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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日倏忽而过，一路各县派人接替，再没有横生事端，总算近了那扶风城。
李默岩一直待在车内，守着一个常常昏睡的杨良长，手上无事可干，也不知她何时清醒，不敢贸然进那表内空间，甚是无聊，算算日子该到地方了，也懒得再装病不出，掀开车帘下来透气。
宁家兄妹见他出来，策马过来，等到跟前，宁楚略带讨好道：“小郎君，贵体有恙，受不得风，不如还是上车歇歇。”
李默岩抬头看去，宁楚一如既往丰神俊朗，宁剑脸上倒是风尘疲惫之色尽显，拱手道：“无碍，贤兄妹辛苦了。”
宁剑跳下马来，缰绳一拉，往李默岩手中一递：“小岩兄弟，这马你骑。”
李默岩自然不会，大义凛然拒绝，看两人吭哧吭哧欲言又止，便道：“贤兄妹有话，但说无妨。”
宁楚给宁剑猛打眼色，宁剑看一眼车厢，悄声说道：“确有一事相求。”
李默岩看向她，她咬咬牙道：“可否麻烦小岩兄弟在杨良长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免了我两人护卫不力之过。”
李默岩心说我自身难保还能救得了你们，再看看两人希翼神色，倒也没有把话说死，斟酌道：“贤兄妹说的哪里话，你们不过任务在身无法抽离罢了，杨良长想来不会因此怪罪。”
宁家兄妹大喜，宁楚干脆也是下马，三人扯起些不痛不痒客气话来。
再有半个时辰，已到了那扶风城护城河边，从这里看过去，城墙十分雄伟，像是条石筑就，能看到的这面只有一扇红漆城门，上书扶风两个大字，城墙两隅各向外突出延伸了一块，上面均是设了高耸角楼，自有人在上值守，除此之外，还有无数披盔挂甲兵士操戈持矛在城墙上肃立，几队巡卒在其后方来回走动。
到得城门，交了公验，带队军官前来辞行，队伍走回原路，只剩下四人二马一车，守门官带了车把式过来赶车，在门洞里目送几人走远。
李默岩第一次来这郡城，宁家兄妹生长于此，自然不会陌生，宁楚看他到处乱看饶有兴趣，有心跟他套套近乎讲些典故，就比如扶风城原本不是这个名字，早些年有一文士路过这里，见城内入夜总是刮风不休，不知有何感叹，留下一句诗，扶风豪士天下奇，意气相倾山可移。后半句没想出来人就走了。等到发现那文士是当今圣上未登基前微服所扮，上任郡守立刻上书求赐郡城扶风之名，圣上龙颜大悦，干脆连郡名都换了。上任郡守据说也升了官。
李默岩听着典故，觉得宁楚未免交浅言深，涉及当今圣人的逸事也敢随便说给陌生人听，或许是民风开化所致。再看街上，行人不多，临街建筑也是少得可以，只是但凡见到，都是高墙厚门。街道宽阔整洁，只有路面的石板有些深浅不一的车辄。
牛车入得一座盛利坊门，他这才见到了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几人在坊中西北一处庭院停下，早有人等候在外，接了他们进去。
宁楚看他疑惑，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笑言道：“小岩兄弟，没想到吧，察事厅本郡分支居然设在这闹市之中。”
李默岩表示佩服，进得院内又是一番景象，外面的喧嚣嘈杂忽然消失无踪，庭院大阔，到处花草绿植，只有不多几个下人来往其中，眼看就是一富家小户居所。
自有婢女扶了杨良长下来，直接送往内院歇息去了。李默岩急着见那周老，半天没见一个人过来招呼。宁楚看他东张西望，好奇问道：“小岩兄弟找什么？”
李默岩道：“此间主人怎不出面？”
宁楚失笑：“本郡最高长官只杨良长一人，属下一共三位不良夫，都各自在外办事，如今你我自己招呼自己便是。”
李默岩无语，照着宁楚安排，在外院一间净扫好的屋子住了下来。
回郡几日，白日里宁楚就在小院中迎来送往，接连挡了几波官员拜谒回去。宁剑倒是不知去向。
李默岩已试出那修表铺确实有一日只可出入三次的隐藏规矩，如今进出再也不那么随意，就怕万一哪天系统提示：对不起本神器耐久度800，已被耗尽，谁让你拿把刀都要来回一趟。
但也不能废了修炼，他也就每日夜阑人静之时，进去从二更天待到五更天，主要跟着投影练那长虹刀法，练满四个时辰，也就是在里面待足120天，好在伙食敞开供应，如此几日，察事厅中下人之间纷纷传说来了位大肚小郎君，除了能吃，每日白天只是闭门不出，怕不是妖猪变化而来。
其实李默岩也很无聊，要换作别人，怕早就坐不住了，每每他脑中稍有懈怠思想，吞天门众人，义父三妹面孔就会浮现出来，血海深仇由不得他不努力。有时候他也休息一会儿，去翻翻穿越时带来那几本闲书，往往又会看到桌上那个忍字，默默把书一扔，再去练刀。好在他是修表匠出身，一旦做起一件事情来便会沉浸其中，职业习惯令他更是寂寞，这种寂寞发展到后来，只不过第三天，一个婢女叫绿萝的早上过来给他打些盥洗用水，他当日练功忘了时间，刚出来没多久，看到这十四五岁方脸姑娘就像看到了亲人一般，拉着手嘘寒问暖半天，从此又多了个饥色传说。
进府第四日，杨良长已能下地走动，只还是虚弱得很。她独自来到后院一间小屋，敲门进去，里面一人正是周弈周老，但瞧过去，也是面色枯黄，血气大损，右边袖管空空荡荡。
杨良长勉强一笑，微微欠身道：“周老，身子恢复如何？近日不能上门问安，万望谅解。”
周老怜惜看她一眼道：“枚隽且坐，你的事情老朽已知，苦了你了。”
杨良长苦笑道：“只是小琪那孩子至今踪影全无，本想拷问一番捉来贼寇，不料也是断了线索。歹人来去无踪，就周老你判断，其中会不会有那高阶术玄裹挟其中？”
周老一时沉吟，许久叹道：“飞书早前收到，村人既已安息，自然不便打扰，由它去吧，不用挂怀此事，儿孙自有福祉，值此多事之秋，人手如此紧张，收回来做些别的吧。高阶术玄应该不会，哪里有值得他们出手的东西。”
杨良长沉默片刻，转了话题道：“周老可曾见了李默岩那孩子。”
周老眼睛一眯，缓缓说道：“暂时没安排，老朽有些疑心，全村尽皆屠灭，唯独剩他一人，他来时又是蹊跷，不知有无因果。观察了这几日，只觉此子胸无大志，每日除了吃饭就是睡觉。”
杨良长有些着急：“此子断然不会是那玄鸟教所属，否则我已死在那周至境内。何况。。。”
周老抬眼看她道：“听说你还赐了他一道玄级五雷符箓？何况什么？”
杨良长坦然不惧，眼光迎向周老：“何况他突破黄气，靠的怕是小琪身上那黄气丹。”
周老骤然一惊，直接站起，疾言厉色道：“他竟敢害了小琪，夺了丹药！”
杨良长急忙安抚：“周老莫要误会！那黄气丹辗转我手，曾经附着一丝内力其中，这才送往你处，到了小琪手里。但有强行夺取，我处自有警示。也是那日给他测谎时觉察到了那一丝内力，觉得他与小琪关系匪浅，这才赐他符箓防身，没想到这孩子杀伐果断，反而救了我的性命。”
杨良长将那日路上遭遇娓娓道来，只把李默岩夸成了智勇双全气运加身无双男儿。
周老神色稍缓，奇怪地看她一眼，低头思虑片刻，说道：“如此说来，这娃儿倒是不错。明日老朽见他一见便是。”又道：“你身子欠妥，还是早些回去歇着，你我如今都是废人，这几日会有安排下来，看郡里谁来主事。”
杨良长脸色一黯道：“只恨此生再无法斩尽天下妖魔！”
周老有些懊恼提起这出，轻声道：“枚隽，过去的事情放下也好，不妨多看眼前人事。说起来，还是我们周家对你不起。”
杨良长咬牙抬头道：“怪不得别人，我心中愿意。这苦，自己吞了罢了。”
周老看着她坚毅的神色，不知从何劝说，屋内良久沉默。
四个晚上，李默岩整整在修表铺内练了一年四个月长虹刀法，总算有所小成，这刀谱总共二十一势，前八势，称为静待、劈头、劈面、庇身、穿洞、转身、劈山、倒挑，又将阴左、仰右、盖顶、直打、斜打、推稍、挑纂、刷劈、攉撩等技法融入其中。后八势分别为云顶、冲天、穿袖、降手、换手、顺地扎、扫堂、崩刀，里面糅合了些打臁、滚手、切脚、摩顶、撩手技法。他越练越是欣喜，自然能看得出来，这算是黄级功法里面不错的系统刀法，那演练小人儿展示的每一势甚至比那马脸男姚鸣都要精细得多。
入府第五日午间，那绿萝推门进来，怯生生叫他，说道周良长有请。只这一句，李默岩唰一下满眼放光，吓得那绿萝花容失色转身逃出。
李默岩用冷水胡乱打了把脸，不一会儿，在那屋中见到了周老和杨良长。看到周老第一眼，李默岩这些天来用不停练功憋下去的委屈泛着酸意就直接涌了上来，眼眶立时红了，长揖不起，哽咽道：“周老，你还活着真好，所有人，所有我这五年里认识的人，都死了，都死了啊。”
这情绪也有些感染到周老，他单手扶起面前这娃儿道：“小岩，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哭出来会好些。”
李默岩红着眼摇头道：“周老，那日小子已立誓，首恶未诛，再不流泪。”
他不等周老发问，就去说那杜飞，冯全胜和元春楼。周老点点头，表示早已得了杨良长飞书传信，知晓了所有事情，只是这青楼名字确实陌生，暂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李默岩说完，周老不等他歇口气，眼神如利剑一般穿了过来：“小岩，你突破黄气，是不是用了一枚丹药。”
李默岩自然不会隐瞒，除了丹药自己跳起来没说，就连周小琪那日赠丹所言都说得明明白白。
周老和杨良长对视一眼，互相读懂了对方意思。
杨良长起身正色道：“李默岩，你可愿加入察事厅，立下斩妖除魔宏愿，匡扶大唐江山社稷！”
李默岩一楞：“不愿。”
杨良长打了个趔趄，后面准备好的话没能说得出口，就连周老也是被刚吞下的一口水呛到。
杨良长怒道：“多少良家子弟，欲入厅门不得，你这算是什么？胸无大志，市井作态！”
李默岩挠头道：“小子只是没空去斩什么妖除什么魔，只想抓到屠灭屯田队大王村这帮歹人，好告慰家人和几位师父在天之灵。”
杨良长脸色稍霁，周老缓缓开口：“小岩，你怎么就知道这帮人背后没有妖魔滋事？何况成了不良人，查起这事来总要方便许多。”
李默岩一点就通，当下改变主意道：“那行，小子入伙。”
杨良长脸一板，道：“入什么伙，今日只是问你，等到飞书府中，良侯批复再说。”
李默岩小声嘀咕：“事成之前，勿与人言，原来你官这么小。”
杨良长气得发抖，周老也是苦笑，两人只能装作没有听到。
李默岩看场面尴尬，提起他出山时候看到的景象，周老见他发问，说了当日护矿出山的情况，快要出得群山时，不知道哪里出来些埋伏的蒙面人手，用尽各种陷阱手段，坑了那几十儿郎，当中还有一玄启人物，与周老对阵不落下风，只是不下杀手，后来其余人合围上来，周老看事不可为，逮个空子上马去那鄠邑城搬些救兵，刚冲出重围，背后还是被那人斩来一刀，留下了一条胳膊。好在马儿神俊，虽中了一箭，仍然发力狂奔，这才脱身。
李默岩赞道：“好马儿！周老请节哀。”
周老瞪他一眼：“我说它死了么？”
李默岩奇道：“没死啊。呃，小子说的是屯田队那几十人。”
周老：“。。。”
李默岩走后，屋中两人都在想些什么。杨枚隽恨恨道：“我真的觉得，让这小子当不良人是个错误，不然算了吧。”
周老苦笑：“回头再被他嗤笑，你我果然官太小，这点小事办不好”
杨枚隽气得跺脚，转身就要出门，周老叫住她，递出一封公文道：“今晨良帅回函，暂时无人可用，扶风郡先由你我共同主持。老了老了，本想避世，这世间的事还是拼着命往你身上撞啊。”
杨枚隽急道：“这如何使得，你我两个。。。”忽然吞口不语。
周老幽幽接道：“你我两个废人，看样子还要发光发热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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