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掮客

鲤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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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郊三里,南溪。

    一户人家院中,男人光着膀子正在和泥,他打算砌一口新灶,媳妇儿进了门,明年添个孩子,后年再添个,这人口就多了,眼下这口旧锅灶可不就不够用了!哪能让媳妇儿挨饿,可得抓紧着点。

    想到这里,男人心头一热,干的更起劲了。

    又甩着膀子干了一会儿,大太阳上来了。

    秋老虎可不是吃素的,昨夜里还下了场雨,太阳一出来又是火烧火燎。

    男人抹了把汗,抬头望望天。大晴天好!晴了就不着急补屋顶。

    他望了望西厢,塌了小半拉屋顶,太阳照进去,正好给进雨的屋子晒干。入冬前再修吧,省了钱先把堂屋整掇下。

    上次媒婆上门,连屋都不愿意进,就站在院里说了几句。等他把堂屋拾掇好,开个窗再糊一层墙,叫媒婆再看看,给人家姑娘说也有啥说不是?

    “娘,把床挪到窟窿底下晒晒,省的晚上还得睡湿的。”男人扯着喉咙喊了一嗓。

    西屋传出一阵悲泣。

    “呸!扫把星!”男人骂一句,不加理会。

    谁知那哭声竟是没完没了,男人脾气上来,几步冲到西屋门口,冲着屋里大骂:“嚎丧呢!”

    哭泣声一下止住了。

    西屋门口忽的站起一人,原来有个老汉一直蹲在这儿呢。

    老汉是男人的老父,老年人有忌讳,听着儿子口无遮拦,老汉生气,又不敢教训,闷声不响汲踏着草鞋出门去了。

    且看眼前这屋,家徒四壁,头顶塌了半边顶,脚下积了半脚泥。里面,一个老妇和一个女子正抱头哭泣。

    老妇见老头闷头走了,想叫不敢叫。怀中女子一个劲儿发抖,老妇鼓起勇气,问道:“勇,今儿是八月十五了,让妹儿在家待过今晚吧。”

    “搁那不是过!你以为人家等咱啊,晚了再哭也来不及!”男人眼睛一瞪:“这是叫妹儿去享福,给有钱人家当丫鬟还能吃亏了?”

    男人打量女子,只见小妹儿十四五岁,浑身发着抖,一身衣裳补丁摞补丁,垂头散发的,咋看咋不顺眼。

    “娘,给妹儿拾掇拾掇,梳梳头洗洗脸,还有你压箱底的衣裳给她穿上,都这把年纪了还收拾啥?还想带到棺材里啊!”

    “你……你……”老妇气的打颤,不孝子大逆不道,然而又有何法?儿子年轻力壮,自然是一家之主,老东西们敢再多嘴?

    只是可怜了这又聋又哑的闺女了。老妇抱着女子抹泪。

    真是上辈子造的孽啊,生了这么个闺女,天生又聋又哑,村里的神婆给看过,说妹儿是灾星,克父母亲人。

    要当娘的看,妹儿可是好女子,从小就知道干活,人还没有锅台高时就垫着脚做饭,从五六岁就跟着她爹下地了。

    可家里越来越穷也是真的,她爹除了种地啥也不会,地里收成不够吃,日子一年比不上一年。

    更别提指望妹儿嫁人,换点彩礼了!她是残疾,能看上她的都是老光棍,别说彩礼还指望骗点嫁妆呢。也有几次有人家提亲,这妹儿魔怔一般,不吃不喝就知道哭,人家一打听再没有下文了。

    家里穷,还有个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灾星妹妹,连累李勇小三十了还说不上媳妇儿。李勇整天里不是蒙头大睡就是摔砸打骂,这日子真是没尽没头啊。

    一想到这儿,李勇就暴躁,抓着啥摔啥!今儿个可不行,真是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这年头哑巴也能吃香?

    李勇堆出笑:“快收拾收拾,我一会儿就把妹儿送去!谁说俺妹儿是灾星,我看是福星,自个儿享福还能给家里挣钱,谁再胡说八道看我唾他一脸!”

    午时,李勇拉扯着妹儿出门。

    老妇眼看着闺女被儿子拖着出了门,妹儿绝望挣扎却哭不出声。当娘的咋不心疼?她追出院子,想喊却喊不出来,哭倒在门槛上。

    “闺女啊,你命苦,早点托生,下辈子再莫投胎到穷人家了!”

    李勇拉扯着妹儿一路往镇上走。

    路过邻居家时,他趾高气扬,“让你们平日里嘲笑,这次知道哑妹值钱了吧!”

    看见王媒婆,他又挂上笑脸,殷勤招呼:“王婆,那事你可要操心啊,我这就有钱了,堂屋都翻新了的。”

    王媒婆说笑应承,等李勇走过去,她立刻变了脸,骂一句:“作践!就有钱了也没有好闺女能看上你!”

    终于到了镇上,他直奔镇上最大的酒楼醉香楼。

    醉香楼前人头攒挤。有人拿了钱袋喜气洋洋地出来,就惹得众人一阵艳羡。大多数人都是看热闹的,一边羡慕一边唾骂:“得意个什么?狠心卖闺女,听说是北疆的魔人专门找阴时生的哑女子练功,要不哪有二两银子这样的好事?”

    “让让,让让!”李勇扬着嗓门,扒开人群,拉着妹儿往里挤。

    等他挤到里面,只瞧见人家正撤桌子呢。

    “等下,还有一个。”李勇忙喊,他把妹儿往前一推,巴结笑着:“劳烦,还有一个。”

    忙了一上午,花儿早就饿了,酒菜已经上桌,他正打算收工吃饭,冷不丁一个女子推到眼前,他强打起精神,打量起来。

    眼前是个瘦小姑娘,低着头看不清长相,只瞧见一条大辫子倒是黑的发亮。

    “抬起头,让我看看。”花儿说道。

    那女子却像是没有听到,依旧低着头发抖。

    李勇忙一把拽住妹儿头发,将她的头拉起来。

    妹儿冷不防被强拉起头脸,又惊吓又发蒙,呆滞着表情。

    李勇忙说:“乡下女子,没见过世面!”

    花儿觉得不对,问了一句:“听得见吗?”

    姑娘呆呆得张着眼睛,没有任何回应。

    “这不是妹儿吗?又聋又哑,从小就听不见!”周围有人多嘴,气的李勇狠狠剜了一眼。

    “这不行,我们只要不会说话的。”花儿摇头,起身。

    “别,别……”李勇忙拦着:“别看妹儿听不见,可聪明又勤快……你看,你看,俺妹儿长得可俊那……”

    李勇粗鲁地扳起妹儿的脸庞。

    花儿瞧见小姑娘一张脸苍白无措至极,她听不到声音,但一定明白,哥哥将她向牲口一样买卖,她空洞的眼睛里全是茫然。

    花儿的心软了,他又立即摇头,心想:“不行,不行,上次带回的几个,被顾掌柜好一通骂,白费辛苦还要挨骂,这次可一定不能心软。”

    “这是要给老爷当丫鬟,听不见怎么做活!”花儿板着脸。

    “咋不能干活?”李勇急了:“再说,俺妹儿这么漂亮,就…就给老爷做个通房也行啊。”

    周围人一顿唾骂。

    花儿挥手驱散:“今儿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说完,花儿几人自顾走进酒楼,吃饭去了。

    围观人群渐渐散开,然而李勇却是不甘,一推妹儿,让她跪在酒楼大门之前,自个儿则是找个阴凉墙角蹲着。

    他蹲着蹲着就睡着了,正梦见娶媳妇呢。大红的盖头,咋就喜人,他伸手去掀,却被媳妇一巴掌打在脸上。打是亲骂是爱,嘿嘿,还取了个辣婆娘呢。

    妹儿看着花儿几人吃完饭从酒楼出来,带着三名女子上了马车。再看一看哥哥,靠着墙根睡得正香,双手挥着赶蝇子,啪的一下打在自己脸上。

    她狠了狠心,起身追着马车而去。

    “花儿哥,那女子追了一路了。”

    花儿从窗户向后张望,果然十来米之后,一个女子追在马车之后。他想了想,喊了声“停车!”

    花儿跳下马车,来到女子跟前。

    “别追了,回去吧。”花儿说道。

    妹儿听不见,只张着一双迷茫的眼睛望着花儿。

    “回去吧。”花儿挥挥手。

    妹儿的眼泪扑簌滑落,要是卖不到钱,哥哥会打死她的,不仅打她还有爹娘,会都打死的。

    眼看着妹儿无助泪眼,花儿顿时心软了,他从衣襟中掏出钱袋,取出一串铜钱,看一看妹儿可怜模样,又一狠心,再取出一两银锭,一起交给妹儿手中。

    “给你钱,回去吧。”

    花儿比划着说完,回到车上。再启程,妹儿果真不再跟随了。花儿叹一口气,不再多想。

    花儿赶着马车,十分痛快。瞧见城门了,把人往清风舞月楼一送,就能去喝酒喽,今个儿可是中秋节呢。

    花儿想着,缰绳甩动地越发有力。

    进了城门,花儿欲快马加鞭,却是看见街边立一熟悉身影,他慌忙一勒缰绳,马车急停,车厢内的几个滚成一团。

    有人探出脑袋,问道:“花儿哥,咋了?”

    花儿将缰绳往他手中一塞,说了句:“你们送去。”

    就跳下马车,往街边跑去。

    白梓梧打量着小花儿。三日不见,刮目相看。眼前的小花儿和当初的小叫花当真不可同日而语。

    只见他身穿绫罗绸缎,脚踏崭新鞋袜,头发梳的油顺,脸庞洗的白净,真有富贵人家的样子了。

    “白姐姐……”

    白梓梧只似笑非笑地打量,花儿心虚不自在,不安地唤了声。

    “花儿哥好贵气啊。”白梓梧忽道。

    花儿摆弄下崭新衣衫,干干笑了两句:“哪里算得……”

    “什么时候做了妓院的掮客?”白梓梧脸色一变,严厉道:“每日里买卖清白女儿,黑了良心,就不怕遭报应!”

    白梓梧就成遭遇人贩虏卖,果红更是至今下落不知。她最恨这些买卖女子的掮客,如今,亲眼看到花儿也这般堕落,恨不打一处来。

    “姐姐,我不是的。”花儿急忙解释。

    花儿隔几日就往清风舞月楼里送女孩子,这事情早传的街知巷闻,人们背地里都骂,这群叫花子真是胆大包天,坊市横行不说还干祸害女孩儿的勾当,多行不义必自毙,早晚天要收拾了他们!

    “怎么不是?”白梓梧质问。

    花儿语塞,他确实四处召买哑女送往清风舞月楼,顾眉生看上了就留下,资质不行的再由他遣送回家。

    “她们都是自愿的……”花儿支支吾吾道,他也觉得这事理亏,但,是大哥亲**代,说关系件要紧大事!大哥对他有大恩,只要大哥之言,他必须听命做好。

    “是她们自愿?还是买卖者自厢情愿?女子生而低贱,只要能卖钱,管它火坑泥淖,丢进去就是!公平何在?天理何在!”白梓梧想到不知下落的果红,想到了二女子小希,想到了在汜水时,那一车无助少女,她愤怒质问。

    “白姐姐……“花儿可怜兮兮地唤着,除了大哥,对他最好的就是白姐姐了,他早已经把白仔梧当成了亲姐姐,如今见着白梓梧生气,他忐忑不安。

    小花儿不过十五六岁,生的瘦小,眼睛就格外大,可怜兮兮地望着白梓梧,让她不由心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花儿,姐姐知晓你是一时财迷心窍,做了错事。只要能改过,姐姐原谅你。”

    “不……”花儿脱口而出:“白姐姐,咱们这么久没见,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咱们就不提这事好吗?”

    白梓梧大失所望,转身就走,再不理睬花儿。

    花儿急的顿足。

    大哥对他有恩,是他的偶像。他喜欢白姐姐。虽然白姐姐与大哥有仇,但在他心中,却是希望大哥能回心转意,娶了白姐姐的。

    所以,他不能向白姐姐解释,不能让白姐姐知道是大哥交代他做的。

    眼见着白梓梧决绝走远,花儿焦急,不管许多,先跟上再说。

    花儿不远不近地跟着白梓梧,跟到柳茎儿胡同宅院,白梓梧进了门。花儿垂头丧气地蹲在了大门口。

    一轮明月升上天空,皎洁月光天下共赏。

    中秋月,月到中秋偏皎洁。

    偏皎洁,知他多少,阴晴圆缺。

    向来,月圆不问人间事,几家欢喜几家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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