金莲轻盈,几个旋舞下来仍是身形稳妥。女子反复吟哦,舞姿不断,头上惊鸿髻早已松散,发丝随着舞动而迂回其间。正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殿中众嫔妃早已惊疑莫名,纷纷揣测此女身份。月菡见了,暗含一抹笑意于唇边,细细打量着君陌神情。君陌此刻早已如痴如醉,空举了酒杯于唇边。
那女子此时却点一点足尖,舞下了金莲,一步步旋向大殿正首君陌的席位。她眼下一点泪痣盈然动魄,姣纱舞似繁梨翻绕,长长流素随舞纷然,携了细细梨香轻拂于君陌鼻间嘻戏,瞬时又归于身侧。正如落花绕树疑无影,回雪从风暗有情3。漫天的梨花被女子长袖舞动,直落在君陌胸前点点,清香幽幽若有似无。随着舞步越来越快,乐声歌声反倒愈加减缓直至无,女子腰身低廻直下,在殷红毯上铺成一朵绝世梨花。正是香汗淋漓染飞霞,气息微促呵如兰。发丝见蓬揽云鬓,却更是一派娇憨温软。
君陌尚兀自沉浸在方才的歌舞中,一时间殿中宁谧万分。唯有国昭仪先回了神,抚掌笑道:“好一朵绝世梨花。周婕妤这朵奇花,该叫了奇葩才是,这足踏金莲的舞步,非当年的赵飞燕所不能舞。”
月菡只淡淡一笑,亦不做声,只望着君陌静静候着。此刻君陌方醒悟,亦凝望了殿下女子叹道:“不错,卿之舞步,堪比昔日飞燕犹恐胜之。”顿了顿,又吩咐道:“抬起头来,叫朕看清楚些。”那女子闻言,方缓缓抬首,一双剪秋含露目,凝然似有泪。君陌一愣,道:“你是哪一宫的妃嫔还是宫中的舞姬?朕竟不曾见过你。”一旁国昭仪方要开口,被君陌止住,道:“你自己说。”那女子盈盈拜了一拜,漫声道:“臣妾是明裳宫敏春堂盈姬叶灵韵。”
君陌疑惑道:“盈姬?”转目看向一旁的滟贵妃。
那滟贵妃虽露了不以为然,却仍悠然答道:“皇上,盈姬是这一届的新秀女入宫的,因着水土不服,连着病了几个月。是以内务府一直未曾备上绿头牌。”
君陌这才点头,随着长身而起,离了席位,自案上拈一枝梨花,缓步走到女子跟前,以梨花为簪,亲自为她细细挽了发鬓,笑道:“巧笑解迎人,还能乱蝶飞。春世风入户,几片落朝衣4。今日看来,你确是见好了。”
盈姬幽幽一笑,如水的嗓音漫出:“皇上福泽,臣妾已经大好了。今日是帝姬的大日子,臣妾胆敢以拙技略尽薄礼。”
君陌伸手扶了她起来,细细看她的容貌,方朗声笑道:“若卿之舞艺算是拙技,恐怕飞燕亦要含羞了。”月菡看着盈姬瓷白的面上浮动着片片红晕,只觉得更衬得她肌肤莹润,可怜可爱。
一旁国昭仪笑道:“皇上只顾着盈姬,怎的也忘了周婕妤一番心思了?”
君陌连连抚额笑道:“周婕妤的玲珑心思,朕欣慰不已,果然不负了当年朕赐予的封号。今日便再晋贵嫔,沿用封号‘慧’罢。”月菡心下一喜,却不敢含糊,忙拜下谢了恩,款款回了座上。
国昭仪拿团扇掩口笑道:“慧贵嫔她蕙质兰心,想必永乐帝姬日后也必定如此了罢。”
君陌点头笑道:“朕方才说了要赐一个好名字给永乐,如今想来……”他回首望一望盈姬娇怯的身段,又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朕便赐咱们永乐‘婉鸿’二字罢了。”
月菡嘴里头默默念了几遍,又问道:“婉约之婉么?”
君陌蹙眉思索半晌,方展眉笑道:“这婉字不好,过于矫情了。便是莞尔之莞罢。”
月菡闻言方展了笑意,自摆弄着永乐的小手,作出福身之态,口中学着婴孩之声笑道:“如此,莞鸿谢父皇赐名了。”君陌龙心大悦,点着月菡大笑起来,一干妃嫔也掌不住笑意纷纷掩唇微笑,这样一来,自盈姬出现后的警觉气氛,也缓和不少。
盈姬撒出的姣梨早已纷纷落去,落入众人的酒杯,浸没在浓郁的梨花白香气中,染了酒香,愈发醇厚。盈姬仍是含笑而立,一抹楚楚身姿叫人怜爱有加。姝昀夫人这才想着令人为她重添了桌案,方令她坐了敏贵人身侧。
只是有盈姬的舞姿珠玉在前,再精巧的团舞也勾不起君陌兴致。君陌再坐了一会子便道疲倦,月菡见了笑道:“永乐今儿个早早儿就被叫醒了打扮着,现下困得不行了呢。臣妾要扫个兴,先带着她回去了。皇上与众姐妹只管玩乐,不必理会臣妾。”
君陌也笑道:“今儿是你与永乐的大日子,朕陪你一同回去。”说罢便起了身,抱着永乐便走。月菡暗暗瞥一眼国昭仪,只见她面无异色,这才歉意地福一福身,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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