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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宴会厅。
天花板悬着由一百零八颗月光钻组成的魔法吊灯。
整间屋子奢华内敛，正面是一幅银底紫纹的阿舒尔家徽旗，旗下伫立着一幅全身秘银甲，正是当年老城主迪纳·阿舒尔身披的战甲。
阿舒尔家族的城主府邸收藏甚丰，远近闻名，名贵珠钻琳琅满目，虽然比不上被誉为纳沃领奇观的金狮鹫主堡“水晶城”，但作为一个“镇”级建制的爵府，已经足够让人惊艳。
名贵的紫木餐桌旁，城主夫人克里斯汀·斯托洛卡挽着年幼的少城主小迪纳·阿舒尔，一只巨犬蜷在她脚下，头大如斗，面貌狰狞。
克里斯汀比丈夫凯恩还大上三岁，看上去却只有十八、九岁的模样，脸蛋娇艳得能捏出水来。
城主夫人出身当地望族，和阿舒尔这个路德维希家的封臣不同，斯托洛卡是土生土长的杜尼原住民，即便在以盛产美人著称的杜尼，她都是有名的绝色佳丽。
两个家族关系亲密，老迪纳·阿舒尔和克里斯汀的父亲瓦西里·斯托洛卡更是多年的好友。
当年，巨富贵贾无不拜倒在令人惊艳的少女克里斯汀裙下，凯恩凭借两家的交情和高明的手腕，打败无数情敌，成功将这位鼎鼎大名的杜尼尤物收入囊中，作为阿舒尔家族荣耀王冠上的一颗璀璨明珠。
他们的儿子小迪纳·阿舒尔是个腼腆的小男孩，今年十岁，身子瘦弱，略微有些发育不良，只有七八岁的样子，看起来还没有蜷在他母亲脚边的巨犬大。
驯养凶犬是杜尼原住民的风俗，这头灰褐色毛发的巨犬学名“杜尼亚尼斗兽犬”，体格健硕，在纳沃领军队中很受欢迎，被指定为官方用犬，是杜尼本地人重要的贸易订单。
纳沃领使团和当地望族门阀分列两旁，凯恩一脸温和浅笑，向众人颔首致意，喧宾主落座。
城主大人不露声色地打量坐在自己正对面的议会特使，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他胸口并排着的两枚金质徽章上。
璀璨明亮的月光钻吊灯下，金玫瑰胸章熠熠闪烁，另一枚镀金徽章则镂刻着口衔玫瑰的可爱灵猴。
金玫瑰与衔玫猴，多么熟悉的徽章搭配，换的仅是一张面孔。
特使大人让·努埃尔相貌平平，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脸庞还有一丝未褪去的青涩，令凯恩一时恍惚，想起当年在领内任职的自己。
同样的二十岁年华，同样的朝气蓬勃，同样有野心而自以为聪明。
凯恩和坐在特使左侧的柯林斯副官交换个眼神，算是打过招呼。两人是多年的同僚，这位老师傅体格足有特使两倍宽，健壮如牛，令凯恩不禁为他屁股底下那把青筋椅捏把汗。
算起来，老师傅在财税司副官位子上已经坐了十八个年头，能在暗流汹涌、硝烟弥漫的财税司站稳脚跟，把让人眼馋至极的实权副官位子坐穿，当真令同样精于权谋的凯恩城主佩服不已。
使团其余人等没有共桌，他留意地扫了眼两个鉴定师，正如外界传闻，逐火城的老先生额头有火鸦纹，给满是褶皱的脸平添一丝神秘。那个精擅青铜器的女孩身材不错，脸蛋平平，很难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老剑士罗伊斯和身穿全身黑钢甲的城府卫队长巴克利特分列凯恩身后，他的十八名心腹精锐佩戴最新式焱火铳，如羽翼散开。
凯恩寒暄几句，目光扫视着互相致意、问候的宾主阵容，眉头微不可查地一挑，回身和自己的卫队长低声交代几句。
巴克利特身高六尺，顶如墨乌鸦盔、掼银纹黑钢甲，腰悬精金手半剑，斜背两柄三尺长的异种火器。他头盔下生了张豹脸，阔眼寒光如电，额头有一道狰狞的十字疤痕，嘴角紧抿，冷毅凶悍。
卫队长得了命令，领四名精锐府卫大跨步走出厅堂，转眼间消失在走廊尽头。城主夫人克里斯汀的目光循着卫队长，待他背影消失，才漫不经心地收了回来。
“我说过，今天的晚宴你弟弟必须出席。”凯恩脸含温柔笑意，在妻子耳边低语，光看神色会以为在说夫妻间的情话。
“我早就管不了他，”克里斯汀一边回敬着身旁西山大矿主桑德罗的问候，一边冷淡地说，“小瓦西里眼里从来没有我这个姐姐，相比而言，他更听你的话。”
“借口！告诉我他在哪里，议会的税务稽核，封地的税务官必须在场。”凯恩的语气也冷了几分，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
“你不是已经派了巴克利那条忠犬去办？”克里斯汀挂起她标志性的冷笑，惊艳得坐她斜侧的新晋贵族领袖合不拢嘴。
“他是你的家奴，我说过，不会过多干涉你家的私事。”凯恩沉声道，“老师傅眼里从不揉沙子，也不会因为故交而徇私，没有税务官在场，我们会极为被动。”
“赐予那狗奴才公民身份、提拔他当卫队长的是你，让我弟弟做杜尼首席税务官的也是你，如今寻不见下落，你竟然来问我要人？”
克里斯汀的语气越发冰冷，旁若无人地抿了口仆人端上来的开胃酒苦味青晶，“在你眼里，我到底是摆设、是花瓶，还是个负责擦屁股的保姆？”
凯恩嘴角微微抽动，面色如常地端起酒杯，和向他致意的新晋贵族领袖，年轻的福莱尔二氏碰了碰杯。
餐桌末端的阀主和商会会长极隐蔽地交换个眼神，露出会心的笑。
本地第二望族的长子沙奇里代替卧床的父亲前来，目光瞄一眼美艳的城主夫人，在特使让·努埃尔的脸上停留两秒，端起酒杯，无声地品着开胃酒。
列席的十五人是杜尼镇各大势力的代表，众人在这位强势城主的威压下，无不表现得极为谦恭，模样简直比卧在城主夫人脚下的杜尼亚尼凶犬还要温顺。
凯恩环视一圈，除妻弟小瓦西里外，主宾席还空着三个。这三座大神着实不好请，答应赴宴已是好大的面子，迟到一时半刻不足为意。
“饮用开胃酒是杜尼的风俗，和凛冽的野牛草青晶不同，这种特制的青晶味道甘甜，最适餐前品尝。”他微微起身，端起酒杯朝向纳沃领议会特使让·努埃尔，“致尊贵的特使大人。”
让·努埃尔亦端起杯，站起几乎和凯恩等同的高度，两只酒杯平齐地一碰。特使浅啜了一口微带橙红的晶莹酒液，眼睛眯起，脸上露出享受的神色，“小橙子香草青晶中加入了些许柠檬和木锦焦糖，微微的苦涩后是绵长的甜醇，城主大人好品味。”
两人重新落座，餐前汤食逐碟奉上，芬芳浓郁的甜菜汤、精致清透的蛋花冷汤、加了蛋和香肠的浓稠大麦汤勾得人食指大动。
凯恩牵起幼子的小手，向让·努埃尔笑道，“后天是幼子小迪纳·阿舒尔的十岁命名礼，如果特使大人方便，敬请光临观礼。”
出乎凯恩的意料，年轻的议会特使竟没有欣然应允，而是先犹豫了片刻，才点了点头，让凯恩心中微生不快。
厅外忽然响起脚步声，三个衣衫怪异的男女先后走入小宴会厅。
走在最先的是个肉山一般的胖子，肥硕的身躯裹着滚紫绒的血褐色皮坎肩，脑袋上顶着小得可笑的皮毡帽，浑身披金戴银，只剩下九根手指，六根上带着名贵的珠宝戒指。
他身后是个面色阴沉、两颊凹陷，身形瘦削的黑袍僧侣。僧侣身无长物，黑袍洗得褪色，脚上套着露出脚趾的粗麻鞋。
最后进来的女子灰布蒙眼，身形高而苗条，穿着缝制很多小口袋的灰色修女服。
凯恩暗自点头，殉难教团的黑袍僧侣和他父亲老迪纳有些私交，从不过问世俗政务的老头子这次算是给足了他面子。胖子蒂莫西则是西山矿区大佬，隶奴司在城主府的授意下，给了对方全年的蛮族奴隶优先购赎权，出席宴会是投桃报李，回报城主的美意。
蒙目修女的到来则让凯恩微有惊喜。
她是医疗盲女的祭司，这位失去眼珠的女神很久之前便已陨落，但她在杜尼镇的信众和教团并没有随之烟消云散。
杜尼人极重传统，纵使过去了千百年，始终对这位曾经照拂杜尼的温柔女神念念不忘。蒙目修女会也称肃穆会，完全超脱于俗世之外，是几乎所有杜尼人的精神皈依，即使明知女神已然陨落，死去亦无法度往女神的神国，他们也始终对盲女不离不弃。
这也是凯恩倾向接纳白银教会的原因之一，白银之母同样司职医疗神职，被誉为最像盲女的神祇，更容易被固执、守旧的杜尼人接纳。
贵宾全部到齐，餐前酒食也已摆好。
礼仪官在凯恩的眼神授意下，敲了敲镂刻大蝴蝶堇花纹的银盘。
杜尼镇的主人站起身，意气风发地笑起来，“荣幸之至，本人凯恩·阿舒尔，谨代表杜尼各界，欢迎尊贵的纳沃领议会特使——让·努埃尔大人到访，下面，欢迎晚宴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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