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黄近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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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秋阳柔光万丈,如同慈母的呢喃,又像是严婆的厉目,至于更加倾向于哪一方,就要看个人的心情了。一路上行人稀疏,路旁种植的行道树,终老的枯叶在徐风中不时的发出沙沙声响,两边的园圃中满是盛开的雏菊,虽然叶子已经有些蔫萎了,但花朵却仍不失其光彩。

    倘若是放在以前,羽琢一定会注意到这些,并且会停下脚步仔细端倪一番,许是因为姥姥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缘故吧,他也理所当然地受其熏陶。可是现在的羽琢却没有半点心情去关顾这些,他一心只想着应该如何向南吉道歉。

    南吉表现出那样异常严肃的神情,羽琢真的是头一次见到,尤其是那些令人琢磨不透的话,更才让他分外在意。说实话,羽琢心中隐隐的不安,从那阵怪异的漩涡出现后就始终不得平静,而那略带悲凉的声音更仿佛让他回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突然间的消失却又使他的思绪一时卡在了瓶颈处。那种恐惧与落寞的心情足以令他瞬间窒息,尽管他一直在极力地掩饰这样的心情。

    “盯上你的家伙可不止这一个”

    来到陵园,羽琢直步走到了陵园侧面那片南吉喜欢的松林深处。在阳光散射的地方,风声尔尔,对于季节不那么敏感的长青松柏与野草的枯荣余黄交相呼应,那是老友间送别的长情,然而生命长短的戒越却是永远挥之不去的隐痛,独留下久活的一方麻木地观望,就连云舒云淡都不会因可怜他们而留下半点痕迹。

    在茂林的隐蔽间,羽琢似乎找到了斜坐在岩石上南吉的背影,而正在他赶上前想要叫出南吉名字的时候,南吉却突然随风消失了,涣散的绿蒙像流水中的墨色一般,挥之即去了。散碎的阳光直接击打到了刚刚南吉所在的岩石上,羽琢站在那里,心中空荡荡的,他大声的呼喊:“南吉!南吉,你在哪里?出来见我一面好么,南吉”

    然而除了清风偶过,浮动松林飒飒作响,苍劲的枝柏左右摇曳,会有任何回应的动静。

    “南吉”声音减弱,羽琢知道南吉今天是不会出来见他了。可是为什么,难不成南吉是要成心躲着我么?不,不会,印象中的南吉虽然很小孩子气,但从没有小心眼儿过啊。再者说,早上的事情到底是因为什么,我完全不清楚,如果南吉知道些什么的话,那他为什么不说清楚呢?羽琢这样想着,便觉着心里愈加乱糟糟,以致毫无头绪,索性就不去管南吉了,猛着劲地向前走去了。

    忽然,羽琢感觉背后开始阵阵发凉,风向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发生了而变化,脑海中一下子勾起了早上那令人乍冷的回忆,理智告诉他,他不能继续在此待不下去了,于是羽琢头也没回的急匆匆走出了葱绿成海的树林子。

    不知不觉,他已经来到了陵园连通的公园里了。午后的公园不像早上那样人流涌至,相对来说要安逸不少,但依旧是会有些爷爷奶奶来到这里散步下棋,遛狗喂鸽子,犬逐鸽散的场景在公园中央的广场上经常发生,惊触得四周的空气炸开,引得飘忽在半空中看人下棋的胆小鬼落荒而逃,狼狈地躲在树洞里。

    在此之前,羽琢倒也很喜欢在这个时间来这里,空气清新,也远离城市的喧嚣,亦不用为别人烦扰,虽然依旧是一个人独处,但是环境的悠然还是能让他舒心许多。然而真正想吸引羽琢的倒是另一件事情。

    每天下午,在公园里鸟园附近的草坪上总会有一个算命的老爷子在哪儿说书,所讲的书目大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神鬼小传,每天都能吸引不少听众,有固定的闲人,也不乏偶遇的佳客。算命的老先生眉目精明,红扑扑的圆润脸颊显得他容光焕发,只是碎长的头发看上去没怎么精心打理,只是随意地以自然生长的态势向头顶顺延,不过搭配下巴上那整齐的花白山羊胡,倒是反显得老先生有些道骨仙风的意思;衣着唐装马褂,朴素整洁,足下是一双四季不变的黑布鞋。老先生虽说身量不是很高,长相也不算出众,但是当他坐在鸟园前石桌后的时候却是一副气度非凡的模样。

    羽琢之所以会喜欢上听这位老先生说书,是因为那些离奇古怪的故事在老人的口中被演绎的活灵活现,亦真亦假的口吻使得羽琢隐隐觉得这位老人似乎能够理解他所看到的另一个世界,可是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这位看似玩乐人生的老者着实让他琢磨不透。所以,即使想去和老先生说说话,却又害怕自己的一时冲动吓到老人家或者迎来嘲讽,若是真的要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羽琢恐怕连听书的资格都没有了。与其这样的结果,倒不如给自己留下一片幻想的希冀。

    此时他看看时间,老先生的书差不多已经开场了,想想自己暂时也没什么其他事情,而心中琐碎料想一时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羽琢就往鸟园的方向走去,兴许还能遇见南吉。

    也就是两三分钟的路程,他便来到了公园东边的鸟园的附近。鸟园不大,说起来也就是一个高有二三十米的大笼子而已,里面大部分是家禽,无非是鸡鸭鹅鸽,以及几只毛色灰白相间的小兔子,这些都是被人们日常所熟知的,不足为奇,大都也平朴而安逸地过活着杂居的生活,兴许也是相处时间久了的缘故,虽然族类不同,但它们彼此间还是少有排斥。

    要说都是些家禽也不尽然,鸟园当中倒也生活着不属于本地的稀罕物种——孔雀。

    算起来得有七八只,雌雄数量差不多可以对半,颜色艳丽,羽翼整洁,它们是南国的降福使者,以客者尊贵的身姿为此地带来一些独到的异域风情,所有来观赏它们的垂青者都是抱着能一睹平开羽散而来的。传说孔雀通阴阳灵性,巧识人善辨,故而悦其开屏也就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可是这些园笼中的雀儿倒不像是因为通灵性,反倒似乎是因为生活的太过于松懈,渐渐忘记了这种本能吧。

    说起来,其间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只拥有洁白羽毛的雄雀,他永远是高傲地站在鸟园最上方的平台上,一压群芳,难得一次地开屏就会逊色了周围所有的景色。同时也因此,没有任何禽鸟愿意试图靠近它,可能在其他鸟儿的眼中,那白色就如同异类,谁又能明白他的孤独呢。

    羽琢缓步来到切近,此时,那只白孔雀正卧在平台上休息,眼睛轻轻地冥闭着,可能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其他的雄雀才肯抖擞精神,向雌雀耍耍威风,那样子,既逞强得好笑,却又美丽的那么华而不俗,使一旁的羽琢看的十分入迷。他一直向往这样的群居生活而又更能理解白孔雀的落寞。

    “哗啦”一阵溅跃声打断了羽琢的思绪,紧接着又是一声苍白带笑的,“诶呦!”

    羽琢的目光也被这慌然的声音从鸟园里硬生生地拽了出来。而顺着声音,首先入眼的是满地的钱,其中一个正好滚到了他的脚边。再向前面看一点,一个老人家正费劲的弯腰去拾拣,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真是,真是,都这么不听话,嘿嘿”。

    羽琢见到,连忙上前去帮忙,起先是捡起了靠近脚边的,然后顺着铜币散落的轨迹快速靠近老人,为的是尽量让老人少弯些腰。他边捡边认真计数,心里默念着:一个、两个、三个铜板的大小模样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颜色光泽也都很显眼,所以拾拣起来不是很麻烦。相较而言,最处从脚边捡起的那个比其他的显得稍稍光亮些,算上它一共拾起了十八片,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感觉很有分量。羽琢来到老人家身边直起身子,然后伸手去搀扶老人家站直起来,又将那一把铜板递了过去:“来,给您,一共十八个,您没伤到那里吧。”

    “嘿嘿,这人老了,就是不中用,绳子老了,它也承不住重量了,嘿嘿谢谢你啊小伙子,我没事儿。”老人家笑眯眯地接过了一把铜板并说道,眼角的皱纹都跟着笑容月弯起来,另一只手里攥着一根断掉的红色棉线来回摆弄。听说话声音似曾相识,于是羽琢定睛一看,这不正是说书算命的那位老爷子么。

    “怎么啦,小伙子?”老爷子一眼就看出了羽琢的想法,却又故作随口地问道。羽琢一时慌张,失了礼貌,他本就不是一个会与人交谈的人:“您看看,数儿够不够。”

    “够啦,够啦,一掂分量就知道一个都没少。”老人家说着便将铜板尽数放在了口袋里,在手中只剩下了那片最亮的,然后反又递回给了羽琢,“小伙子,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留下当个玩意儿,算是我这个老东西的一份谢礼吧。”

    羽琢犹豫了一下,却并没有做推辞,并不是他真的想要,而是不知该如何拒绝,这样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总是不在行的,于是极不自然地笑着说了一句:“谢谢。”老人家看见羽琢的样子,没有多言,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最后再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年轻人,随后,转身离去。

    如果能推辞一刻,是不是老人家就会多和我说两句话呢可能吧。

    带着遗憾,羽琢垂头丧气的在园庭小路上随意地转了转,看看时间,已经快到四点了。羽琢心念无事,而看样子今天南吉是一定不会出来见他了。于是就到附近着了一家快餐店,从下午五点到晚上八点钟,九十块钱,他是被临时安排负责后厨洗厨具的小时工,工作虽简单,但架不住快餐店生意红火,用过的餐具被不断地送入后厨,三个小时的时间没有片刻休息可言。待到工作完成,羽琢也就精疲力尽,再没有脑子去考虑其他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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